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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嫡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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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

    第92章

    長寧在教陳蠻下棋。外面雪落紛紛,她擁著銅手爐,兩只手燙得暖暖的。

    陳蠻學得很認真。遇到被長寧圍堵的地方,捏著黑子皺眉思索。長寧專心暖手,也不催他。

    “大人,我放這里。”陳蠻落下棋子。長寧一看就笑了:“你確定?”

    那必然是一條死路了……陳蠻眉頭擰起。

    “好了,今天就教到這里吧。”長寧說,“一次也不用下太多,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走棋。對了,我記得冬天的棉襖、靴子下來了,顧嬤嬤可送到了你那里?”

    “送了的。”陳蠻笑著撿棋子,“四爺還送了兩壇子的花雕,三十年陳釀,大人可要喝些?”

    長寧道不必了,一般情況下她滴酒不沾。她在趙家地位今非昔比,三房、四房也要爭相討好,討好她卻是不容易的,但討好她的親近之人不難。所以有什么好東西多半送到了顧嬤嬤、陳蠻這里。

    “明日你帶著人出門一趟。”長寧跟他說。

    陳蠻立刻抬起了頭:“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吩咐,還是……”

    自從上次長寧問過他家中之事后,陳蠻就有些敏感,似乎總覺得不知道哪天,趙長寧便會帶他去認親,然后把他扔在外面似的。

    看到陳蠻凝視自己的眼眸微黑,長寧嘆了口氣:“去通州收租子罷了,來回就兩天的事。”她有些欲言又止,“陳蠻……”

    他握著棋子的手臂已經有些緊繃,嘴唇緊抿。怕她要是隨便說點什么話,就要爆發了。

    長寧察言觀色就可洞察人心,怎么會不知道陳蠻在想什么。她只能說:“雪路難走,你們小心一些。”

    陳蠻的手臂才緩緩放松,笑了笑:“我自幼在通州長大,您不用擔心我。”

    長寧吩咐完他,看他下去準備了。她又抱起銅手爐,繼續看她的棋局。

    丫頭打了簾子,有小廝進來了跪在地上,輕聲道:“大少爺,錦衣衛指揮使陳昭來訪,因天下雪,大爺已讓他進了花廳。陳大人指名了是來找您的。”

    “陳昭?”聽到這個名字,長寧微微抬頭,“可表明了來意?”

    “這倒沒有,不過帶著兩三百侍衛,小的瞧著來意不善。”

    “嗯。”長寧又放一子,大概知道陳昭是來干什么的了,她拿過軟帕擦手,對小廝說,“前面帶路吧。”

    趙府前院花廳,趙長寧自夾道而來,身后跟著一眾護衛。

    已經被請進花廳喝茶的陳昭抬頭,只見面容秀雅如美玉瑩瑩的趙大人緩步走進花廳,披著黑色狐裘,落了些許雪。拱手后他隨意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細長的手指擱在扶手上,指尖輕敲,緩緩地笑了:“陳大人突臨下官府邸,又如此陣仗,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陳昭卻盯著他很久,趙長寧此人,倘若不了解他,肯定覺得是個謫仙般的人物。

    內地里,保不齊是什么機關算盡,籌謀權勢呢。

    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讓朱明熾愿意捧他當大理寺少卿?只憑著在床上曲意迎合?

    正事要緊,暫不跟他計較這些。陳昭淡淡道:“趙大人想必已經猜出我是為何而來的了。”說到這里他拍了兩下掌。只見外頭抬進來幾個黑漆大箱子,抬東西的侍衛放下后打開,頓時花廳內被一陣珠光寶氣籠罩著。

    趙長寧拿手略擋,一看全是金銀,整整三個黑漆大箱子全是金銀。足足五十兩重的金錠,一排排地擺著,甚是壯觀。另外兩個箱子里,竟還有整金打的佛像,金碗,整套的金器。

    這暴發戶在干什么,炫富嗎?

    他該不會是把自己庫房里的金子都搬過來了吧?

    長寧慢慢放下手笑道:“陳大人可能高看了在下,我實在是不知道陳大人為何而來。大人可是看上了我的哪個妹妹,想下聘求娶?還是有事囑托于我?”

    陳昭聽了冷笑:“趙長寧,你裝什么!我好生生的弟弟,自幼家里疼都來不及,在你的府邸里給你當牛做馬!以前的事都罷了,我與你一筆勾銷,今兒起你收了這些金子,他就跟你再無瓜葛了。把我弟弟給我交出來。”

    “陳大人有話好說。”長寧道,“一則我不知道你弟弟是誰,二則我府上,沒有拿銀子買人的道理。”

    陳昭來的時候氣勢洶洶,恨不得把趙長寧剮層皮。他早想好了把金子砸他面前,然后領弟弟回家。

    誰想一拳拳都打到了棉花上,趙長寧這般不疾不徐。

    他眼眸微瞇道:“趙長寧,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收買不成,想以勢壓人了吧。

    畢竟是錦衣衛指揮使,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倘若陳昭想讓她不好過,這滿京城還真的混不下去。

    “這位大人是哪里來的,好大的口氣。”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只見是個俊朗無比的后生,帶著趙家的護衛們快步走進來。他走到了趙長寧身前,將她往自己身后一擋,看著陳昭笑容戒備而冰涼。

    長寧方才就讓人去叫了陳蠻,兄弟相認她怎么會阻止呢,不過是逗一逗陳昭罷了。

    但現在這兩兄弟對峙,反倒像是仇人一般了。

    陳昭一開始的反應是叫侍衛進來,但當他看著陳蠻的臉時,慢慢地眼神就變了,緊緊盯著他的臉,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眼眶竟開始泛紅。

    “你可是……”他自己又停頓了,勉強揚起了笑容,“你就是陳蠻吧?”

    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陳蠻,卻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他與自己長得當真像,不過眉眼更像母親一些。

    他怕自己給弟弟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好,又走近了一步,仍然帶著微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陳蠻看著他許久,終于意識到了不對。他回頭看大人,只見大人嘆了口氣:“他就是你的親哥哥。”旁邊那幾大箱子的金子,是他給的贖身費。

    陳昭真有錢,這么幾大箱子的金子,比得過自己的全部身家了。

    長寧希望他能與陳昭好生談談。她走出來,對陳昭說:“好了,陳大人,玩笑歸玩笑。你弟弟在我這里也未曾當牛做馬,你好生同他說說。他要是愿意跟你回去,我自然也不會阻止。”長寧還是看了眼那堆金子,“我讓人都出去,你們兄弟二人好生聊聊。”

    沒等陳蠻說什么,她就招手讓人退下了。

    花廳沉寂了很久。

    陳昭伸手想握住弟弟的肩,陳蠻卻后退了一步。此人衣著非富即貴,家世不凡,當初大人就告訴過他,他母家是鐘鳴鼎食的世家。此人身上更是有股煞氣,肯定是常年身居高位。他對于榮華富貴沒什么看法,經歷生死后,那些東西于他不過是過眼煙云,于他而言,此生不過是追隨大人而已。

    這人倘若是想帶他離開大人身邊。他當然不喜歡。

    陳昭設想過無數遇到重逢弟弟的場景,大部分都是他拯救弟弟于危難之中。但是陳蠻的戒備和冷漠是他沒有想到的。他見陳蠻與自己長得相似,又想起那密信中說陳蠻:陳蠻六歲于把式班子學武,八歲讀書,至今無所成,亦無功名。

    這可是他們陳家嫡出的少爺!倘若他一直在陳家長大,至少也該是個副指揮使,正四品,怎么會是個伺候別人的。

    “你自幼……”陳昭覺得自己說話有些艱澀,“就被家中姨娘所害,流落民間。哥哥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嗎?看看你出生的地方應該是什么樣,看看陳家是什么樣的?”

    陳蠻半晌道:“大人可是想多了,你如何知道我便是你的弟弟。我自幼跟著母親在坊間長大,可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

    陳昭見他竟然不想認自己,頓時有些錐心之痛:“你可是怪哥哥這些年沒找到你,我聽說你是受了許多苦的。你放心,哥哥帶你回去后,你便再也不用受苦了,以后你想要什么,哥哥都會給你找來的!”

    其實聽了大人說過,再加上親眼看到此人的長相。陳蠻知道他說的不假,他不過是不想走罷了。聽到這里卻是冷笑:“我在街上又餓又冷的時候,家人在哪里?我受冤入獄,被屈打成招的時候,家人在哪里?要不是大人救我出了那鬼地方,給我個安身之處,恐怕我早就成了刀下鬼了!你如今輕飄飄一句哥哥,就當我真能認你了不成!”

    陳昭知道他受過些苦,卻不知道他曾過得這么苦。

    他又沉默了起來,陳蠻方才對趙長寧又親近又尊敬,此刻他卻冷著臉十分的桀驁不馴,就知道弟弟與趙長寧感情不一般。弟弟終歸是親生的,數年未見,生分些也正常,他要做的就是讓弟弟漸漸接受。畢竟是陳家的血脈,如何能流落在外!他承諾過母親,他遲早會把弟弟找回去的。更何況如今的陳家,主支衰敗,旁支倒是繁衍無數,弟弟回去之后,主支方可更振興。

    他們家世襲錦衣衛指揮使一職,這個職位的確是權勢滔天了。但事有意外,倘若有天他出了事,主支連個傳遞香火的都沒有。

    所以他才要扶持自己的胞弟上位。

    “即便你暫時不想認我這個哥哥,你就不想做人上人嗎?”陳昭在他背后說,“只要你一回陳家,便可暫領千戶之職。哥哥好歹是錦衣衛指揮使,兩年之內,哥哥便能讓你成京衛副指揮使。你要是當真想對你們家大人好,何不妨領了這職位。”

    陳蠻的背影頓住了。

    陳昭以為有用,于是又繼續說:“……你自己再有些軍功,過不了幾年就該是指揮使了。”

    陳蠻轉過了身,盯著他許久:“你剛才說——你是誰?”

    他想起那天大人回家,渾身遍體鱗傷沒一塊好地的樣子。他看到時氣得手發抖,想把那個膽敢傷他至此的人碎尸萬段!后來,他知道那天是錦衣衛總指揮使大人,鎮守的都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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