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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子京跳下海堤,嚅囁半天問出一句：“你怎么在這里？”

    秦戈：“你又為什么在這里？”

    巴巴里獅揚(yáng)起一頭閃亮的鬃毛，像搓球一樣把長毛兔揉來揉去。兔子原本還怕得直流眼淚，被它搓得原地滾了兩圈之后，倒是鎮(zhèn)定了，反手抓住獅爪，張嘴咬住。

    秦戈也不打算阻止它們。他知道兔子現(xiàn)在很高興，很快活。“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秦戈蹲在地上看兔子，“人家一口就能吃掉你了。”

    謝子京也蹲在他身邊，看看秦戈,又看看兔子。

    秦戈不怎么理會他，又或者是不想看他。謝子京的突然出現(xiàn)讓他大吃一驚，但在吃驚的瞬間,仍然有強(qiáng)烈的，如同海嘯一般的喜悅從心底深處涌出。

    他明明已經(jīng)打算為彼此的感情支付不永恒的生命和不長久的時(shí)間，還有尚不夠好的自己。他甚至還跟謝子京聊起過以后應(yīng)該怎么生活,多大的房子,多遠(yuǎn)的路，養(yǎng)貓還是養(yǎng)狗,怎樣度過日出日落的每一天。

    但謝子京——或者說,際遇沒有給他這個(gè)機(jī)會。

    像是極悶熱的夏天里,打了雷卻沒有下的一場雨。像是深冬的某個(gè)日子，溫好了酒,燙好了小菜,天黑透了雪也沒有來。

    他是你等極也不會落的雪。

    所以秦戈總是勸自己,不應(yīng)對此懷抱任何期待。

    他不說話，謝子京也不說話。秦戈聽見遠(yuǎn)處有人喊謝子京，聲音很像雷遲。

    “……你和雷遲來查案子？”他想了想，“查之前的七樁謀殺案？”

    “嗯。”謝子京盯著跟兔子鬧成一團(tuán)的獅子。

    他的獅子心情非常好，而且和平時(shí)的愉快還很不一樣，久別重逢一樣充滿了慶幸和喜悅。

    “……我能摸摸它嗎？”他問秦戈。

    謝子京把手放在了沙灘上，手心朝上，“噓噓”地沖長毛兔招呼了兩聲。

    長毛兔立刻注意到了他，幾乎瞬間就松開了巴巴里獅的爪子，奮起四條腿往謝子京這邊跑來。

    秦戈：“……”

    秦戈現(xiàn)在覺得有點(diǎn)兒丟臉。

    兔子蹦上了謝子京的掌心，照例用爪撥開長毛，圓乎乎的黑眼睛盯著謝子京。夜很黑，謝子京看不到它眼里的影像。但那里頭應(yīng)該有一個(gè)自己。

    “你好啊。”他小聲說。

    “初次見面”顯然是不對的。在過去他曾經(jīng)觸碰過這只兔子，他還知道這只兔子喜歡看喪尸片，知道它最喜歡的那個(gè)演員——這些事情都在小記事本里寫著。謝子京并不清楚是因?yàn)檫^往的記憶正在不斷地重新浮現(xiàn)，還是他看了太多次記事本，所以存著這樣的印象，兔子太可愛了，他摸著它軟乎乎的豐厚毛發(fā)，心里只有一個(gè)念頭：我一定很喜歡它。

    兔子忽然伸出手，爪子撲地打在謝子京的臉頰上。

    謝子京、秦戈：“？”

    它親昵地在謝子京鼻尖吻了一下。

    “！！！”秦戈頓時(shí)大窘，立刻要把它抓回來，謝子京連忙護(hù)著兔子閃了一閃，躲開秦戈的手。

    有限的光線里，秦戈面紅耳赤。

    “別管它，它耍流氓。”秦戈怒道，“回來！”

    兔子被謝子京保護(hù)著，完全不怕自己的主人，耳朵從謝子京指縫里擠出來，一動一動的。

    秦戈轉(zhuǎn)身走了，它拿走了手電筒，謝子京身邊頓時(shí)陷入黑暗，只有獅子身上的微弱光芒仍在閃動。

    他看著秦戈躍上海堤，但自己掌心里仍舊有那團(tuán)毛絨絨的小東西。它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謝子京小聲說：“兔子，你主人……不能把你收回去？”

    長毛兔咬住了他的手指。謝子京手掌托著它，也攀著海堤躍了上去。獅子在沙灘下打轉(zhuǎn)，十分艱難才攀爬上來。

    謝子京心想，我的好像也收不回去。

    他帶著兔子緊走幾步，想跟上秦戈。秦戈已經(jīng)看到了雷遲，他狠狠拍了幾下自己的臉，舉手沖著雷遲打招呼。

    謝子京掌中一空，兔子消失了。白色霧氣勾纏著他的手指，依依不舍似的，回到了秦戈身上。

    他恢復(fù)平靜了。謝子京有些失落。

    雷遲看到秦戈，倒沒顯得有多驚奇。漁港那邊的快艇已經(jīng)來了，他問秦戈：“出海嗎？”

    秦戈：“釣魚？”

    雷遲：“去看人魚。”

    秦戈一下來了精神：“好！”

    雷遲見他神采奕奕，心里很高興，抬手拍了拍秦戈的背，領(lǐng)著他往快艇那邊走。

    “等等等等，我呢？”謝子京跑著跟上來。

    雷遲回頭看了眼他身后的獅子：“你這東西，上不去吧。先收起來。”

    謝子京：“……”

    他看著獅子，獅子沒看他，只盯著秦戈。

    最后快艇上坐了四個(gè)人，獅子擠擠挨挨地趴在狹小的空間里，鼻頭一動一動的，往秦戈身上蹭。

    雷遲：“他不是‘海域’恢復(fù)正常了嗎？為什么還是不能控制精神體？”

    秦戈看了謝子京一眼，他心里有個(gè)猜測，但不確定。謝子京抬頭說：“它也想看人魚。”

    這時(shí)候駕駛快艇的同行人員說了一句話：“人魚只見雷遲。”

    雷遲：“什么？”

    同事：“他們沒告訴你嗎？”

    雷遲：“有什么事是我必須知道的？”

    同事：“之所以打報(bào)告說希望你過來，是因?yàn)槿唆~首領(lǐng)點(diǎn)名要見狼人。”

    月色照亮了黑沉沉的海面。快艇靠近了一座極小的島嶼，他們能在距離島嶼不遠(yuǎn)的地方把它的全貌收入眼中。

    或者與其說是島嶼，不如說是一片百來平方的巖石群。巖石群中央被人清理過，十分平整，但旁邊仍舊是嶙峋的巨石，海浪沖刷擊打，揚(yáng)起一片接一片的波浪。

    “天氣晴好的時(shí)候，人魚會在這里曬月光。”同事把快艇停在巖石群邊上固定，“這里叫守鯨巖，上一次在這里看到鯨，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當(dāng)先登上了守鯨巖。

    守鯨巖的巖石全是濕漉漉的海水，踩上去非常滑。謝子京伸手想去攙扶秦戈，秦戈奇怪地看他一眼。他連忙縮手，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gè)無意識的動作。獅子仍舊趴在快艇上，有銀兩的魚尾掃過快艇邊緣，把它嚇了一跳。

    “人魚脾氣很固執(zhí)，也很古怪。”同事告訴雷遲，“它們生活的海域還在前面，但我們不能再靠近了。休漁期也是它們的產(chǎn)子期，一旦發(fā)現(xiàn)人類靠近，它們立刻就會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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