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唇線抿得筆直凌厲,阿汀匆匆合上家門,上交醬油,旋即在大屋小屋里圈圈轉。 家里頭爸爸哥哥手工活過關,閑來無事常常鋸木板做座椅。她沒費多少功夫便找出兩塊大小正好、重量適宜的木板,只是四處不見剪子。 問哥哥:“你有沒有看到剪刀?” 得到的答案籠統:“借人了。” “借給誰了?” “忘了。” 好吧,鄰里鄉親借丟東西再正常不過了。 阿汀轉而問:“爸,你的刀能不能借我?” 熱愛削鉛筆八百年不動搖的宋于秋,抬頭看看女兒再低頭看看鋒利的刀,嘴里丟出三個字:“玩不得。” 宋敬冬搭腔:“女孩子家家別玩刀。” 她解釋:“不是拿來玩的。” “去去去,找陸珣玩去。” 宋敬冬半調侃半嫌棄地推她:“陸珣什么都有,陸珣什么都行,找他要去。” “什么啊……” 爸還在這呢!! 阿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發現老父親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不管怎么說,在長輩面前被調侃肯定是難為情的。 她不輕不重地錘宋敬冬的后背,宋敬冬特別欠揍地笑:“三天兩頭不是愛找陸珣玩么?說不得啊?還是今天突然發現還是哥哥我最好?” “不理你了。” 小姑娘皺鼻子,飛快逃開。 回房間翻墻倒柜,總算發現抽屜里一個不顯眼的小刀片。好像是用來刮蠟燭印的? 不管不管。 抽條抹布包裹起來,阿汀握著刀片蹲在木板邊上,在左上角正兒八經刻下首字:我。 大大的,有點歪扭。 不過還行吧。 左看右看打個八分,正準備下手第二個字,頭頂忽然傳來低冷的聲音:“你在干什么?” 猶如驚弓之鳥,阿汀下意識藏起刀片。 “手里藏什么?” 雙手偷偷摸摸背在身后,怎么看都是做賊心虛。陸珣伸手,勾了勾手指:“給我。” 阿汀裝傻地眨眨眼:“你電話打完了?” “打完了。” 陸珣順口問:“想我再打半個小時?” 阿汀更順口地回:“可以啊。” 陸珣:……? 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殺傷力很強。 阿汀見他目光越來越暗,立即沖他亡羊補牢式的明眸皓齒笑,特別甜。 但陸珣似笑非笑,涼涼道:“這招沒用。” 看來免疫了。 以后少笑才可以。 阿汀默默收回笑容,有板有眼且模仿親爹語重心長道:“賺錢很重要,我特別理解你。” “陸珣!” 好死不死的節骨眼,宋敬冬靠在椅子上,不甘寂寞地喊:“看著點,別讓她玩刀。” 你到底是誰的哥哥啊! 我今年十八歲了誒! 反駁的話語有是有的,就是不敢說。因為陸珣的注視一下子變沉,瞳孔的濃黑色仿佛漫了他一臉一身,超兇。 鑒于前段日子在醫院里的任性哭鬧,阿汀最近對陸珣抱有一種慫且窘迫的心情,立刻乖乖雙手交出刀片,老實到不能更老實。 陸珣意味不明的視線停留會兒,單手轉過木板看了看,一個憨憨的我字占首行的四分之一。 “還刻什么?”他問。 阿汀垂落下纖密的眼睫,不那么高興了。悶悶地說出內容:“我殺人了。” “還有呢?” 余下還有不少位置。 “我活活淹死四歲小孩。” 阿汀說完又后悔:“淹太難認了,還是殺吧。” 陸珣一筆一畫刻著吳應龍的罪行,阿汀回房間找來紅色的蠟筆,對準刻痕涂涂抹抹。 “我覺得這樣不好。” 阿汀突兀開口,沒頭沒尾的。 陸珣想也不想地接話:“吳妞妞?” 輕輕的嗯。 “她不能永遠呆在我們家。” 阿汀仰起眼睛,像兩顆清透瑩亮的玻璃珠。 陸珣的關注點落在‘我們’上頭,緩慢抬起眼皮,近距離觸碰到她的視線。 太近了,眼睫悄悄而清晰。 “喵。” 你們在玩什么呀!帶我帶我! 一只圓滾滾毛茸茸的貓頭湊了上來,長長的胡須戳的臉癢癢,眼睛巴眨巴眨。 欠揍的貓,貓中宋敬冬非你莫屬。 陸珣面無表情扣頭銜,揪起它往外丟。 想起阿汀所困擾的問題,他以局外人的視角冷靜提意見:“這事別提,讓你媽發泄兩天再說。” “喔。” 涂完最后的字,貓又稀里糊涂過來湊熱鬧,對著木板點小腦袋。仿佛以權威人士的身份點評說:不錯不錯,這字不錯。 阿汀忍笑問:“看得懂嗎?” 對不起。 兩腳獸的文字是不可能看懂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因為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貓咪。 貓繞著木板走兩圈,大咧咧抬起肉墊子狂踩紅色蠟筆,踩完再收回來仔細聞聞。 有點摳腳老大叔的即視感。 “那個不能吃啦。” 阿汀無奈要給它擦腳,只見它啪唧一下,一個梅花貓貓腳印,大大方方印在小排字后面。遠遠看去簡直像是一塊罪狀木牌,通過貓大人的親自蓋章,正式生效了。 阿汀摸了摸木板,噠噠噠跑去開門。 “你爸媽是不是……” 吳應龍捎帶驚喜的抬頭開口,巷子里來往回家吃午飯的人紛紛停下腳步。 他們睜大眼睛看著小姑娘在老頭前后放下兩塊牌子,進門前鄭重其事的回頭警告:“別想偷偷把木板丟掉,我爸媽找你算賬的!” 死小孩。 吳應龍牙根泛疼,后頭人們伸長脖子看。 “我殺人了,我殺了……” 識字的念到這里便停止,不識字的中年婦女一頭霧水問:“啥玩意兒?咋不念完呢?誰認識字的趕緊看看,好歹把話給念全啊。” “小點聲!” 身旁女伴拉她,側面提醒:“宋家有個兒子沒了,被人活活淹死的,才四歲大!林雪春氣得上醫院住半個月,聽說差點沒救過來。前段時間不是鬧得厲害么?你這就忘了?” 婦女愣住,破口大罵:“我草他祖宗十八代,這事兒是真的?我他娘的以為巷子里瞎傳乎呢,一大老爺們還能對小娃娃下手?” “小點聲!” “小他狗日的小!我呸!” 一口濃痰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線,正中吳應龍的頭頂,“死老頭年紀不小啊,你娘跟狗日了出你這么個狗東西?你家沒兒子沒女兒斷子絕孫是不?還是你家生出不人不狗的玩意兒眼紅人家小孩好好的?四歲!真下得了手!!” 她擼袖子要打,那邊打手也要站起來反擊。女伴不想惹事,連連拽她走:“關你什么事啊,你別管了別惹禍!誰說得準他們家有多少瓜葛?” “什么瓜葛都扯不上娃娃!” 婦女掙扎脫下鞋,狠狠摔過去。 吳應龍哪里遭受過這份恥辱?臉青黑個徹底,隱忍地低吼身邊的人:“你們瞎了么?還是手腳廢了不會干活?!” 這不是你要我們跪著,起來就滾蛋么? 打手有冤無處訴,爬起來裝模作樣地趕人。 “你大名吳應龍是吧?” 劉招娣早早回家鎖上大門,讓自家男人扶梯子,自個兒手上套個破袋子,隨手抓一把昨晚沒丟的垃圾。 吳應龍聞聲仰頭,迎來的便是一臉魚刺雞蛋殼,散發著濃濃的小孩尿味。 “我家大寶剛撒的童子尿,賞你了!” 親眼目睹過林雪春的崩潰,同樣身為母親,劉招娣多少有些感同身受。邊撈垃圾接二連三對準吳應龍砸,她邊惡聲惡氣地罵:“丟祖宗臉面的玩意兒,穿得人模人樣背地里不曉得干多少臟事!你害過多少娃娃,害過多少?你說!” 吳應龍到處躲閃,又不敢冒然起膝蓋。怒火中燒之下,他咬牙切齒:“關你們什么事?我勸你們別多管閑事,小心——” “小心啥啊?” 對門女人有樣學樣爬上梯子,咧嘴笑:“我還沒兒子呢,你可別咒我生下你這么個狗東西。” “狗東西!” 四面八方仿佛潮水涌來般的架勢,吳應龍震驚地發現附近幾乎家家戶戶都冒出顆人頭,甚至兩顆,如鬼魅那樣兒的喊:“狗東西。” 時而異口同聲,時而此起彼伏。 “你們……” 女人家家的為什么冒出來找事? 不怕死么?不怕火燒到自家? 瘋了么你們這群女人?出什么頭? 他迷失短暫的幾秒鐘,找不到答案。而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爛菜葉雞蛋殼、小孩屎尿抹布包括洗腳水已鋪天蓋地的襲來。 這場面壯觀,盛大。 后來有人說,朝柳巷至少十年沒這樣熱鬧過。至少百年沒出過這般厲害的娘子軍。 那場熱鬧的結局是吳應龍頭破血流。 僅剩下半條命。 不清楚吳妞妞是真的過分虛弱,還是老輩的寵溺本能。總之這小孩早上需要豆漿油條,豬肉不碰次等雞鴨肉,最最偏愛的還是牛肉。夜夜睡前還要溏心蛋作夜宵。 因此吳應龍始終在門外,斷續跪了五天。 他的事情傳開好幾條巷子,好多人閑來無事甚至特意跑來瞅瞅什么樣的人物能對別人家四歲小孩下手、又對自家八歲小孩不離不棄。 宋家當初那幫兄弟匆匆趕回,個個找機會侮辱他戲耍他。 而一墻之隔,吳妞妞逐漸適應宋家的生活,從最初的不會洗臉刷牙哇哇大哭,到如今迅速掌握基本的生活技能。 她發現林雪春是整個屋子里最不喜歡她的人,宋于秋則是完全漠視。唯獨那對兄妹倆,如果她主動開口,他們多少還會應她兩句。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