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國本來就冷透了的心瞬間結冰，臉上還是笑呵呵的，“我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兒啊，你忘了？老幺。十幾年前你就進了城，頭兩年你們偶爾還會回家一趟拉口糧，后來一連十年沒有蹤影，可把我們給擔心壞了，偏偏都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兒，直到去年你家去邀請我們參加明軒的婚禮，我們才知道你從煤礦調到了礦務局，也都松了口氣，放了顆心。”

    “你不要再說了！”王正軍低吼著打斷他，臉色愈加難看，“我昨天找你，你轉身就走，今天到我上班的地方來，存心看我笑話嗎？”

    他左顧右看，發現周圍沒幾個人停留，才稍稍放下了心。

    “怎么會？”王正國表現得十分詫異，“昨天咱外甥女有急事找我，你忘了？哦，是我忘了，你不認得外甥女，就去年在我閨女出嫁時見過她一面，不記得也在情理之中。不說她了，我昨天就跟你說過了，儲備糧是大伙兒的救命糧，是屬于集體的，我一個人沒法做主，不能借你幾百斤，我現在給你送來的是我家的口糧。等明年分糧，我看還能給你送點不。”

    “你以后不要來了！”送那么一點糧食，不夠丟人現眼的。

    王正軍以為用騾車拉來很多糧食，現在打眼一看，老天，就那么一丁點糧食，居然也好意思用騾車大模大樣地給自己送來，讓人以為自己收了多少口糧似的。

    王正國瞪大兩只眼睛，“你是嫌我送到單位給你丟臉嗎？放心，放心，我下次改，你把地址留給我，我明年直接送到你家去，這樣就沒人知道你問我要糧食的事了。”

    “不用了。”王正軍冷冷地道。

    鄉下泥腿子的想法他能不清楚？要是知道自己家住哪里，肯定會來打秋風。

    王正國知道了，苗鳳琴就知道了，苗鳳琴知道了，其他哥嫂肯定也會知道，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了，肯定隔三差五地來一個老鄉找自己，借糧食借布票糖票糧票錢什么的，或者托自己給他們找工作好吃商品糧。

    不給吧，他們出去亂說對自己的名聲不利。給，給個屁！他自己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天天恨不得把白菜根切片水煮，怎么可能給他們！

    王正國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站在那兒，看在有心人眼里，很不是滋味。

    王正軍是弟弟，打扮得光鮮亮麗，腳蹬八達嶺，手戴寶石花，頭發梳得溜油光，趾高氣揚地站在上位，王正國是哥哥，粗手大腳，滿臉風霜，滿身補丁，點頭哈腰，十分可憐。

    “王正軍同志，話可不能這么說。”看大門的李大柱實在是看不過去了，當然他也是故意的，就是看不起王正軍一副人模狗樣忘恩負義的樣子，“你哥是好心好意，鄉下人樸實憨厚，你不能讓他跟咱們城里人一樣精明，考慮到方方面面。”

    聽到李大柱的聲音，王正軍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對，對，你說得對，是我心情不太好，說話口氣就有點重。大哥，對不起啊，你不會生我的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