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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瑾齡安靜了數(shù)秒，才抬起頭看著韓述，“我也看出來了，最近你和你爸一樣不對勁兒，說吧，你到底想說什么？‘她’是誰？”

    韓述一遍一遍地洗著那個早已光潔如新的碟子，他的焦慮就像洗碗槽里的清潔劑泡沫，越攪越濃，一些往事的片斷如泡影逐個炸開，悄然驚心。

    “媽，您還記得謝桔年嗎？謝茂華的大女兒。她弟弟就是現(xiàn)在給我爸開車的謝望年，很久以前他們就住在我們樓下。”韓述遲疑地說。

    “謝桔年？有點兒印象，記不太清了。”孫瑾齡淡淡地說。

    “怎么會，您過去在我面前夸過她又乖又懂事的。”

    “那是很久以前。”

    “現(xiàn)在也一樣啊，她就是我說的那個朋友，也是我……”

    “我說昨天謝茂華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找到你爸談他兒子轉(zhuǎn)正的事呢。”孫瑾齡忽然打斷了韓述，嘴角有幾分譏誚。

    韓述一怔，繼而說：“那肯定跟桔年沒關(guān)系，真的，她跟她父母太不一樣了。”

    “韓述！不管她怎么不一樣，也不管以前我怎么夸過她，都不能代表我現(xiàn)在會對她認(rèn)同，更不代表我會把她的孩子當(dāng)做我們的親人！”孫瑾齡看了一眼客廳，壓低聲音正色警告。

    “是嗎？可是如果她愿意，我會娶她的，真有這一天的話，您連我都不認(rèn)嗎？”韓述試著心平氣和地跟媽媽說話，他不愿意讓媽媽以為他是在賭氣。

    “你別又一次犯渾，為了她自毀前程。”

    “您說過不在乎我找個什么樣的人，只要我喜歡。”

    “我跟你爸是都說過這樣的話，我們對你未來的妻子、我們的媳婦沒有什么要求，她可以沒有家世，也不漂亮，甚至可以沒有工作，沒有學(xué)歷，什么都沒有，但是唯獨有一點，她不能坐過牢，不能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你知道這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意味著什么嗎？這是底線，你現(xiàn)在就是在挑戰(zhàn)我和你爸的底線！”

    孫瑾齡在韓述心中，一直是寵溺孩子的慈母，她仿佛可以包容韓述的一切，韓述從沒有見過媽媽用這樣痛心而嚴(yán)厲的樣子對自己說過話。他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然而這疑惑不是因為媽媽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因為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只是忽然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

    媽媽之前說，她已經(jīng)不記得舊時司機(jī)的女兒謝桔年了。的確，從桔年被送往她姑媽家起，韓院長和孫瑾齡再也沒有提起過她，甚至就連高三那一年韓述的噩夢發(fā)生后，也從來沒有過，他們好像順理成章地遺忘了這個女孩。

    韓述曾經(jīng)慶幸過，他一直以為是干媽蔡一林和自己把事情隱瞞得很好，然而現(xiàn)在他忽然不那么確定了，真的是這樣嗎？為什么他今天還來不及說起桔年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他那早已“不記得”桔年這個人的媽媽卻一口道破桔年曾經(jīng)坐過牢的事實，不但如此，她還知道桔年的孩子“來歷不明”，在說起韓述“犯渾”的時候，她用的是“再一次”這個詞。難道……難道當(dāng)年的事情他們并非毫不知情，而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一個人藏在他透明的秘密里？

    不能不說，這個猛然間的覺悟極度地讓韓述震驚，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脫著滑溜溜的洗碗手套。

    “媽，你們……你們是不是早知道……”韓述的聲音帶著顫意。

    孫瑾齡帶著難以言說的意味凝望著自己的兒子，最終嘆了口氣。

    他猜對了，他們竟然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他偷偷戀過司機(jī)的女兒，知道他跟這女孩坐牢息息相關(guān)，甚至知道他曾經(jīng)對桔年做過什么。然而這么多年來，面對他，面對他們年少荒唐鑄下過大錯的兒子，他們竟然能夠死死守住這個秘密，若無其事地假裝一切從未發(fā)生，直到如今韓述自己按捺不住親手點破。韓述使勁兒晃了晃腦袋，這是真實的世界嗎？

    知子莫若母，仿佛是猜到了韓述心里的疑問，孫瑾齡撫著額頭緩緩說道：“你以為蔡一林四處托人的事瞞得了你爸？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等到我們反應(yīng)過來，事情都過去了，一切都成了定局。那時我跟你爸想了很久，好多個晚上都睡不著啊，你也太渾了，可是有什么辦法，再提也于事無補(bǔ)，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韓述，你畢竟是我們的兒子！”

    “是，我是你們的兒子！”韓述雙手覆在整個臉上，可那眼角的潮意依舊真切，漸漸地在指尖暈染。他當(dāng)然是他們的兒子，因為他和他父母多么相似，他們愛得一樣自私。他甚至不敢去想，假如當(dāng)年他肯向父母坦白，假如他父母愿意出面，桔年的牢獄生涯是否會有轉(zhuǎn)機(jī)，那答案讓他驚恐不已。

    “所以，謝望年給爸爸開車也不是巧合？”

    “那樣不是很好嗎？韓述，媽本來不想說的，以為你長大了自己會變得懂事，不再犯錯，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和你爸失望！”孫瑾齡語重心長地說。

    “可是，你們既然知道過去的事，就明明知道桔年沒有做錯過什么。”韓述依舊不敢置信。

    “還要我再說一次嗎？就算我承認(rèn)她像你說的那樣是個好女孩，那又怎么樣，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是不可逆轉(zhuǎn)的，她的過去也是既成事實。監(jiān)獄是什么地方，那是個大染缸，能讓白的變黑，黑的變得更黑，她不可能像過去一樣了。你靠近她，只會給自己惹上一身麻煩。你要找什么樣的找不到，為什么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中她的邪，我記得你是個喜歡完美的人，補(bǔ)償她可以有很多方式……”

    “那就從救那個孩子開始，媽，算我求您了，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你們的孩子……”

    “什么？”

    “沒有什么。”孫瑾齡繼而用近似哀求的語氣說道，“韓述你醒醒吧，尤其是現(xiàn)在，你爸已經(jīng)夠煩了，你別在這風(fēng)口浪尖逼他發(fā)作，難道你嫌他的命太長了？這些事你對我說說也就罷了，那個孩子的手術(shù)我再盡量安排，可是在你爸面前，這些事提都不要提！”

    韓述點頭，“好，我不提。可是遲早有一天他會知道的。”他頓了頓，含糊地笑了，“您剛才說我是個喜歡完美的人，大概是吧，這點我是跟爸爸學(xué)的，可是他那個結(jié)婚時用到現(xiàn)在的搪瓷水杯，您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補(bǔ)了多少次，可他就是喜歡，怎么也不肯換，您知道為什么嗎？因為那每一道疤都是他親手造成的。桔年對于我而言也一樣，如果她不完美，那每一個原因都跟我相關(guān)，她的殘缺就是我的殘缺。”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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