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院子外頭的章程程黑皮粗壯,頭小身長。而自個兒手下逮著的小屁娃子皮膚白白,腦袋大如西瓜頂在茄子上。 兩人橫看豎看都不像娘倆,林雪春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 一晃神兒的功夫,名為志寶的臭小子扯回胳膊。迅速沖撞進(jìn)女人懷里,旋即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嚎。 章程程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心疼壞了。 “出什么事了?”她哄道:“別哭,跟阿媽說啊。” “壞女人!” 志寶用微微上翹的小孩指頭對準(zhǔn)林雪春,小小年紀(jì)能使出咬牙切齒的勁兒,“打我!搶我的肉!她是壞女人,賤女人!我討厭她我恨她!“ “不能這么說話!” 章程程慌忙捂他嘴巴,他張口就咬。如同失掉理智的瘋狗崽子,含糊的字眼繼續(xù)往外拋,“她害臟病她長痔瘡,我奶說了她這樣的賤女人死了要下地獄!” 好你個小兔崽子,臟話連篇啊。 林雪春在日暮村里做了十八年潑婦,都快晉升為武林中無能人撼動的潑王了。這些年吵過的架沒有上萬,也有上千。男女老少都不乏,偏沒有過五六歲的光屁股小孩。 當(dāng)下抱起胳膊冷笑:“你接著說。再多說半個字試試,看老娘怎么教訓(xùn)得你哭爹喊娘。” “別說了,都別說了。” 章程程連聲道歉:“對不住,大姐對不住,我家孩子嘴巴沒個把門兒。誤會,都是小誤會,你千萬別跟孩子計(jì)較啊!” 她服軟了,但志寶不肯。 他在家中是名副其實(shí)的小霸王,小祖宗,這輩子沒怕過誰。就算被親媽摁著腦袋,仍是拳打腳踢,扭頭大喊:“我就說!就說就說!你是賤女人!壞女人!以后就是做豬做狗!做臭蟲!你要敢教訓(xùn)我,我就讓我爸打死你,還有我奶——“ 啪! 林雪春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個狠狠的巴掌打在他腦袋上。打得這個爹捧奶寵的小祖宗目瞪口呆,話語戛然而止。 “真當(dāng)老娘不敢打小孩?” 這邊動靜大,里頭在問出了什么事。林雪春甩甩手,回了聲沒事。 “都給我坐著吃你們的,一個不準(zhǔn)出來!” 區(qū)區(qū)滿口臟話小孩而已,小場面。 志寶自食惡果,已經(jīng)疼得靈魂出竅,光會瞪著眼睛掉眼淚。弄得章程程委委屈屈,含著胸望過來,眼中好多話。 眼看著要開口走苦情戲了,林雪春先聲奪人,“你自家小子養(yǎng)壞了,鎖在家里自個兒爛死得了。誰讓你非得放出來禍害人?你愛慣著就慣著,老娘不慣!” “再怎么也、也不能打孩子啊。” 章程程空有一副大骨架,低著頭回:“他才多大,孩子犯點(diǎn)錯都是尋常事。” “尋常個屁。” 一點(diǎn)面子不給,林雪春惡狠狠地咬字:“青天白日搶東西,張嘴沒個好字眼,說起謊話比順口溜更熟。這叫犯點(diǎn)錯?你這兒子再這么下去就是個賴子,賴死你家別來招惹我家,不然老娘見一次打一次!“ 作勢抬起手,影子投在志寶眼前。他回過神來了,手一松坐了下去,接著就在臟地兒上來回打滾,大哭。 “沒有搶東西,志寶沒有搶!” “賤女人是賴子,全家是賴子!爸嗚嗚嗚!” 章程程伸手拉他,“志寶不哭了,咱們回家。家里有的是肉,都給你成不成?” “不!不!不!” 志寶蹬腿:“沒有他們家的肉香,我就要他們家的嗚嗚嗚!你不幫我,你讓賤女人打我!你也是個壞女人,賤女人,我要告訴我奶,讓她打死你嗚嗚嗚。” 看來是爹那邊寵壞的一支根。 林雪春看一眼焦頭爛額的章程程,突然覺得女人投胎成這樣,偏心的媽、難對付的婆家以及管不住的潑兒子一應(yīng)俱全,算得上倒霉絕了。 老了以后指不定多受苦,被兒子討債到死。 余光瞧見章程程雙手合掌,一個娘在一個兒面前又說好話又求饒,請神仙似的好不容易把他請起來。林雪春沒了勁頭,火氣發(fā)完了,扭頭要往里走。 但就在這時,耳尖聽到隔壁門口的小聲。 “別要他們東西,要不得的啊。” “那是鄉(xiāng)下人,大夏天不洗澡的,頭發(fā)里藏著好多蟲。他們家里耗子洞很多,桌上被耗子咬過,盤里的肉就是耗子做的,可吃不得。” “你奶最看不上鄉(xiāng)下人了是不?不讓咱們志寶跟臟小孩玩的。所以你千萬不能把今天這事告訴他們,不然他們會生你的氣。” 小孩嘎嘎笑兩聲,滿意了,“那我不說了,我不要鄉(xiāng)下人的耗子肉!” “乖。” “媽就知道,志寶是天底下最乖的好兒子。” 去你娘的! 林雪春剛剛平復(fù)的心情被毀個稀巴爛,眼睛頓時燒起了火。抬頭大喊:“我它奶奶還奇怪,毛都沒長齊的黃毛小子哪兒學(xué)來的烏糟話,原來是你章程程這當(dāng)媽的手把手在教!” 一把響亮的大嗓門,震得鳥雀紛飛。 隔壁頓時沒了說話聲,砰一下甩上門。 “滾出來!” 林雪春走過去,一腳踹在門上,”“說誰鄉(xiāng)下人不洗澡,誰頭發(fā)里長虱子?有膽子背地里數(shù)落人,沒本事出來當(dāng)面說話?!” “媽。” 屋子里宋敬冬又問:“出什么事了?” “沒啥,別出來!” 說著又是一腳兇狠踹了上去,林雪春沖著緊閉的大門唾口大罵:“就你那肥頭大耳的豬腦子兒子,仗著年紀(jì)小偷雞摸狗。老娘好心放過你們娘倆,沒想到給點(diǎn)顏色你們還開染坊了!出來啊章程程!” “裝什么啞巴聾子?你虛什么?!” 叫門聲源源不斷,一鬧鬧出左鄰右舍。午睡的劉招娣也醒了,披上衣服就跑來,拉著林雪春問:“怎么了林姐?怎么就鬧上了?” “還不是那個姓章的!” 三言兩語說了一遍,劉招娣啞然:“章程程這人平日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兒,真是人心隔肚皮,黑了腸子看不出!” 對面出來個女人小聲搭腔:“她是這樣的。面上看著老老實(shí)實(shí),心底焉兒壞,最看不得別人過好日子。” “怎么說?”又一個好事者現(xiàn)身。 “她自個兒過得苦,就見不得別人家美美滿滿,前兩天我那鄉(xiāng)下婆婆來,她還想著法子湊上去說壞話。背后說我壓著我家男人,飯菜都不給飽,還逼著他干好多話,日子長了就病倒了。” 女人冷哼:“害我婆婆大鬧一場,家里攪得天翻地覆的。我現(xiàn)在就盼著章程程快點(diǎn)回婆家去,她什么時候走?” “我聽說她男人愛喝酒,天天拿她撒氣。這不打得狠了,在醫(yī)院住了兩天,章程程就回娘家養(yǎng)病來了。” “回來多少天了?” “算上躺在床上的,有七八天了。她男人沒露面過,今早把孩子丟在門口就走了。看樣子不急著接她,肯定不會給她認(rèn)錯了。” 大家伙兒七嘴八舌聊起來,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轉(zhuǎn)而關(guān)注起林雪春這個新鄰居來了。 “你家那對兒女長得好哇!” “兒子定過媳婦沒?看著差不多要成家了吧!” “女兒呢?” “對了,巷子里中午飯菜好香,聞著味兒像是你家傳出來的。你們夫妻是不是做過廚子的?” “是不是來城里開館子呢?” 這條巷子里住著的家家戶戶腰包不錯,餓不著冷不到的,自然操心起更好的日子。但凡哪家女人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在這兒保準(zhǔn)受歡迎。 當(dāng)下便看中宋家兄妹,以及美味飯菜。 林雪春喜歡在熱熱鬧鬧的人堆,也享受扯嘴話家常。直接打了個招呼,站在外頭聊起來。說自家孩子在北通大學(xué)念書,成績還行,兄妹倆都是省狀元。 小孩子玩心大,一天到晚瞎折騰,鬼曉得他們腦子進(jìn)了什么水,非要跟鍋碗瓢盆過不起,稀里糊涂就學(xué)會燒菜了。味道也就馬馬虎虎,下回讓他們多弄點(diǎn),分給大家嘗嘗。 “你家孩子有本事!” ”我那兒子光顧著自己,根本不理爹媽死活。早上被子不疊,中午碗筷不收,晚上還脫下臭鞋要我洗。真羨慕你啊林姐。” 林雪春年紀(jì)最大,一口一個林姐上了頭,仿佛回到昔日河頭。她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場子與身份,揣著淡定擺了擺手:“誰家孩子能事事順你的心?個個都是有好有壞的,有什么好羨慕的,過好自己日子就是。” 發(fā)言頗有大姐大的派頭。 身旁劉招娣忽然拉她,眼神示意她去看對面。 午后日頭烈,她們坐在對門樹蔭下聊的天。林雪春裝作不經(jīng)意的挪去眼睛,驟然發(fā)現(xiàn)章程程家兩道門微微開了,漏個縫隙。 里頭藏著一顆黑眼珠,直勾勾往這邊瞧著。 “慫蛋!” 林雪春在外頭逗留了十多分鐘,再回來時又積攢了半肚子怒火。 “頭兩天還說章老婆子變臉快。結(jié)果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生來回打洞!這章程程功夫比她老娘還高深,套個娘胎傳給兒子,又是一個裝模作樣的小賴子!哼!有能耐就世世代代傳下去,做他們章家的傳家寶得了!” “輪得到她笑話咱們家破爛,說桌子椅角都被耗子啃過。我呸!明個兒就買家具去,嶄新嶄新的家具,氣不死她個歪嘴斜臉的,我跟她姓!” 滿口埋汰止不住,堪比大炮轟轟轟的發(fā)射。最后重重放了句狠話:“再敢來老娘頭上撒野,揭了她們母子的皮!” 好了說累了,口都干了。 林雪春握住湯勺,真要給自個兒打碗湯潤潤嗓。眼珠一轉(zhuǎn),看到陸珣夾起一只剝干凈的蝦,要往阿汀碗里放。 想也沒想,她伸手敲他的筷子。 “夾什么夾?又不是三歲小孩吃飯要人伺候!”林雪春機(jī)警且防備地盯著倆小孩,兇道:“自個兒管自個兒,少在我面前黏黏糊糊的!” “咳。” “噗。” 兩個幸災(zāi)樂禍的人沒控制住聲響,引來陸珣黑洞洞的注視。 老手宋于秋瞬間收斂笑容,眼觀鼻鼻觀心撥米飯。那叫一個正直,罪證消滅得一干二凈。 新手王君輸在過分得意。 想起自個兒在食堂里遭受的非人待遇,感受著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的快樂。王君不但對陸珣的視線有恃無恐,還試圖吊起眉毛挑釁他。 忘了嘴巴里的魚未經(jīng)咀嚼,一不小心就吞了下去。好死不死一根魚刺卡喉嚨,頓時漲紅了臉,壓著喉嚨一陣猛烈的咳嗽。 阿汀趕緊起身給她打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