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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悲傷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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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你哪兒來的錢?!”齊銘被易遙的表情嚇住了。

    “我拿的我爸的。”齊銘低下頭去。

    “還回去。晚上就還回去。”易遙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偷東西沒關系,可是你干凈得全世界的人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你為了我變黑變臭,你腦子被槍打了。”

    紅燈跳成綠色。易遙抬起手背抹掉眼里的淚水,朝前面騎過去。

    齊銘看著易遙漸漸縮小的背影,喉嚨像嗆進了水。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就像是易遙會像這樣消失在人群里,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齊銘抬起腳,用力一踩,齒輪突然生澀地卡住,然后鏈條迅速地脫出來,像條死蛇般掉在地上。

    抬起頭,剛剛張開口,視線里就消失了易遙的影子。

    暗黑色的云大朵大朵地走過天空。

    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詞。

    推著車。鏈條拖在地上。金屬聲在耳膜上不均勻地抹動著。

    推到弄堂口。看見易遙坐在路邊。

    “怎么這么晚?”易遙站起身,揉了揉坐麻了的腿。

    “車掉鏈了。”齊銘指了指自行車,“怎么不進去,等我?”

    “恩。”易遙望向他的臉,“為了讓你等會不會挨罵。”

    05

    滿滿的一桌子菜。冒著騰騰的熱氣。讓坐在對面的母親的臉看不太清楚。

    即使看不清楚。齊銘也知道母親的臉色很難看。

    坐在旁邊的父親,是更加難看的一張臉。

    有好幾次,父親都忍不住要開口說什么,被母親從桌子底下一腳踢回去。父親又只得低下頭繼續(xù)吃飯。筷子重重地放來放去,宣.泄著不滿。

    齊銘裝做沒看見。低頭喝湯。

    “齊銘,”母親從嗓子里憋出一聲細細的喊聲來,像是卡著一口痰,“你最近零花錢夠用嗎?”

    “夠啊。”齊銘喝著湯,嘴里含糊地應著。心里想,圈子兜得挺大的。

    “啊……這……”母親望了望父親,神色很尷尬,“那你有沒有……”找不到適合的詞。語句尷尬地斷在空氣里。該怎么說,心里的那句“那你有沒有偷家里的錢”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齊銘心里陷下去一小塊,于是臉色溫和下來,他掏出口袋里的六百塊,遞到母親面前,說,媽,今天沒買到合適的,錢沒用,還給你。

    父親母親一瞬間吃驚的表情早就在齊銘的預料之內。所以他安靜地低下頭繼續(xù)喝湯,喝了幾口,抬起頭看到他們兩個人依然是驚訝的表情,于是裝著摸摸腦袋,說,“怎么了?我早上留條告訴媽媽說我要買復讀機先拿六百塊啊。下午陪同學去逛了逛,沒買到合適的,但也耽誤了些時間。”

    齊銘一邊說,一邊走向柜子,在上面找了找,又蹲下身去,“啊,掉地上了。”

    揀起來,遞給媽媽。

    紙上是兒子熟悉而俊秀的筆記。

    “媽媽我先拿六百塊,買復讀機。晚上去看看,稍微晚點回家。齊銘。”

    母親突然松下去的肩膀,像是全身繃著的緊張都一瞬間消失了。“哦是這樣啊,我還以為……”

    “您以為什么?”突然提高的音調。漂亮的反擊。

    “啊……”母親尷尬的臉。轉向父親,而父親什么都沒說,低頭喝湯。怎么能說出口,“以為你偷了錢”嗎?簡直自取其辱。

    “我吃飽了。”齊銘放下碗,轉身走回房間去。留下客廳里尷尬的父親母親。

    拉滅了燈。一頭摔在床.上。

    門外傳來父母低聲的爭吵。

    比較清楚的一句是“都怪你!還好沒錯怪兒子!你自己生的你都懷疑!”

    更清楚的是后面補的一句“你有完沒完,下午緊張得又哭又鬧差不多要上吊的人不是你自己嗎?我只是告訴你我丟了六百塊錢,我又沒說是齊銘拿的。”

    后面的漸漸聽不清楚了。

    齊銘拉過被子。

    黑暗一下子從頭頂壓下來。

    易遙收拾著吃完的飯菜。

    剛拿進廚房。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打開來,是齊銘發(fā)過來的短消息。

    “你真聰明。還好回家時寫了紙條。”

    易遙笑了笑,把手機合上。端著盤子走到廚房去。

    水龍頭打開來,嘩嘩地流水。

    她望著外面的弄堂,每家人的窗戶都透出黃色的暖光來。

    她現(xiàn)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06

    手機上這串以138開頭以414結束的數(shù)字自己背不出來,甚至談不上熟悉。可是這串數(shù)字卻有著一個姓名叫易家言。

    就連自己都忘記了,什么時候把“爸爸”改成了“易家言”。曾經(jīng)每天幾乎都會重復無數(shù)次的復音節(jié)詞,憑空地消失在生命里。除了讀課文,或者看書,幾乎不會接觸到“爸爸”這個詞語。

    生命里突兀的一小塊白。以缺失掉的兩個字為具體形狀。

    像是在電影院里不小心睡著,醒了后發(fā)現(xiàn)情節(jié)少掉一段,身邊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卻再也找不回來。于是依然朦朦朧朧地追著看下去,慢慢發(fā)現(xiàn)少掉的一段,也幾乎不會影響未來的情節(jié)。

    又或者,像是試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非常真實的空洞感。在心里鼓起一塊地方,怎么也抹不平。

    易遙打開房間的門,客廳里一片漆黑。母親已經(jīng)睡了。

    易遙看了看表,九點半。于是她披上外套。拉開門出去了。

    經(jīng)過齊銘的窗前,里面黃色的燈光照著她的臉。她心里突然一陣沒有來處的悲傷。

    那一串地址也是曾經(jīng)無意在母親嘴里聽到的。后來留在了腦海里的某一個角落,像是個潛意識般地存在著。本以為找起來會很復雜,但結果卻輕易地找到了,并且在樓下老伯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哦易先生啊,對對對,就住504。”

    站在門口,手放在門鈴上,可是,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易遙站在走廊里,頭頂冷清的燈光照得人發(fā)暈。

    易遙拿著手里的電話,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先給爸爸打個電話。正翻開手機,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易遙回過頭去,走出來一個年紀不小卻打扮得很嫩的女人,手上牽著個小妹妹,在她們背后,走出來一個兩手提著兩個大袋子的男人。

    那個男人抬起頭看到易遙,眼神突然有些激動和慌張。張了張口,沒有發(fā)出聲音來。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面前的場景。

    易遙剛剛張開口,就聽到那個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爸爸,快點!”

    易遙口里的那一聲“爸”,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像是吞下一枚刀片,劃痛了整個胸腔。

    07

    很簡單的客廳。擺著簡單的布沙發(fā)和玻璃茶幾。雖然是很簡單的公寓,卻還是比弄堂里的房子干凈很多。

    現(xiàn)在易遙就坐在沙發(fā)上。父親后來結婚的這個女人就坐在沙發(fā)的另一個轉角。那著遙控器按來按去,不耐煩的表情。

    易遙握著父親倒給自己的水,等著父親哄她的小女兒睡覺。手里的水一點一點涼下去,涼到易遙不想再握了就輕輕把它放到桌上。

    彎下腰的時候,視線里剛好漏進臥室的一角,從沒關好的房門望過去,是父親拿著一本花花綠綠的童話書在念故事,而他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已經(jīng)睡著了。

    自己小時候,每一個晚上,父親也是這樣念著故事,讓自己在童話里沉睡過去的。那個時候的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噩夢。想到這里,眼淚突然涌上眼眶,胃里像是突然被人塞進滿滿的酸楚,堵得喉嚨發(fā)緊。握杯子的手一滑,差點把把杯子打翻在茶幾上,翻出來的一小灘水,積在玻璃表面上。易遙看了看周圍沒有紙,于是趕緊拿袖子擦干凈了。

    眼淚滴在手背上。

    旁邊的女人從鼻子里輕蔑地哼了一聲。

    易遙停住了眼淚。也的確,在她看來,自己這樣的表現(xiàn)確實是又做作又煽情。如果換作自己,也許會不只在鼻子里哼一哼,說不定還會加一句“至于么”。

    易遙擦了擦眼睛。重新坐好。

    又過了十分鐘。父親出來了。他坐在自己對面,表情有點尷尬地看看易遙,又看了看那個女人。

    易遙望著父親,心里涌上一股悲傷來。

    記憶里的父親,就算是在離開自己的那一天,弄堂里的背影,都還是很高大。

    而現(xiàn)在,父親的頭發(fā)都白了一半了。易遙控制著自己聲音,說:“爸,你還好嗎?”

    父親望了望他現(xiàn)在的妻子,尷尬地點點頭,說:“恩,挺好的。”

    那個女人更加頻繁地換著臺,遙控器按來按去,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易遙吸了吸鼻子,說:“爸,謝謝你一直都在給我交學費,難為你了,我……”

    “你說什么?”女人突然轉過臉來,“他幫你交學費?”

    “易遙你說什么呢,”父親突然慌張起來的臉,“我哪有幫你交學費。小孩子別亂說。”與其說是說給易遙聽的,不如說是說個那個女人聽的,父親的臉上堆出討好而尷尬的笑來。

    易遙的心突然沉下去。

    “你少來這套,”女人的聲音尖得有些刻薄,“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給那邊錢!姓易的你很能耐嘛你!”

    “我能耐什么呀我!”父親的語氣有些發(fā)怒了,但還是忍著性子,“我錢多少你不是都知道的嗎,而且每個月工資都是你看著領的,我哪兒來的錢!”

    女人想了想,然后不再說話了。坐下去,重新拿起遙控器,但還是丟下一句,“你吼什么吼,發(fā)什么神經(jīng)。”

    父親回過頭,望著易遙,“你媽這樣跟你說的?”

    易遙沒有答話。指甲用力地掐進掌心里。

    房間里,那小女孩估計因為爭吵而醒過來了,用力地叫著“爸爸”。

    那女人翻了個白眼過來,“你還不快進去,把女兒都吵醒了。”

    父親深吸了口氣,重新走進臥室去。

    易遙站起來,什么都沒說,轉身走了。她想,真的不應該來。

    來開門的時候,那女人回過頭來,說,“出門把門口那袋垃圾順便帶下去。”

    易遙從樓里走出來,冰冷的風硬硬地砸到臉上。眼淚在風里迅速地消失走溫度。像兩條冰留下的痕跡一樣緊緊地貼在臉上。

    易遙彎下腰,拿鑰匙開自行車的鎖。好幾下,都沒能把鑰匙插進去。用力捅著,依然進不去,易遙站起來,一腳把自行車踢倒在地上。然后蹲下來,哭出了聲音。

    過了會,她站起來,把自行車扶起來。她想,該回家了。

    她剛要走,樓道里響起腳步聲,她回過頭去,看到父親追了出來。因為沒有穿外套,他顯得有點蕭索。

    “爸,你不用送我,我回家了。”

    “易遙……”

    “爸,我知道。你別說了。”

    “我還沒問你今天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呢,”父親哆嗦著,嘴里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氣來,在路燈下像一小片云飄在自己面前。

    “……爸,我想問你借錢……”

    父親低下頭,把手伸.進口袋里,掏出一疊錢來,大大小小的都有,他拿出其中最大的四張來,“易遙,這四百塊,你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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