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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傷害他！”謝蔚然從海堤上跑來,“他沒有惡意！他是海童！”

    秦戈退到了海堤邊上，一只手舉著石塊，仔細(xì)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這孩子面頰、脖子和肋骨處的裂口，正在緩慢翕動(dòng)，仿似呼吸。他渾身水淋淋，被遲暮的陽光照得閃閃發(fā)亮。在秦戈的注視中，少年似乎不好意思起來，他轉(zhuǎn)過身，不讓秦戈繼續(xù)盯著身上的缺口瞧,隨即單手撐著海堤，躍了上來。

    他站在海堤上，濕透了的黑色泳褲緊貼在身上,原本還在動(dòng)彈的缺口已經(jīng)靜止了，像是有利器劃開了他的皮膚，但沒有血,也并不痛。

    秦戈想起了海童的特點(diǎn)。

    這一種特殊人類一般都在沿海地區(qū)出生,無一例外都是男性。他們大多身材矮小，即便成年了容貌也像是十四五歲的孩子,與茶姥迥然不同。海童天生善水,身上有肺部和異形鰓兩套呼吸系統(tǒng),他們潛入水中才使用異形鰓呼吸，而因?yàn)檫@個(gè)特點(diǎn),他們不需要攜帶呼吸裝置,就能在水下長(zhǎng)久停留,甚至潛入人類輕易無法抵達(dá)的深海。

    明朝的《異人擷錄》中曾經(jīng)記載過和海童有關(guān)的故事。明弘治十一年間，南海諸地有十余個(gè)“異童”出生，“面、頸、身均有裂處，渾如魚形”。他們從小就喜歡泅游深海，并且常常能捕撈到罕見的漁獲，甚至能帶回價(jià)值不菲的海珠。有商人就此生了歹心，出高價(jià)把這些異童買下，控制他們?yōu)樽约翰芍椤Ｖ樨惗嗌L(zhǎng)在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中，這些異人即便身有奇能，但也常常會(huì)受傷，接二連三死了好幾個(gè)。

    控制這些異人的商人四處尋找類似的小孩補(bǔ)充采珠人的數(shù)量，并且買下貧窮人家的女兒，強(qiáng)迫她們與異人交合。但生下來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正常人，只偶爾出現(xiàn)一兩個(gè)身有魚鰓的“異童”，而且與之前的“異童”形貌也不一樣。

    秦戈也隨之站了起來。他發(fā)現(xiàn)眼前的海童并不矮小，是普通的十八、九歲少年人模樣。

    他是人類和海童交合后生下的孩子。秦戈心想，所以海童本身的特點(diǎn)只保留了異形鰓，他和其他的普通人是完全一樣的。

    “為什么又不穿衣服？”謝蔚然終于跑近了，她沒顧上秦戈，先抓起海童的胳膊，“你又受傷了。我之前不是給過你一套潛水服嗎？穿了就跟沒穿一樣，你不會(huì)覺得難受的。”

    “不喜歡。”海童回答，“進(jìn)了海，我什么都不想穿。”

    謝蔚然：“你可別脫褲子，不然村里的小姑娘又要去市里投訴了，說你耍流氓。”

    海童皺了皺眉，勾起泳褲的邊緣：“是她們先來看我的。我如果什么都不穿，就會(huì)選沒人的地方游。”

    謝蔚然：“總之以后都必須穿著衣服。”

    海童很固執(zhí)：“我只穿這件。”

    謝蔚然惱了，但海童顯然不想再跟她糾纏于褲子和衣服上。秦戈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攥成拳頭，似乎正握著什么。

    察覺了秦戈的視線，海童先是把拳頭放回背后，謝蔚然笑了一聲，抓著他胳膊讓他把手伸到秦戈面前。

    秦戈：“？”

    海童猶豫著，慢慢張開了拳頭。他掌心中躺著幾顆形狀和色彩各異的海玻璃，夕陽的光輝頓時(shí)璀璨起來。

    秦戈很驚奇：“……給我的？”

    海童不吭聲，謝蔚然代他說話：“這孩子怕生人，但是他看到我跟你一起來，他知道你是我的伙伴。所以，這是他給你的見面禮。”

    被棄置入海的人工玻璃，經(jīng)過漫長(zhǎng)的旅行與泥沙、海浪、魚吻的打磨，棱角消失了，一顆顆變得圓潤(rùn)光滑，像是深海中的寶石。秦戈伸出手，海童認(rèn)真地將海玻璃放在他掌中。他很高興秦戈喜歡這小小的禮物，在秦戈注視他的時(shí)候終于不再回避，瞇眼笑了起來。

    秦戈心想，姑娘們當(dāng)然會(huì)偷偷去看他啊。這么好看，這么可愛的小伙子。

    三人沿著海堤走回陸地，海童走在最前面，背影矯健漂亮。他回過頭對(duì)謝蔚然說了一句話，秦戈隱約聽見他在問，某個(gè)人的事情怎么樣了。

    從海童口中吐出的，明顯是一個(gè)女性的名字。

    謝蔚然：“還沒有進(jìn)展。你別再上山了，山上太危險(xiǎn)。”

    海童沒點(diǎn)頭，神情有些黯然，不吭聲地繼續(xù)往前走。

    “他問茶姥的事情。”謝蔚然跟秦戈解釋，“他家是我們研究組對(duì)口的貧困戶，我跟他很熟，因?yàn)槎际呛币姷奶厥馊祟悾晕規(guī)ゲ枥训牟鑸@參觀過。他和茶姥是好朋友，所以茶姥的事情讓他很難過。他常常跑到茶山上，一呆就是一天。”

    秦戈恍然大悟。那是茶姥的名字。在“罕見”、“特殊人類”、“茶姥”這樣的標(biāo)簽之外，那位生活在茶山之中的女性，她擁有一個(gè)專屬于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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