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1-《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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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沉和納蘭君讓這樣的一對酒友,注定除了國家大事便不會有一句多談,酒宴匆匆便散,沈夢沉告辭要回驛館休息,他并不擔憂他在燕京的安全,納蘭君讓只要不想大燕滅亡,最起碼現在就不會對他動手。
“陛下或可住在京中沈氏舊府?!奔{蘭君讓淡淡道,“朕已經命人替你打掃干凈,舊地重游,當可一慰故舊之思?!?
自沈夢沉金蟬脫殼,出京立國,沈家不可避免受到了牽連,雖然兩宮太后皇后都姓沈,但依舊沒能阻止沈家的敗落,兩宮太后被遷往別宮,沈家其余男女都被發配到南疆,昔日鐘鳴鼎食的三大世家之一,轉眼風流云散,現在京中提起沈氏,已經沒有幾個人想得起來。
沈夢沉似是出了一會神,才笑道:“也好?!?
他似乎根本不因沈家被自己牽連有所愧疚,灑然舉步而去,當真帶著從人,就住進了人去屋空的沈家舊府。
納蘭君讓安排京軍重重駐在沈府周圍,也不知道是保護還是監視。
沈夢沉視若無睹,帶著自己從人進府,那些訓練有素的屬下很自覺地開始布置,他一人漫步入了內院,屬下詢問他打算睡在哪里,他隨口道:“扶綠軒吧?!?
這是他少年時的居所,說出口的剎那,他也怔了怔。
扶綠軒扶綠依舊,翠竹蘭草,不因主人離去而枯死衰敗,反而更葳蕤了些,雖然少人整理修剪,缺了那份整齊精致,卻多了幾分旺盛的生機,在視野里茵翠爛漫。
他站定,在扶疏花木里看那座檀紅色小樓,那些漫流在歲月里的往事,撲面而來,突然便覺得窒息。
有那么一霎,想要掉頭而去,然而最終他還是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輕輕步入——他的人生從來都是這樣的,不想做,不愿做,無所謂做,但越是不想不愿無所謂,越要拗著自己,迎上去。
轉過一道涼亭,荷池蓮花半殘,池旁白石桌邊,有人自斟自飲,聽見他的腳步聲,抬起頭來。
奄奄病色,嚴謹妝容,每根頭發都抿得一絲不茍,衣領上的金紐擦得錚亮。
眼尖并熟知京城流行的人,卻很容易看出,那些首飾雖然華麗珍貴,但都是多年前的老式樣了。
這個女人,有種年華老去繁華落盡,卻依舊固守在自己的榮華和尊貴里的驕傲。
沈夢沉看見她的那一刻,眼神里卻有了微微怔然,隨即微笑。
“太皇太后。”
昔年的沈皇后,如今沈太皇太后沈榕,當初還是后宮之主時,只讓人看見她的散漫慵懶,當繁華不再沈家敗落,她反倒矜貴尊嚴,一絲不茍,端莊得叫人不敢褻瀆。
這才是真正的驕傲,不肯如這蓮花頹敗的心氣。
“你居然真的選擇住在這里?!鄙蜷盼⑽⒁恍?,笑容看來竟也有幾分熟悉,“不枉我等你很久?!?
沈夢沉沒有在她對面坐下來,倚著闌干,笑而不語。
“看見這里如今這般模樣,可快意?可歡喜?”沈榕也不讓他,自斟自飲,喝得很快。
“我不明白姑姑在說什么?!鄙驂舫列Φ脺厝幔凵駪z憫,“您喝得太多了?!?
“沈家……”沈榕不答他的話,眼神惆悵環顧四周,“原來再煊赫的家世,敗起來也很快,哥哥走了,在南方服苦役,前不久來信說,一身的老風濕,怕是活不久,想求陛下開恩,就近養老;侄子們死了三個,有兩個被石頭砸死,死得莫名其妙;侄女們為了生活,就近嫁了當地人,都是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流,世家公子,千金小姐,賤起來連豬狗都不如……”她譏嘲地笑了笑,忽然轉向沈夢沉,“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陛下,對于您這些陷身苦難的親戚,你就不打算提攜一把么?”
“這話太皇太后該問自己才是?!鄙驂舫廖⑿?,“我已經是別國人,遠水救不了近渴,您卻還是大燕之母,憑您的心智手腕,沈家雖敗,想要東山再起,似乎也不是難事。”
“大燕之母……”沈榕冷笑一聲,“是,我還在這里,但就是因為我在,沈家才遭受了這些,不是么?”
沈夢沉又不說話了,微笑,一臉云淡風輕。
“夢沉……”沈榕忽然站起身,將酒壺一推,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當年的事,不怪沈家,都是我心思太重一時糊涂……夢沉,事到如今,你要的也要到了,沈家也敗了,我也幾乎等于被幽禁,你……你還不解氣么……”
沈夢沉淡笑著撥開她的手,輕輕道:“太皇太后,別激動……”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榕,忽然問了一個似乎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今天帶刀了嗎?”
一句話便如重錘,轟得沈榕立即放開手,失魂落魄一坐,雙手捂住了臉,“好……好……你果然一直記得……是我奢求了……我本就沒有臉面再求你原諒我……但夢沉……”她放下手,露出一張被淚水沖花了妝容的狼狽的臉,“沈家無辜,求你一救!”
沈夢沉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好像沒聽見這句話。
“我可以死在這里,徹底泄你心頭之恨!”沈榕推開桌面,抬腳就往荷花池里去,“恩怨了結,但求你就此放手!”
膝蓋剛剛碰上花池邊緣,她就再也不能前進一步,一只手拎住了她的衣領,手指冰冷。
“別弄臟了我的花池。”
沈榕渾身一震,霍然在他手上軟倒下來,一聲嚎啕沖口而出,“你到底要怎樣……”
“我到底要怎樣?”沈夢沉將一張眉目如畫的臉,湊近沈榕,像是在饒有興致地觀賞她的哭泣,慢悠悠道,“是你到底要怎樣吧?太皇太后,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嗎?我最討厭你活得沒有自己,也沒有別人,只有沈家,沈家的榮耀、沈家的富貴、沈家的百年承續、沈家的不替繁華……到了今天,沈家敗了,你來求我,你還是滿嘴沈家,沈家!”
“你……”沈榕似有所悟,抬頭呆呆看了半晌,才一字字道,“我姓沈,有沈家才有我,才有……”
“閉嘴?!?
清清淡淡兩個字,沈榕卻不得不立即閉嘴,沈夢沉的眼光,讓她明白,只要她再說一個字,她也好,沈家也好,都會死得很慘。
兩人僵在荷池邊,沈夢沉嫌棄地將她扔到石地上,扯了一片荷葉,慢慢擦了擦手指。
“夢沉……”沈榕伏在地上,絕望地看著他美而毫無人間氣息的臉,掙扎著道,“我真的從來不明白你要什么……你覺得你做這一切有意義嗎?你反出大燕,建立大慶,看起來繁花著錦,立不世出之開國功勛,但你的疆土來自于別人百年經營,你掌控的權力鏡花水月如此虛浮,無論是大燕還是冀北納蘭,他們要想奪回這塊土地,比你費盡心思維持要容易得多,你的基業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水之萍,稍有狂風暴雨,必將尸骨無存……你值得嗎?”
“那你值得嗎?”沈夢沉冷笑一聲,“你力保的沈家毀了,你的后宮之主也不存在了,哦,好歹你還是個太皇太后,聽起來很尊榮,如此看來,你還是值得的。”
“夢沉……”沈榕顫巍巍要去拉他的手,沈夢沉淡笑縮手,沈榕怔怔地看著他,盛夏的日光如此熾烈,她卻覺得心頭發冷。
這冷意,其實很早之前就開始彌漫……
“太皇太后呆在我這里可有些不妥,還是命人送您早些回去吧?!鄙驂舫烈屡鄯鲃?,從沈榕身邊掠過,走出幾步,淡淡回身,似笑非笑,手指對沈榕腹部一指。
“他很幸運?!彼⑿?,“比我幸運。”
沈榕軟軟癱在地上,多年中宮之主,今朝太皇太后,委落塵埃,無人顧憐。
盛夏的日光,潑辣辣射下來。
盛夏的日光,照耀在堯國皇宮明黃的琉璃瓦上。
“慶燕結盟,沈夢沉愿以大慶為大燕屬國,撤開定凌關,允許燕軍駐入,兩軍以盟軍二十萬壓上慶燕北線,定凌、諸海二關成犄角之勢,遙對我堯國石界關,南線軍團主將鐘元易請求應戰?!本嬲归_一封密報,唇角一抹淡淡冷笑,頭也不回地道,“太陽太烈了,你趕緊歇歇?!?
納蘭述手一停,一堆書房侍臣手忙腳亂地捧走已經批好的奏折,還有一批人汗如雨下在寫節略,七八個人跟不上納蘭述處理政務的速度。
聽見君珂的話,他擱筆,揮揮手命侍臣都出去,才起身走近君珂的書桌,按了按她的肩,笑道:“娘娘不妨一起歇息?!?
君珂反手抓住他的手,嗔了他一眼。
納蘭述笑意更深。
三年時光,兩人都沒有大變,君珂眉目間多了幾分女子成熟風韻,卻依舊姿態亭亭,宛然少女氣息,偶爾笑起來,清越明麗,竟然和納蘭述看起來越來越像。
兩年半前,納蘭述手術之后身體有所恢復后,兩人便補辦了盛大而別致的婚禮,當然,那場典禮官方稱呼叫冊后典禮。那也是明泰帝登基以來最為宏大和特別的一場儀禮,至今堯國朝廷和百姓都在津津樂道。
除了典禮之上有幾件禮物有點煞風景之外,一切都很完美。不過隨之不完美的事情來了,皇后居中宮多年,卻一直無出。
這要換成任何一國皇室,風波事件必然層出不窮,可惜君珂也不是一般皇后,她掌兵權掌朝政,連天語都無法對她再形成任何干涉,還有誰敢啰嗦?
百官焦急,終究無可奈何,卻不知道七寶殿后殿的花叢下,經常埋下一包一包的藥渣。
君珂一直在避孕。
不是不想生納蘭的孩子,而是她不敢懷孕。
她和納蘭的大婚,是在納蘭述堅持之下舉行的,那時手術后不過半年,一場操勞,勞心費力,納蘭述的身體險些又出問題,之后雖成親,卻根本不敢經常有夫妻之實,君珂每日都處在擔憂和恐慌之中,害怕有一天會突然失去他。
這樣的情形下,想懷也懷不了。又過了一年,納蘭述開始恢復,他向來心疼她,身體一有所好轉,就把政事又接了回去,君珂時常和他爭奪,以至于有段時間朝中都在流傳“皇后野心勃勃,公然搶權”之類的流言。
于是君珂剛有點蠢蠢欲動,想要把十八個孩兒計劃納上日程的心思又被打滅了——她能懷孕嗎?宮中無妃,大事小事都需她定奪,再加上朝務,加上練兵,加上對西鄂和羯胡一直以來的軍事控制和政治防范,一大攤子事,如果她懷孕了,納蘭述定然心疼她不要她操持,定然強硬地要把政務給接回去,到時候那身體怎么能夠支撐?出了問題,她哭都來不及。
術后五年,是個關鍵時期,君珂不敢讓任何意外情況影響到納蘭述的生命,她時常寬慰自己——反正還年輕,女人最佳生育年齡是二十八歲,正好夠熬五年。
柳咬咬倒是曾勸過她,皇室子嗣比天大,有子嗣才得皇位延續,否則萬一納蘭年壽不永,她身后沒有一子半女,以后日子怎么過?
君珂含笑聽她勸,眼神很寧靜——納蘭若不在,那還有以后么?
不,她不要搶著生育孩子,急吼吼地要為皇室留種,于她執拗的內心深處,仿佛這樣做,便是放棄了對納蘭長久生存的期望,納蘭會活過五年,會活得長久,會伴她一生,他們會有大把的光陰去生一堆孩子,等幾年算什么。
還沒有子嗣,納蘭也會吊著一口心勁,更加珍重他自己吧?
君珂覺得一切都可以放在第二位,只要納蘭述先活下去。
此刻她翻著密報,眼神里淡淡惱火,三年了,她如履薄冰地過日子,眼看納蘭恢復得不錯,沒有擴散現象,想著過了五年之期,真要一切無虞,那時軍備完善,國力恢復,復仇和子嗣,都可以順利提上日程。
不想沈夢沉竟然先下手為強,不惜俯首稱臣于大燕,和大燕合縱連橫對抗堯國!
密報紙張在手中沙沙作響,被君珂惱火地揉來揉去——她就不明白了,沈夢沉這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費盡心思布下那么一個局奪來了一塊土地做了皇帝,然后又那么輕而易舉交出去?他以為天下是什么?他手里任捏的橡皮泥?
而堯國現在雖然軍制完備,但真正足可定鼎的大殺器鵠騎卻正好出了問題,君珂當初組建鵠騎時,沒有考慮到鵠的壽命,她以為少說也該有十年,個頭大活得長嘛,誰知道可能因為輻射的原因,鵠的壽命只有幾年,偏偏納蘭述又罹患重病,君珂不愿開戰,這使鵠騎最好的時段被生生浪費,年初的時候,接二連三得到報告,一些年滿六歲的鵠,先后生病乃至死亡,其余鵠也受了影響,她前不久剛去了一趟云雷,在巨物沼澤里帶出了一批幼鵠,重新訓練培養,正是最關鍵的時刻。
也不知道沈夢沉是不是得了密報,在這要緊時刻出手。
“不理!”君珂冷笑一聲,將密報一拋,“沈夢沉是要引我們沉不住氣嗎?我偏不理。”
“這可不是試探?!奔{蘭述一笑,“沈夢沉可能已經猜著了我們的打算,你想拖,他可不會成全,養虎為患嘛?!?
“應戰?”君珂雪白的牙齒咬著下唇,“沈夢沉這一手夠陰毒,我沒打算近期開戰,一時只怕準備不足?!?
“也不急?!奔{蘭述又一笑,“沈夢沉做什么,光看表面是不行的,不妨再等等。我們可以先做些別的?!?
君珂不說話了,納蘭述和沈夢沉才是真正的一對對手,這也是兩人繼當初燕京事變之后,第一次以疆土為局,展開的復仇生死博弈,該怎么做,納蘭會比她清楚。
無論如何,看納蘭述依舊云淡風輕,不曾被仇恨沖亂步調,她心里便覺得安定。
“傳令鐘元易,不允接戰慶燕聯軍,但也不允慶燕聯軍退走,可以小股接戰,不可以擅自分兵,更不可以擅自出石界關一步?!奔{蘭述傳來兵部和都督府都督,“務必把那二十萬聯軍,牽制在邊境沿線。”
“是?!?
“調西北軍團十萬大軍,”納蘭述沉吟了一下,“以天語子弟為主力的天語營為首,開拔南線,要求,輕裝簡從急行軍,五日內到達金昌府,直接攻擊大燕駐守在流花郡的守軍,務必一戰而勝!”他豎起一根手指,“殺人什么的不要緊,關鍵是要奪城,摧毀掉整個流花郡的商市!”
幾位兵部大佬一凜,急忙躬身應是。
君珂有點不解,納蘭述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鐘元易那邊面對挑戰不打,這邊卻令鐵鈞的大軍潛行往大燕狠打?
“把費亞召回來,之后需要用得著他。”納蘭述修長的手指隨意對輿圖上一點,吩咐。
君珂又納悶了,費亞一直在鵠騎營地,納蘭述急調這個說話漏風腦袋也有點脫線的家伙干什么?他能起什么作用?
“照會西鄂出兵,傳令云雷全軍開拔,南北兩線夾擊羯胡,也不必再吊著他們了,在戰爭爆發之前,徹底解決草原?!?
“是。”
“拿下羯胡之后,以云雷名義向東堂傳書,求為睦鄰之邦,開放草原邊境互市,同意以人參黃金,交換羯胡名馬。”
“陛下……”堯國朝廷對納蘭述的旨意從來沒有質疑的余地,此時也不禁愕然,開放互市邦鄰友好是大事,涉及兩國政治軍事外交諸多方面,怎么這么輕輕松松就定了?
堯國軍政大權一統,皇帝就是一言堂,首輔囁嚅了半天,才低低道:“陛下,眼見戰事在即,此時對東堂開放互市,萬一東堂心懷不軌……”
“東堂現今也是群雄割據狀態,各地統兵將領各懷心思,不服朝廷管束,尤其靠近邊境一線的西北駐軍,原先由祖少寧管束,祖少寧在云雷死于柳咬咬手下后,他的親衛強軍陷陣營隨之失蹤,祖少寧的副將升為統帥,將現有軍權牢牢把持在手,這種半割據狀態的軍閥,對于武器馬匹最為渴望,對羯胡名馬一定垂涎已久,只是礙于云雷橫在中間,不敢出手而已,如今有個機會,如何舍得放過?”
“可是……”群臣還是不明白,這和馬上可能展開的對慶燕的戰爭有什么關系?
“沒聽見朕剛才允許的只是互市么?而且只限于瓷器黃金?”納蘭述一笑,神光澹澹,智慧從容,“東堂邊境可不盛產人參黃金?!?
群臣長長“哦……”了一聲,此時才恍然大悟。
東堂西北駐軍面對的,是大燕的昀河郡,當地綿延呼喀察山脈,山林雄闊,物產豐富,正是以盛產人參毛皮黃金聞名,東堂西北駐軍得到堯國這邊互市的開放許可,但又拿不出人參黃金來換,必然會入大燕境昀河郡騷擾搶奪,大燕面對這種情況,也必然要調軍防備,這就造成大燕兩線甚至三線作戰的惡劣情形。
這一招隔山打牛,實在妙到毫巔,連君珂都想不通,納蘭述腦子是怎么長的,倉促之間,竟然已經從羯胡算到東堂再算回大燕,一個來回,就把大燕給繞進去了。
這種腦袋,實在太可怕……
群臣們心悅誠服地下去辦事了,納蘭述一轉頭,君珂在一邊畫圈圈。
好笑地將君珂攬進懷里,納蘭述拍她的腦袋,“怎么,還沒想清楚?想想,大燕流花郡以什么聞名?”
“大商埠嘛,朝中大佬在那里都有自己的商行……”君珂說了一半,猛地一拍腦袋,“原來如此!”
納蘭述笑而不語。
“你讓鐘元易在南方拖住慶燕聯軍,然后北軍急行軍偷襲流花,徹底摧毀流花商貿,其實就是為了把大燕朝廷那些大佬打痛?”
“然也。”
“然后東堂也騷擾邊界,大燕面臨三線作戰,那些膽小愛財的朝臣,一定會因此對慶燕聯盟產生不滿,勸阻納蘭君讓不要挑起對堯國的戰事?!?
“那些臣子你是知道的,自家的身家性命,榮辱繁華比天大,逮著大燕軍隊狠揍一萬次,不如把他們的飯碗砸一次,他們立刻就知道痛了。”
“他們會這樣勸——”君珂躬下身,擺一臉誠懇沉痛表情,“陛下,堯國兵精將猛,但一直于我大燕相安無事,何必擅自挑起戰端,令生靈涂炭呢?”
“非也!”納蘭述臉一板,學納蘭君讓姿態神情,一擲衣袖,“堯帝納蘭述,和我大燕仇深似海,他現今按兵不動,不過徐圖生息韜光養晦,我等若不及早措置,只怕養虎為患,到時求一生存之地亦不可得!”
“陛下此言誠居安思危之言,只是堯帝納蘭述,真正仇人卻是那大慶皇帝沈夢沉,冀北淪陷沈夢沉之手,冀北納蘭滿門被殺,便是要報仇,也是先沖著大慶來,我大燕何必搶先趟入混水,與大慶結盟?不如先和大堯罷戰,讓大慶和堯國先戰個兩敗俱傷,我大燕再去收拾山河,將兩國叛逆都收歸我大燕鐵蹄之下,豈不更好?”
“然后群情激奮,群臣死諫……”納蘭述微笑。
“然后納蘭君讓不勝其擾,”君珂陰惻惻道,“他不是你我,不買遺老的帳。相反,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個人任何時候都顧全大局和平衡,當朝中大佬都異口同聲要求拆除慶燕之盟時……”
“他就算心里拒絕,表面也會擺出考慮的態度……”納蘭述擺出一臉為難表情,“眾卿所言也頗有道理,只是眾卿卻也忘了,納蘭述和大燕實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大燕奪他藩地,他炸我大燕皇陵,這般為人子孫者不可容忍的仇恨,不死不休。朕不能當先向他求和,他也必不能首先向朕服軟,眾卿諫言雖好,卻無實現可能。”
“然后大堯派使節來表示修好……”納蘭述微笑,“群臣歡喜,納蘭君讓天雷劈頂?!?
“然后使臣是費亞?!本嫖孀×硕亲樱Φ蒙蠚獠唤酉職?,“我的媽呀,漏風結巴談判大使……這個談判沒有半年一年,談得下來嗎?到時候慶燕之盟必然要擱淺,咱們立刻化被動為主動,可以一舉而下大慶?!?
“拖是不拖,不拖是拖,打是不打,不打是打?!奔{蘭述喝茶。
“納蘭你太奸詐了……”君珂膜拜地星星眼,“我可以劈開你腦子看看,里面的回路有多少條嗎?”
“你不早就鉆進我的腦子我的心里去了嗎?”納蘭述將她攬在懷里,想了想又道,“你親自修書給柳氏夫妻,讓他們近期注意安全?!?
“你是擔心慶燕可能會從他們下手?”君珂神情立即嚴肅了。
“堯國和慶燕的合軍兵力,基本相當,慶燕這些年,也不可能沒有防備,秘密強軍我估計也是有的,所以這場戰爭,很可能并不僅僅是戰場上的廝殺,以沈夢沉的行事風格……”納蘭述一笑,“他擅陰謀,擅布局,還喜歡劍走偏鋒,并不是逞強斗狠的勇夫,能省一分力氣,他都寧愿去使計,政治博弈中,離間分化都是常用之術。我堯國如今唯一弱點,就是掌握的疆域,政治聯系稍嫌松散,沈夢沉可能會采取各個擊破,削弱羽翼的計策。”
“咬咬掌握西鄂大權,身處深宮,杏林又是當世國手,沈夢沉想對他們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本嫘α诵?,“不過確實該提醒一下,聽說咬咬又快生了,這是個關鍵時期。”
說到這她微微一頓,有點咬到舌頭的感覺,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懷孕這個詞是他們之間的敏感詞,這下怎么辦?
納蘭述卻好像沒在意,自顧自笑道:“咬咬真能生,這都第三個了,按說不該這么快,杏林也是的,也不知道收斂點?!?
君珂也覺得好笑,咬咬怎么又懷了,三年三個?不過當初成婚之前,她第一個已經在肚子里好幾個月,只是她掩飾得好,海上會晤簽訂盟約的時候君珂居然沒看出來,大婚之后三個多月就生了第一個兒子,但就算這樣,這速度也夠驚人了。想到這里,她的臉也微微一紅,趕緊岔開話題,道:“本想讓杏林有空來給你診診,看恢復得怎樣,既然咬咬在這節骨眼上懷孕生子,唉……”
“無妨,我覺得還不錯?!奔{蘭述安慰地抱抱她的腰,“杏林給韓巧留了那么詳細的調養藥方,照著做不會有什么。”
“先照你的步驟來,讓費亞拖著吧。”君珂無可奈何地道,“我還是希望戰爭開始得遲些,更遲些?!?
納蘭述也知道那個五年存活率的說法,聞言不過一笑,“小珂,沒什么可畏懼的,只要你我在一起?!?
君珂在他懷里慢慢點頭,半晌笑道:“我去給杏林寫信?!?
“我有些倦了,先去歇息?!奔{蘭述吻吻她額頭,當先放開手,向內殿走。
他進了內殿,在寶榻上坐了,沉思了一陣子,道:“召韓巧來。”
韓巧很快應召而來,一來就要給他請脈,納蘭述讓開手,凝視著他,忽然道:“昨兒朕不小心打碎了皇后的玉碗,你給收拾出去了,現在你有什么要告訴朕的嗎?”
韓巧的汗,唰一下就下來了。
“陛下?!彼弁ㄒ还?,“那碗里沉渣……微臣覺得……可能是……”他聲音越說越低,半天才結結巴巴道,“約束子嗣藥物……”
一陣沉默,隱約聽得上頭皇帝一聲嘆息,聽不出喜怒。
好一陣納蘭述才道:“你過來。”
韓巧跪著過去,納蘭述把手按在他肩上,俯下身,盯著他的眼睛,輕輕道:“生不生孩子,從來都該是男人說了算。你說是嗎?”
韓巧睜大眼望著納蘭述。
外殿寫信的君珂,忽然打了個寒噤……
“生不生孩子,以后是我說了算!”和堯國宮廷祥和里暗流潛涌的氣氛不同,西鄂宮廷里,柳咬咬柳眉倒豎,雙手叉腰,正做河東獅吼。
一群婢子捧著補藥湯水顫顫立在一邊,頭垂著,眼角瞄著那個被罵的倒霉男人。
被罵的那位訕訕笑著,兩眼放光,拉老婆的袖子,“咬咬,別生氣啊,小心傷著胎氣……”
“傷著拉倒!生夠了!這才生完幾天?還讓不讓人活了?”柳咬咬一聲大吼,人卻小心翼翼坐下來,捧住了肚子,柳杏林立刻蹭到老婆身邊,湯藥奉上,舉案齊眉。
“不喝!”柳咬咬一手推開,怒氣忽去,已經泫然欲泣,“嫁你三年,不是準備大肚子就是已經大肚子,華麗衣服穿不了,好看胭脂用不了,跳舞跳不了,練武也練不了,整天一堆人跟在后面,三年了,出門都沒幾次,我就不再像個人,像個整天往外倒孩子的罐子!”說完狠狠一擤鼻涕。
柳杏林立即奉上雪白干凈手帕一張,供老婆把臉給埋上。
柳咬咬懷孕或準懷孕三年,他做孝子也做了三年,技巧很熟練,動作很流利。
柳杏林自豪驕傲,卻也無可奈何——其實他已經很約束自己了,可他的咬咬當真是一塊無比肥沃的田啊……
柳咬咬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罵完了,擦干眼淚鼻涕,呆呆坐了一陣,忽然微笑,問柳杏林,“你說這女兒,叫什么名字好?”
柳杏林瞟她肚子,吶吶道:“也許是兒子呢……”
“女兒!”
孝子不敢說話了。
半晌柳咬咬抽抽鼻子,自己端過桌上的補藥,咕嘟咕嘟喝了,完了抹一把嘴,兩眼呆滯地盯著殿角不語。
柳杏林看著心疼,小心翼翼地道:“要么帶你出去散散風?咱們這些年一直也忙,來西鄂這么些年,也是哪兒都沒去過?!?
“不了?!绷бб豢诰芙^,“小珂信中怎么說的?慶燕聯盟,交戰在即,西鄂這個位置,很可能是慶燕入手攻擊的首選,你我此時便該步步小心才對,再說聽說最近天南境諸官,三年大考考績最差,境內治安敗壞,牢獄人滿為患,天南富庶,又最接近慶燕,咱們還得好好關心下才是?!?
柳杏林嘆一口氣,“我知道,我這不是……”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
“不是什么?”柳咬咬媚笑,身子軟綿綿已經依了過來,“說呀……怎么不說了?”
“不是心疼你嘛……”柳杏林聲音蚊子一樣哼哼。
“不爽快!”柳咬咬冷哼一聲,雙手一張抱住柳杏林脖子,身子一倒壓住了他。
宮女太監們含笑悄悄退了出去,帳幕一層層落下。
“咬咬……你肚子很沉了,不能……”
“不要怕,我沒打算睡你……來……咱們換個……”
“咬咬……你這小妖精……”
“妖精都是和書生配的……不著緊你一點……不知道誰又塞了妾給你……”
“我不要……我就……唔……”
芙蓉帳暖,金鼎流香,人間處處有春宵。
沈夢沉的書房或者內室,永遠是幽幽暗暗的。裊裊的煙氣、藏在各處不引人注意角落的隱藏暗燈、色澤沉重的家具、和各種奇異的水晶裝飾,讓他的屋子,煙氣折光交錯,光影變幻,有種時光倒流,人物虛無的奇特感覺。
“都準備好了嗎?”胭脂紅的長袍委地,在燈光映射中看來像是緋色,說話人的唇角也是緋色的,魅惑一抹。
“回陛下,已經備妥?!蹦凶忧ス蛟谏驂舫聊_下,口音微微有些生硬,帶著西鄂南部的方言。
“慶燕聯盟一旦公布,堯國必然也會立即有所反應,不管他們打算拖還是應戰,正式將西鄂收為藩屬都是必然之事。”沈夢沉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想必我們的女大王等了這么些年,也等不及了?!?
“是。”男子沉吟一下,“那女人數次和臣聯系,想要拜見救命恩人一面。”
“拜見是假,想知道朕是誰是真?!鄙驂舫恋溃安槐亓?,她若見了我,這幾年東山再起的夢便知白做,還是讓她繼續做下去吧?!?
“是。”
人影慢慢退了出去,直奔重重宮闕之外,接近城門之處,道路盡頭,立著個有點不合時宜,披著絲綢斗篷的人,斗篷寬大不見曲線,那人一雙手從斗篷邊緣伸出來,一截雪白的手腕,豐潤晶瑩,看得人心中一動。
風過的時候,吹起一截衣角,隱隱露出里面束住腰肢的深紅主腰,緊致柔韌的線條,也讓人呼吸一緊。
她身后跟著一長串馬車,馬嗅著車廂里彌漫出來的奇特氣息,在夜色里不安地打著呼哧。
“我家主子說,此時正是大王東山再起的好機會,他的禮物,您務必收著。一路保重,請恕不能相送?!?
女子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襝衽笑道:“倩憐慚愧,得貴主人庇佑相助這許久,人財物不吝施以援手,卻至今連貴主人是誰都不能知曉,將來長生牌位,可不知供誰才好?!?
“夫人有心便行,牌位與否,倒不重要?!蹦悄凶娱_了句玩笑,“若夫人此去大事得成,難道將來天南王廟,還得給我家主人一尊王族牌位?”
那女子聽得久違的“天南王”三字,微微一震,隨即展顏一笑,“貴主人是倩憐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若真有那一日,也未必承受不起。”
男子哈哈一笑,擺手道:“時辰不早,夫人請趁夜潛行,一路關卡都已經打點好,在下代主人在此預祝夫人馬到功成?!?
女子盈盈襝衽相謝,又有點猶豫地道:“承蒙貴主人關照,又送了這許多得力女子,只是后面馬車里那個,看著怪怕人的……”說完對最后一輛馬車一努嘴。
“那可是寶貝,將來有大用,夫人不會不知道。若是覺得惡心,盡量少見便是。”男子微笑,“家主諸事纏身,日后怕難有與夫人見面機會,夫人此去必旗開得勝,位高權重,想必也不方便再來大慶,山高水長,當真從此便后會無期了。”
女子聽了,微微一笑,明白對方的意思是——這是最后一次聯系了,以后是好是壞,都不要再來找我。
“如此便謝了,”女子感激地道,“貴主人真是義薄云天,多年前慨然相救小女子,這些年又一直不斷相助,助我建成‘蘭麝軍’,雖說貴主人施恩不望報,但小女子此去,日后但有一席之地,必然銜環結草以謝?!?
男子微笑頷首,親自送她上了車,開了城門,注目車馬轆轆而去,半晌,嘴角一抹冷笑。
馬車里,那女子解開斗篷,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神情里的感激涕零漸去,也換了一抹譏誚的笑意。
車廂里還有個女子,大腹便便,仆傭打扮,看見女子上車,默不作聲給她遞上茶。
女子接過,一口飲盡,抹抹嘴,舒坦地透口氣,道:“還是只放心喝紫千你遞過來的水啊……”
那叫紫千的懷孕女子,憨厚地笑了笑。
女子坐直身子,自憐地撫了撫臉,低低道:“七年了,七年奔波西鄂大慶之間,寄人籬下,曲意承歡,步步為營的日子早已過夠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月光淡淡照上她的臉,眉淡煙橫,眸如春水,雖努力持端莊之態,但眉目間依舊看來冶艷風流。
七年前,西鄂天南州,那位暴戾狐媚,大權重于一時,卻在君珂納蘭述手下不堪一擊的西鄂天南女大王。
一個該死卻沒死的人。
當初君珂納蘭述將她治住之后,隨即和西鄂大君展開談判,之后引起黃沙城事件,兩人對這位媚功多于治國之功的天南大王的下場,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在他們想來,不過一個死而已,西鄂大君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留她活命。
西鄂當時的大君權雍柏確實不是傻子,但他是男人,男人都是有天生征服欲的,擒獲天南王,他對這個煙視媚行,占據了他最富庶藩地的女子,也不可避免地有了幾分興趣,天南王常倩憐又天生狐媚,幾個眼神幾句乞憐,便如愿獻身于大君。
權雍柏沒打算放過她,不過想玩玩再殺,常倩憐卻是自己的命最寶貴,她為了保命可以立即向納蘭述服軟,自然也不會放棄任何生存的機會,她把目光投向了當時權雍柏身邊最受信重的謀士,也就是改裝后的姜云澤。
當然,她的獻媚失敗了,姜云澤是女子,還是毀容的女子,對常倩憐這樣的人自然十分厭惡,但就在她打算下殺手的時候,有人阻止了她。
這個人就是常倩憐至今不知真實身份的沈夢沉,沈夢沉是個任何機會都不肯浪費的人,天南王雖勢敗,但在他看來,她在天南州依舊有經營,她賴以維持統治,掌握著的天南門閥官宦世家的各處軟肋,不會因為她的勢敗便消亡。
沈夢沉讓姜云澤留下了常倩憐的命,之后黃沙城事件爆發,西鄂大君被君珂復仇,自顧不暇,自然忘記了這個女人的存在,沈夢沉輕輕松松便帶走了她。
而君珂,即使后來接管了整個西鄂,也不會想到天南女王沒被處死,還活著,自然不會過問有關的事。
常倩憐被帶到大慶,沈夢沉專門撥了一批紅門女教徒,讓她們和她學習媚術,也教會了常倩憐一些毒術,兩年后便將她送回天南,開了家妓院“蘭麝芳”。
“蘭麝芳”的女子,有沈夢沉提供的紅門女教徒,也有常倩憐在西鄂選擇的當地女子,這妓院并不走艷俗妖媚風格,專門培養琴棋書畫,詩詞歌舞,儀態舉止出眾,比大家閨秀還要調教得精心的清倌,很得天南州當地門閥官員的喜愛,很多都被贖身去做了官家妾,天南一地的官宦,后來甚至以得“蘭麝芳”女子為妾而為榮。
誰也想不到,昔日掌握天南的天南王,如今竟成了一家妓院的老鴇。
這是常倩憐自己的選擇,沈夢沉救下她,并沒有干涉她之后做什么,在他看來,如果這女人什么都做不成,那么也就死了算了,但常倩憐后來的想法,也獲得了他的認可,常倩憐自己是以女人手段爬上高位的,她始終認為,女子天生柔媚,以柔克剛,是對付男人的利器。
常倩憐有一個大計劃,這個計劃有點瘋狂,有點不切實際,但她無所謂,這個女人生性暴戾,手段極端,她不是那種穩扎穩打的政客,更多時候,她喜歡做一個居高臨下攪亂一切的瘋子。
勢敗后被拘禁的幾個月,她從天堂到了地獄,飽受折磨,自然對現今的政權充滿仇恨,只要能亂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而沈夢沉也是樂意的,他才不在乎這女人能不能做回她的天南王——只要能亂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常倩憐舒了一口氣,目光柔軟地看了一眼懷孕的女子蘇紫千,這是她的貼身丫鬟,是在勢敗入獄之后認識的牢友,這女子是醫學世家出身,她娘家蘇氏,夫家晉氏,都是西鄂首屈一指的名醫,蘇家擅長婦科千金方,晉氏擅長傷寒雜癥,兩家世代姻親,醫術共贏如魚得水,卻在十多年前誤收了個弟子,也就是后來和柳杏林并稱“南北神醫”的殷山成,殷山成學會兩家醫術,投身朝廷步步高升,成為大君的首席大祭師,便不愿再托庇于兩家光輝之下,捏造罪名謀害了蘇晉兩家,蘇紫千是家族最后一人,因為給大君的王叔治病,王叔暴斃而獲罪,當時也是天牢死囚。
常倩憐在獄中,遍體鱗傷,得蘇紫千數次照護,常倩憐被沈夢沉帶走時,想著以后托庇人下,身邊不能沒一個可靠的人,便懇求沈夢沉將這女子也順帶帶出了天牢,這些年兩人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前不久蘇紫千在常倩憐安排之下嫁了個西鄂小官吏,已經有孕,還自愿跟著她繼續伺候。
常倩憐失勢后身邊親信煙消云散,此時心中也只信任這難友一人而已。
“笑什么呢,夫人?”蘇蘇紫千問她。
“我在笑,世上哪有不要錢的宴席?”常倩憐掠了掠額前亂發,“什么樣的神秘好人,救你命,給你錢,給你人,助你成就功業,然后隱身幕后,連個感謝都不要你給——若非大圣大賢,便是大奸大惡,蘇紫千,你說這人是哪一種?”
“應該是前一種吧。”蘇紫千想了想,“最起碼人家確實就這么送咱們回西鄂了啊。”
常倩憐冷笑一聲,取出小瓶的鳳仙玫瑰花汁,慢慢染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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