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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他的光-《治愈偏執的他[八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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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的事情時常在夢的深處生根,邪惡枝條瘋狂生長。

    比如現在。

    陸珣藏身在陰影里。

    而她歪腦袋看他,半張臉貼上灰撲撲的水泥地。

    一頭長長的發,劃過眼梢臉頰,蜿蜒著鋪了一地,猶如流動的黑色的血。

    阿香。

    又是這瘋瘋癲癲的阿香。

    “你肯定餓了,來看看,這是什么?”

    像個邀功的孩子,她雙手捧著一塊半生不熟的紫薯,喜滋滋道:“我在大龍他們家地里一動不動,趁天黑趕緊挖出來的。他們誰也沒留心,不知道被我偷了好東西。”

    神秘兮兮地立起一根手指,她噓了一聲,將紫薯往前捧一些:“你要吃不?”

    “只要你叫我一聲,這整個給你吃。”

    她滿含期望的靠過來,手腳并用,像一只匍匐前行的壁虎。

    而他被困在一張細密漁網里,脖頸綁著銀鏈。

    外出覓食的貓還沒回來,前兩天拖來的死耗子無法下口,他因三天三夜的饑餓而脫力。光是半垂著眼皮,連一個睜眼都不屑給。

    食物引誘,這招太老套,他已經七年不上當。

    “來,叫一聲就好。”

    “我教過你,我知道你會說話的,好孩子。”

    “不想叫我也行,說點別的,讓我聽聽你說話好不好?”

    久久得不到回應。

    “叫啊!”

    阿香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面龐籠上兇光。

    “你為什么不叫?!”

    “不想挨打就給我開口說人話!”

    她固執把紫薯往他嘴里塞,死命打他。手指在骨頭上找到一絲薄薄的肉,捏住,狠狠地擰他。

    瞧這瘋樣兒。

    陸珣冷冷提了一下嘴角,把她激得更怒。

    “你笑什么?你笑我?!”

    “我是你媽,是我生的你養的你,你憑什么笑我?”

    “你到底在笑什么?!”

    阿香猛地站起來,給他迎頭蓋面的幾腳,每一次用盡力氣。好像嫌這樣不夠解氣,她掀翻八仙桌,又踢翻椅子,打碎瓶瓶罐罐。

    忽然扭頭抽出一根火星四濺的木條,獰笑著又沖了過來。

    滋啦滋啦。

    皮肉發出焦灼的聲音,火辣辣的痛感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完全激醒了陸珣。

    他存足力氣把她踹出去,試圖撐起手腳反擊,但又跌下去,猶如瀕臨死亡的獸。

    眼前黑一下白一下,被濃重的血腥味包裹。

    她也氣喘吁吁地摔在另一側,眼淚與鮮血簌簌地落。

    “為什么?”

    “我上輩子做了什么孽,為什么要生下像你這樣的怪東西?”

    她直直看著他,近乎絕望地哀求:“你說句話把,算我求你了,跟我說句話行不行?學著他的樣,只要你好好說兩句,我給你講故事好嗎?”

    “給你買新衣服供你念書,咱們娘倆好好過日子。”

    “說句話吧珣珣。”

    陸珣一眨不眨,一言不發,眼睜睜看著她面上的光彩一寸寸的暗淡,眼神一點點的絕望。看著她在在碎片上打滾,大笑著又大哭著。

    “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根本沒有人要!”

    “沒有我也沒事,我死了也沒事是不是?”

    “我不要、我不要再過這樣了。”

    手掌淌血,阿香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身上那件艷紅的衣裳灼灼刺眼。她翻出一條結實的長繩,跌跌撞撞往外走。臨到門前回頭望他一眼。

    “本來要放你走的。”

    她微微笑著,好像不瘋了,好像十分惋惜地嘆口氣:“但還是算了。”

    阿香臨死前留下的是傷痕,是腐朽的氣味。隨后便是夏風稍稍,吹動的發梢與衣角。還有一句刻薄的詛咒。

    “像你這種沒人要的畜生。”

    “死了算了啊”

    屋外的蟬鳴聲越來越大,吞沒了世間的一切。

    光怪陸離的夢戛然而止。

    陸珣懶洋洋的睜開眼,雨水透過枝葉間隙,打在他的臉上。貓在腿上亂踩一通,尾巴不斷打他。

    還故意抖他一身水,以此表示對現狀的不滿。

    陸珣捏起它的后脖子肉,拎到一邊,松開手。

    貓是不容易摔死的動物,內耳辨別方位,柔軟的身軀在空中靈活翻轉。兩秒之后它四肢著地,厚厚的肉墊減緩沖擊,達成‘毫發無傷’的偉大成就。

    但這并不妨礙它發火。

    風吹雨打,又冷又餓,加上陸珣不經通告的粗暴舉動。貓大約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扭頭沖著高高在上的他喵喵狂叫,還用力抓撓樹皮。

    陸珣還沒反應,樹叢中先跳出一只小小狼狗崽子來,搖頭擺尾繞著它跳,還伸舌頭舔它。

    走開傻狗。

    小黑貓朝它哈氣,它還以為是什么新奇的游戲,舔得更起勁。

    貓忍無可忍地逃開,狗不氣不餒地追上。它們繞著樹根跑來跑去,樹上的陸珣枕著雙手,考慮要不要下山。

    山上沒有適合棲息的地方,連個洞都尋不著。今晚風雨來勢洶洶,樹枝晃得厲害,根本無法入眠。

    不過山下那間屋子也沒什么好的。

    瓦片不齊全,滴滴答答的漏雨。里頭黑而冰冷,沒有果子沒有干凈泉水,只一股死氣沉沉的臭味繚繞不散。

    千不好萬不好,除了阿汀。

    她是很好的。

    白白嫩嫩的糯米團子,長得好說話好,手藝好味道也好。一雙刺李子般的黑眼睛生得最好,身上皮肉也很好。他咬過一回,是香香軟軟的。

    糖紙上畫著的小白兔修煉成人,大約就是這幅模樣了。

    陸珣下意識掏口袋,摸不到糖,老半晌后想起來,他把到手的糖還給她了。

    因為十七年的摸爬滾打告訴他,人是很難相處的玩意兒,比飛禽走獸難處百倍。他們愚蠢、虛假,眼里有多少溫柔,心底便有多少歹毒。

    同情的背后有譏諷,施舍的背后是索要回報。還有面上綻放的笑,是裹著糖紙的石,是不懷好意的算計。

    就像那個女人,白日良善笑著,抽空教他說話認字。夜里化作拳打腳踢,墻上的影子猶如丑惡的鬼魅,在燭火中扭曲、搖曳。

    人讓人失望。

    他把糖還給她,就是不想欠她的恩情,免得她沒完沒了到他夢里糾纏。

    這叫做恩斷義絕?

    那山還下不下,又碰著面怎么弄?

    陸珣隨手拗斷一截樹枝,抽打得樹葉嘩嘩,一顆成熟飽滿的粉桃掉了下去。

    這是下。

    再打,又一顆。

    不下。

    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

    不下。

    桃樹變得光禿禿了,但陸珣懷疑它很不準,跳到左手邊的樹上重頭再來。

    下。

    不下。

    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下不下……

    下。

    也不準,兩個不準打平手,沒了。

    他就一棵樹一棵樹打過去,直到最后一顆猛然收手。

    因為想起阿汀的手小腳小,看著就是沒多大本事、獨自活不下去的模樣。擱在狼窩狗群中,這樣瘦弱的小崽子一出生就會被丟掉,反正活不長。

    還傻了吧唧的。

    好不容易逮住兩只野兔給她,光丟在后院里養,不知道殺來吃。

    抱著桃子啃得倒是開心。

    傻透了。

    陸珣丟下樹枝,攀著樹干挑了兩個大桃,正準備跳下樹,忽然聽得下坡一聲大吼:“小畜生你還敢來偷桃?!”

    試圖霸山的大龍爸又來了,這回還帶了四個大塊頭。

    陸珣偏頭掃他一眼,留下挑釁的眼角。

    小黑貓二話不說就跑。

    他們并肩作戰很多年,具有非比尋常的默契。一個在上頭抓著樹枝蕩來跳去,一個在下頭前后肢飛快交替擺動,快得像一道影子。

    偏偏那只初生的小狼狗崽,不知打哪兒黏上他們,又不知道緊緊跟住。還傻乎乎在樹樁下打轉,轉身還對來人友好的晃尾巴。

    “日他奶奶的狗雜種,把老子的好桃全弄壞了!”

    大龍爸將一片狼藉的桃園子,怒得雙目赤紅,提著釘耙便是一陣子亂打。心想這翻山越嶺的照看,成果被小怪物又偷又毀,還不如全給砍了,誰也別想占便宜。

    弟兄們連忙攔他。

    “小雜種使的壞,你釘樹干什么?”

    “改天圍一圈柵欄就得了。”

    “我他娘的早圍過了!”

    大龍爸怒氣沖沖地推開他們:“搭棚子也沒用,照樣翻進來!他那表子娘以前就愛在地里偷東西,今天老子非得把他弄死,看他還敢不敢三天兩頭找晦氣!”

    說著便拉上弟兄們,意圖冒雨逮陸珣。

    “下雨天山路滑,哪里經得起折騰?”

    “再說咱們也追不上啊。”

    紛紛退卻,只有個頭最小的那個機靈,一把摁住小狗崽子大叫:“你們來瞅瞅,這是不是小狼狗崽子?要不抓回去養著,也算咱們沒白來一趟。”

    養?

    就這玩意兒養個屁!

    大龍爸掛上一抹惡意的笑,揮動釘耙打下去,“那小畜生不是和你們親得很么?把他嚷出來救你啊!”

    “汪汪汪嗚!!”

    狗崽真沒見過大場面,前肢抱頭縮起來,嬰兒啼哭似的嗚嗚起來。

    “傻狗一條!小畜生不出來,老子今天就拿你撒氣,把你給開腸破肚了,好給他看看教訓!”

    “敢在我頭上撒野?敢打我兒子?”

    “送你下黃泉見閻王爺,有本事你給投胎做人,再來找我報仇!”

    他把狗崽拴在樹上,釘耙猶如鐮刀般一下一下追著打,時不時傷到它的尾巴屁股,還扎進后腿。

    “汪汪汪汪!”

    “汪汪!”

    狗邊跑邊叫,逐漸沒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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