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阿澤-《治愈偏執的他[八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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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想生孩子的女子和不想生孩子的女子,皆屬平常。
林雪春湊巧屬于前者。
她有過富貴之家,上有兄長下有弟妹,最終因家道中落而個個死去,徒留下她頂著姓氏獨自存活;宋于秋的家世截然不同,不過說到底,依舊難逃無依無靠的孤兒處境。
老天爺不知是太長眼、或是不長眼的讓這一對殘缺落魄的男女湊合成夫妻過日子,像是兩個半圓形成圓。他們圓滿了,但這個家里仍然孤零,有好多漏洞需要孩子來填。
夫妻倆都想要孩子,所以結婚半年后、林雪春發現自己如愿以償的懷上孩子時,兩人激動一天一夜睡不著覺,開始急哄哄給孩子取名字。
畢竟他們堅信,天底下所有被期盼的生命都該有個名字——頂好是鄭重其事的名字,閻王爺瞧見這名兒就曉得這孩子是家里頭所寶貝的,就不那么輕易帶走他。
夫妻倆用心良苦,直接放棄所謂狗蛋、二丫之類好養活的賤名。他們正兒八經買字典翻字典,多多請教附近的文化人,再結合八字考量精挑細選,最后孩子敲定的小名為阿澤。
澤,意為水匯聚的地方,意味著恩澤福祿。
或許隨了這個名字,阿澤打小喜歡水。
幾個月大的小孩哇哇大哭,怎么哄都沒用。唯獨往水盆里一丟,他能手舞足蹈安生老半天;牙牙學語的時期更對湯湯水水好奇心弄臟紅。無論溫涼濃淡醬醋茶,他必定伸出肉嘟嘟的手指頭蘸一下,再往嘴巴里塞。
這個壞毛病屢教不改,最好笑的一次是偷嘗了親爹的酒。三歲大的娃娃暈乎乎坐在床邊拍手,咿咿呀呀唱起自編的歌兒,逗得滿桌子人哈哈大笑。
或許也隨了這個名字,阿澤附近好多水。
出生那日瓢潑大雨來勢洶洶,滿月那日南方發大水,新家舊家不到五百米處始終有條長長的河。
說來那個年代死掉的小孩很多,多到數不勝數。有餓死的有病死的,還有小小年紀干體力活成皮包骨,像阿貓阿狗那樣不起眼的疲憊至死。
大家伙兒往往不放在心上,往往繼續生。
源源不斷地以生去替代死、磨滅死,那會兒名字越起越賤,情感越用越稀薄。初為人母的林雪春實在說不清楚,粗心半輩子的她是從何時防備起來、小心起來,日夜拉著阿澤教訓:
樹上野果別亂碰,病死的貓狗不準貪嘴。
身家姓名不能亂報,在外不隨陌生叔叔阿姨走。
不偷不搶不說謊。
不給外人開門。
還有還有,切記切記:遠離河邊。
“絕對不能去河邊玩!”林雪春總是大聲叮囑。
“窩知道辣!”
說話走路快別家孩子好幾倍的宋阿澤,常常人小鬼大的搖頭:“媽媽你嗦好多次,昨晚剛嗦過,你怎么又忘了?”
林雪春冷哼:“我這是怕你忘了,讓你記著!”
“窩昨晚就說窩記住辣,是你忘了。”
宋阿澤繼續搖頭嘆氣:“哎媽媽,你老這樣讓爸爸怎么辦哦?”
坐在桌邊吃早飯的宋于秋忍不住哈哈笑。
“笑屁!有你笑的份兒么?!”
林雪春去抽他,后頭又傳來兒子咚一下倒在床上的聲音。
白白凈凈的糯米團子,生得眉清目秀,捂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問他笑什么,他就含糊不清地說:“媽媽你真的好好笑哦。”
林雪春:……
父子倆合起伙來笑話人是吧?行。
老媽子當下眼疾手快搶走這個筷子,再撲騰上床掰扯那個耳朵。
“我飯還沒吃完!”
“窩襪子還沒穿好呢媽媽,你不要搗亂窩!”
父子倆同時發出抗議,大的壓上來抽筷子,小的捂住耳朵在懷里掙扎。大清早便玩鬧成團,沉重的日子中僅剩下這點小小的歡欣。很快被打破。
兩天之后,孫猴帶著那伙人重新登門,自此圍在門外不散;
兩月后夫妻倆身心疲憊至極,潦草用過午飯后昏昏欲睡,終是靠在床鋪角落里睡去。一覺睡到太陽下山,灰蒙蒙的、處處殘破的家里沒了四歲的阿澤。
他們立即去外頭喊,去找。
喊到聲嘶力竭嗓子干啞,找到精疲力竭滿腳水泡,焦灼恐懼的情緒使他們吃不下睡不好,短短幾天里里由受盡折磨的人變成奄奄一息的鬼,日以繼夜游走在大街小巷里,哭著叫著:阿澤。阿澤你在哪兒呢?該回家吃飯了啊。
今天給你燒湯喝啊。
宋阿澤是個好小孩,向來聰明聽話,不讓人操心。
冰河初融的時刻,他本該順著河流漂向遠方。這世上沒人能說明白,為何他會在四天之后出現在離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是念家么?是心疼父母到處亂跑么?
總而言之他乖乖地浮出來,唇角抿成直線,兩個濃深的酒窩若隱若現,仿佛在說:媽媽你別找辣,窩自己回來辣!開不開心?!
鄰居瞧見了,便到宋家欲言又止:“林雪春,你家阿澤好像……”
林雪春奪門而出,沖向被人團團圍住的河岸,用盡力氣地喊:“阿澤!!”
不料出口卻是微弱的一聲喃喃:阿澤。
細若蚊足,所以他沒有回應。
阿澤阿澤阿澤阿澤阿澤……她拼命拔高嗓門叫,恍惚間聽到他輕輕回了句:“媽媽。”
就這兩個字,林雪春突然大口大口喘起氣,摔在皚皚的白雪里。
冷呀,身是熱的心冷了,天是亮的你坍塌了。疼呀,手疼腳疼頭疼渾身疼痛要裂開,疼得無法呼吸。
胃部生生抽搐起來,眼淚鮮血嘔出來,似乎還想將心肝肺再嘔出來。她所貧瘠的人生里,她肚子里頭那點小學文化要如何去形容呢,這種肝腸寸斷的絕望。
他今年才四歲。
才四歲。
他的人生還那么長,他那么懂事,為什么是他?
就算世上壞人死絕了,還有年長的好人,為什么要輪到他?
為什么?
林雪春手腳并用地爬過去,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跡。她爬到邊上了,擁擠的人群為她散開,但她看到那只手,光光是那只凍僵了的、小小的手……
剎那間崩潰,她昏厥了。
醒來之后是一段很長很長很長、長到窒息的日子,猶如生活在漫無邊際的漆黑中,人成了脆弱的砂礫傀儡。不冷,不熱,不餓,不困,沒日沒夜沒合眼,你以為眼淚早晚有盡頭,但它沒有。
沒完沒了。
白天如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夜里鉆進床底抱著一雙襪子一只鞋無聲痛苦。平靜地往飯菜里摻耗子藥,平靜地擺在桌面上。林雪春平靜地提起筷子,被宋于秋打落。
他已失去清朗的聲音,沉默彎腰撿起筷子,在她眼前狼吞虎咽般扒著飯。
還直直望她,用那種全然知情的目光。
“別吃了。”那是林雪春初次開口,離發現尸體已有足足十天。孩子早早化為骨末、入土為安,而她的肚子里好死不死有了新的孩子。
他一眨不眨,繼續吃。
她兇惡地掃落滿桌飯菜,碗筷乒乒乓乓碎滿地。他迅速低下去,再用手粗魯的、決絕的一把抓起飯菜,鮮血淋漓地往嘴里塞。面無表情,同樣的對世間毫無留戀。
“我叫你別吃了!!”
林雪春忍無可忍地甩個巴掌,加之多日不曾進食的腸胃抽動,宋于秋吐了出來。未經仔細咀嚼的碎末、鐵碗摔壞的殘渣,以及濃重的血、破碎的心臟統統吐出來,擺在林雪春的眼前。
這些日子他勸過了,泣不成聲過,因多管閑事招致災禍,他下跪認錯說離婚說遠去說以死謝罪。都沒用。
失去兒子的母親自我封閉,不接受外界任何的刺激。直到這天晚上他把他那份初為人父、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想死的沖動成功表達,她終于稍稍后退,不再想著法兒折磨自己折磨肚子里的孩子。
不再折磨這個家,轉而懷疑起兒子的死并非意外。
“阿澤是怎么出去的?”
她直勾勾盯著外頭,目光幽幽:“我說過千萬次不能到河邊玩,他記得。他不可能趁咱們睡覺跑出去玩,更不可能去河邊。”
是隔壁鄰居家的小孩找阿澤出去玩,外面雪下太大,他不小心滑到水里。
宋于秋如此解釋,林雪春想也不想地否認:“不可能!”
自從仇家上門后,其他鄰里不愿招惹麻煩,早早與她們宋家斷絕聯系。平日迎面撞上直接當沒瞧見,還再三告誡他們兒女別靠近宋家阿澤。那些孩子集體排斥阿澤一月有余,怎么可能忽然找他玩?
“是他們!”
林雪春忽然道:“我知道就是他們!!”
沒頭沒尾沒有詳細解釋的他們,仿佛指代一群來無影去無蹤的鬼魂。
提到他們的剎那,林雪春那雙干涸的眼睛因為怒火而濕潤,她滿腦子構想將仇人碎尸萬段的畫面,面上閃爍著詭譎的光。
但宋于秋說:“不是他們。”
阿澤畢竟年少,人在骨子里向往集體,更何況他原先在附近小孩群中最受歡迎,一時間被人避之唯恐不及,堪比天上跌落地下?
宋于秋給出解釋:附近孩子們私下喜歡阿澤,只不過為父母所迫,不能找阿澤玩。事發當日他們偷偷來找阿澤,發現外頭沒有亂七八糟的人,發現里頭他們睡著,雙方便達成默契,決定瞞著他們這些大人痛痛快快玩一場。
誰沒料到能出意外?
孩子們私下悄悄交代:那天河面浮起薄冰,阿澤一不小心跌下去,沒人看到,只有咕咚的聲響。他們在玩捉迷藏,老半天沒看到阿澤,以為他自己回家了。后來得知阿澤沒回來,猛然想起那聲咕咚,不過他們太害怕了,沒敢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家爸媽,怕挨打。
這說法還算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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