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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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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嚴酷,不容她喘息,但此刻,她依舊如此感激。

    她懷著那樣感激的心情,悄悄走過去,走進他呼吸的那一方天地。

    她跪坐在他身邊,仔細低頭看他,納蘭述安靜地閉著眼睛,臉色有點白,神情有點疲倦,眼下有淡淡陰影。

    這段日子,他以一人之力,維系住那群桀驁不馴的黃沙罪徒,還要在草原各部落之間使計縱橫,想必日夜殫精竭慮,不得安眠。

    這可比她依仗數十萬大軍在西鄂搞風搞雨要累得多。

    君珂心里有無數話要說,卻根本不想吵醒他。

    她輕輕躺下來,躺在納蘭述身邊,輕輕嗅著他身上熟悉清逸的氣息,還有點淡淡的藥味,憐惜地抱住了他的肩。

    猶豫半晌,湊過臉去,在他頰邊靠了靠。

    感覺到光潤溫暖的肌膚,她滿意地笑了笑,想了想,往上靠靠,唇輕輕落在他的眉間。

    略略停留,她閉上眼睛,想著那雙微微揚起的,遠山青郁的眉。

    唇微微下移,靠在他堅挺的鼻梁上,玉一般的涼潤觸感,美妙的弧度。

    她想起第一次逃亡,河水里被沖去面巾的少年,春光朗燦,容光逼人。

    微微笑起,唇邊的弧度,緊緊貼著他的肌膚。

    隨即她輕輕移開。

    已經很滿足了,偷腥這種事,還是不要太缺德的好。

    一次就吃干抹凈,她會覺得太奢侈。

    打了個呵欠,她此刻終于感覺到疲倦,抱緊了納蘭述,頭往他肩上一歪,閉上眼睛。

    累極的人,迷迷糊糊,馬上就要睡去。

    忽然聽見有人長長嘆息。

    幽幽地道:“太過分了!”

    君珂頓時清醒,愕然睜大眼睛。

    一句“納蘭你醒了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那人憤慨地、郁悶地、極其欲求不滿地指控,“太過分了!我等了那么久!你竟然不繼續!”

    君珂:“……”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那人猶自不滿,“你在帳篷口那么兇猛地說,出去,給我,快!多剽悍,多霸氣,他們一定都以為你要立即強了我,我也等著你強了我,但是你居然……你居然就打算這么睡了?君珂,你太過分了!”

    君珂:“……”

    “我在心里喊了無數聲‘快往下,快往下……’你都沒聽見嗎?到今天我們還沒形成心有靈犀嗎?”某人還在控訴。

    君珂:“……”

    “你這樣叫我以后怎么見人?”某人猶自喋喋不休。

    君珂險些一口血噴在塵埃。

    手一撐,就準備彈起逃出去。

    不能和納蘭述比無恥!

    納蘭述霍地一個翻身,沒有受傷的那條腿一翻,已經把君珂給壓住。

    “跑什么?我受傷嚴重,需要你的安慰。”

    君珂翻白眼——是“某處”受傷嚴重吧?

    她有點小心地往后退了退,生怕遇見狗血小說里經常遇見的那種情形,神馬他的堅硬邂逅她的柔軟啥啥的。

    她一動,納蘭述就笑了,笑聲有點啞,低低地自胸膛里震動,淡淡魅惑,無限風情,她從未聽過納蘭述這樣的笑聲,顫了顫,臉竟然紅了。

    “小傻子,別亂動……”他慵懶地笑,氣息濕熱地拂過她耳后敏感帶,“我還有傷,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浴血奮戰’。”

    君珂咳嗽,努力正色岔開話題,“我看看你傷口。”

    “非常歡迎。”納蘭述半閉著眼睛,“尤其大腿上那個……”他湊過來,神秘兮兮對她咬耳朵,“位置偏上了一點哦……”

    流氓!

    “我讓人給你熬的參湯應該好了,我去端。”現在某人嬌弱,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過,調戲更是玩不起,君珂只好再岔話題。

    “那些人都死了?要你這統領親自動手?”納蘭述死抱著她不放,“乖,別鬧,我也不要求你強我了,咱們就這么躺著說說話。”

    君珂心想到底誰在鬧啊,好在你終于正經了。

    剛這么想的時候,就聽見某人繼續憧憬地道:“說說話、談談情、表表白、用用強……”

    君珂:“……”

    她臉上紅得發燙,怕被納蘭述發現取笑,想要轉過頭,納蘭述卻突然按住她的肩,隨即她覺得額頭一暖。

    他的下頜,輕輕地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姿勢輕柔,氣息暖暖地拂在那處微痛的地方。

    那是先前她跪求云雷軍,重重響頭磕傷的地方。

    她安靜下來。

    “還痛么……”半晌聽見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故意調笑,輕輕撫慰,濃濃憐惜。

    “這點傷,算什么。”君珂語氣滿不在乎,不想他有一絲擔心。

    “如果不是丑福死志太堅決,我打動不了他,只有讓你來,我不會允許你這一跪。”納蘭述的唇,輕輕吻過那個紅腫的傷痕,“小珂,我想要我的女人,立于天下之巔,永不為人所欺所辱。一個男人,該讓自己的女人,為眾生跪伏腳下膜拜,而不是她跪于塵埃哀求他人。”

    “納蘭,今天我的舉動,刺傷了你嗎?”君珂深深嘆息。

    “小珂,”納蘭述似乎在微笑,她感覺到額上他的唇角,微微泛起的弧度,“知道我愛你什么嗎?便是你的善于理解,不吝自責。太多人平日信誓旦旦,遇事推卸責任,然而你,未必逞強,卻永不退縮。”

    “你沒有刺傷我,我如果因為你這無奈一跪便覺得丟了面子,而遷怒于你,那也不是真男人。”他輕輕點住她的鼻子,“是我做得還不夠好,但是從今以后,相信我,必永不令你委屈。”

    “我從來只覺得自己幸運。”君珂終于微笑,反手抱住了他,“我只望能永遠幸運下去。”

    納蘭述用單手,攬住了她,“所以,小珂,我們來商量一下,如何再幸運的,把你那批老部下,帶回來。”

    “怎么……”君珂瞪大眼睛。

    “那是你的第一支軍隊,對你意義非凡,我怎么舍得就這么放他們走?永不回頭?不過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已。”納蘭述笑得有點狡猾,“先前的事,你也看見了,云雷內部的聲音很駁雜,有些人已經動搖,此刻遠走,他們步步艱難,之后動搖的人會更多,而其中的一部分頑固派,卻又依舊心中不甘,在這種矛盾的情形下,云雷必然還要有所動作……”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月光從帳幕的縫隙里流入,水銀般瀉了一地,照亮相擁喁喁低語的身影,從遙遠的角度看去,仿若一體……

    照亮羯胡草原的月光,同樣照亮冀北成王府的書房。

    書房里有人負手而立,寬大的衣擺漾開漣漪一般的波紋。

    月色下那人容色也如月光幽謐靜美,只是那唇淡薄,令人想起諸如薄情之類的詞語。微微笑起的時候固然魅惑妖麗,然而如此刻輕抿,卻令人凜然。

    “他們到了羯胡了嗎?”他問。

    “是。”黑暗中一個影子恭敬地答。

    “黃沙城事后,云雷應該會有所動作,你覺得納蘭述會怎么處理?”

    那人想了想,“繼續隱瞞吧,畢竟他們現在還不是分軍的時辰,剛和羯胡王庭一場大戰,也不宜內訌。”

    “錯。”沈夢沉微笑,“越是毒瘤,越需極早割去,云雷就算不提,納蘭述都會先下手。云雷應該已經離開冀北聯軍。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兩天消息就能到了。”他的手扶在窗臺上,看向北方,輕輕道,“等下我有封信,快馬密送給羯胡王庭。”

    “是。”

    沈夢沉轉過身來,看著黑暗里那個人,“最近你做得很好。”

    那人恭謹地彎下腰去,錦袍金冠,王族華貴,赫然竟是“納蘭遷”。

    當然,是那個西貝貨蘇希。

    “繼續扮演你的暴戾王爺,和納蘭遷生前一樣。”沈夢沉還是那種淡淡疲倦地笑,隨意擺布著吞并天下的陰謀,“窮兵黷武,窮奢極欲,無限制擴軍,不斷加稅,擅自更換各地官員……冀北這些年被成王治理得太安定,民心安穩,不易煽動,現在,我要他們先嘗夠一日三驚,永無安寧的日子,將來才能……”他笑了笑,住了口。

    “是。”

    “這些日子,你通過秘密渠道,將冀北稅收以及各地物產折合的銀兩轉往青陽郡,有人發現嗎?”

    “有幾個積年老吏,似乎有點疑惑……”

    沈夢沉連語氣都沒波動一絲。

    “殺。”

    “是。”

    “去吧。”沈夢沉淡淡道,“半年,頂多再一年,時機成熟,冀北便可收入囊中,之后,便是所有敵人的尸體,最后,是天下……”

    他聽著蘇希小心地退出,關上門的聲音,在暗色里,緩緩笑了一下。

    “還有你……君珂。”

    同一處的月光,照不亮永浸黑暗的崇仁宮。

    宮內最偏僻最樸素的小院子里,納蘭君讓三杯酒一杯茶,自斟自飲。

    “云雷軍離開冀北聯軍了?”

    他身后一個謀士立即上前一步,笑道:“是,殿下的意思,是要追剿這批亂黨嗎?”

    納蘭君讓沉默一會兒,冷冷道:“我追剿他們干什么?越過西鄂羯胡,千里迢迢追剿那兩萬人?”

    那謀士碰了個釘子,不敢再說話。

    “失去君珂的云雷,不過是沒了靈魂的軀體,他們不會再有任何野心,現在能做的,只有回云雷城。”納蘭君讓抿一口酒,“而云雷城……不是那么好回的。”

    “冀北聯軍這下不需要分兵了,剩下的路離堯國已經不遠。”一個謀士道,“堯國王都被圍已經有幾月,現在華昌王生怕等納蘭述到來自己腹背受敵,拼命強攻堯國京城,最新消息是說堯皇在一次攻城戰中親上城頭指揮,被流彈所中,命在旦夕,如果堯皇駕崩……納蘭述豈不是趕不及?”

    “趕不及什么?”納蘭君讓一笑,卻是淺淺嘲弄,“趕不及打仗?趕不及送死?趕不及救駕?你覺得,他有必要救駕嗎?”

    那謀士張口結舌。

    “納蘭述不是成王妃,他沒興趣救駕,他等的,是華昌王和皇族兩敗俱傷,是堯國皇族正統徹底滅亡。”納蘭君讓三口酒喝完,開始喝茶,“你不覺得,納蘭述走得太慢了嗎?他明明可以從西鄂就直接揮軍進入堯國,省時省力,為什么卻偏偏要經過西鄂羯胡,繞一個大彎子?對,你也可以說他在積蓄勢力,他和君珂……”說到這里,納蘭君讓突然頓了頓,神色出現一絲恍惚,隨即恢復正常,“他和君珂那意思,是想將堯國后方的西鄂和羯胡平定,使自己將來無后顧之憂,但西鄂和羯胡,其實現在都沒有和堯國做對的心思,他為什么要賴在這里?他就在等堯皇駕崩,困在京城的堯皇諸子,必將爭奪皇位,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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