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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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云雷走后的冀北聯軍,士氣有點低沉,因為大帥受傷,統領下令原地休整,士兵們迅速扎營,在山坡上下駐扎下來。
丑福的遺體被安置在營盤中心,一座黑色的帳篷里,四面都有人看守,來去的人神情肅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有人快步過來,步子很穩,神情很靜,烏黑的長發在夜風里飛開來,張揚又靜止的姿態。
那樣的沉和靜,讓人想起先前她仰天悲嘶的瘋狂,幻象交疊,心生恍惚。
有這么一種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蛻變成長,在那些永無休止的風霜血雨里。
看她過來,士兵恭謹地行禮,面露不忍地看她掀簾進去。
細心的士兵注意到,君珂掀簾的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統領不容易啊……士兵心中發出一聲感嘆,向后退開了些,不想打擾統領和丑將軍的告別。
君珂的手指確實在發抖。
當納蘭述在她耳邊說了那四個字后,她就一直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抖顫,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第一時間趕來驗證真假。
帳篷里,丑福靜靜躺著,臉色蒼白,他身邊,晏希直起腰來。
這少年對她露出一點疲憊的淡淡笑意。
此時此刻這樣的笑,沖擊得君珂晃了晃,靠在了帳篷邊緣。
難道……是真的?
原以為丑福的死,將是自己一生的傷,永不可贖盡的罪孽,她將帶著這樣的疼痛過一輩子,每次想起,都要痛責自己的怯懦不敢面對,都要遺憾丑福的至死不能報仇。
難道……老天終于對她開了次眼?
君珂快步沖過去,手指搭上脈搏,指下丑福的脈搏很細微,浮游輕微,重傷垂死。
但,活著!
君珂仰起臉,眼底瞬間蒙上一層淚霧。
納蘭沒有騙她。
丑福沒死!
可是那一劍眾目睽睽,穿心而過,不然云雷也不肯放棄而去,丑福如何能夠逃生?
“今天所有的事,都是大帥一手安排。”晏希迎上她欣喜又疑惑的目光,淡淡道,“甚至,從黎明開始,大帥就有計劃了。”
“黎明?”
“你跑掉之后,大帥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你?”晏希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因為當時丑福來找他,和他一番長談,主子預見到云雷看見黃沙城罪徒,必然會立即前來興師問罪,丑福是云雷首領,自然也清楚,他來找主子,說要將一切說清楚,主子沒反對,卻將我們天語的一種秘術,傳給了他。”
“秘術?”
“一種瞬間挪移骨骼,膨脹肌肉的秘術。”晏希道,“在生死危機時,挪移要害內臟,救人一命的秘術。”
“難道……”
“主子猜到云雷要發難,也決心要趁此機會斬去這隱憂,他料到真相說出后,云雷必然決裂,也必然會要求丑福賠命。”
“可是。”君珂皺眉道,“抽簽定生死,是因為云雷內部對丑福的處置出現了分歧,難道納蘭連這個也預料到了?”
“可以說預料到了,主子說,人心不同,每個人的心態想法都有區別,何況原本就個性松散的云雷,再說就算當真他們鐵板一塊要丑福死,主子也有辦法讓他們最后還是選擇抽簽定生死。”
“納蘭在抽簽時,幾次打斷舒平,是故意的吧?”
“是,主子是為了激怒他,好讓他扔出簽條。”
“但當時沒有換簽條的機會……”
“有。”晏希道,“君老大你該記得,說好抽簽之后,你出面要代一刀,之后云雷那邊和我們又有摩擦,耽擱了好一陣子,才開始抽簽。”
“是。”
“在這段時辰內,足夠安排好的人,在掌心里寫上幾個臂或者腿的簽條了。”
“安排好的人?”君珂眼睛睜大,“那個蹲下來幫舒平揀簽條的參將?”
“對,那是主子早就安排好的人,統領你提拔趙興寧的時候,主子就已經將那小子掌握在手中了,這出棋子,就是打算在萬一事情有變的時候,挽回局勢的。”
“生簽三個,死簽六個,這人換回了幾個生簽?”
“這人下手很快,他手中備好了九個簽,蹲下來的時候,衣袖一拂,已經將所有簽都換過,那九個簽里,生簽六個,死簽三個,但都是心!”
君珂還是覺得不對勁。
“生簽比例這么大,這要三個全生簽,那這簽等于沒抽,云雷還是不依!”
“死簽上做了手腳,那參將在將簽交回給舒平時,也在舒平手掌上做了手腳,舒平肯定會抽到一次死簽,或者第一次,或者最后一次,如果是第一次,那么不會再繼續抽下去,反正人只能死一次。”
“為什么一定是心?”
“因為秘術里,真正能救的,就是心。”晏希道,“你記得當時大帥的動作嗎?”
君珂仔細回想一下,只記得納蘭述一直半跪在丑福面前,然后他的手……
“他一直按著丑福肩膀!”她眼睛一亮。
“對。”晏希點點頭,“那秘術,稱為‘救心’之術,一是掌握呼吸的方式,以內力控制心跳,是心臟收縮放慢。二是在心臟收縮剎那之間,挪動心臟周圍的骨骼肌肉,使心臟收縮剎那空隙增大,劍鋒看似穿心,實則穿血肉肌骨而過。而大帥害怕丑福初學,控制不好,所以一直不肯放開他,劍鋒落下時,大帥也用自己的真力,震蕩了丑福靠近心臟的血肉,使劍鋒在心臟收縮的瞬間,迅速穿過。”
君珂想了想,她一雙神眼,對人體自然熟悉,隨即明白了這種“秘術”,竟然是建立在對人體內臟的充分了解的基礎上的絕學,人體心臟緊貼膈肌,心臟每次收縮時,會和隔膜之間形成極其細微的縫隙,如果此時把握住時機穿縫隙而過,自然不會傷及心臟。但這一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極難。心跳何等快速?那縫隙何等細微?常人怎么能把握得住?而天語秘術的控制放緩心跳,移動骨骼肌肉,就是在盡量增大這層縫隙出現的時間和范圍,以確保不會失手。
君珂心中對天語族的奇人由衷升起敬佩——在醫學落后,解剖學根本不存在的古代,有人居然擁有這樣超前的想法和技巧,實在很了不起。
“原來如此……”君珂低低道,“所以只能是心臟,而不能是咽喉或眉心,那里沒有合適的器官或骨骼來擋。”
“對。”晏希嘆息一聲,“其實計劃周密,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但有個人,卻險些讓計劃前功盡棄。”
“誰?”
“丑福他自己。”
君珂睜大眼睛。
“能否救下丑福,在他自己是否愿意求生,他不使用主子教的秘術,那就絕對死路一條。”晏系看住君珂眼睛,“而當時,丑福確實已經喪失求生欲望。”
君珂默然,捫心自問,換成她自己,在當時那種情形下,也一定萬念俱灰。
“納蘭所謂要去敬酒送行,難道一直是在勸他?”
“是,主子求丑福,不要太自私,不要給你留下遺憾。”
君珂抿住唇,眼底光芒閃爍——這世上有人待她如此,用盡全力,只為不愿她有一分心傷。
“但丑福最終愿意求生,還是因為你。”晏希慢慢笑了笑,“你那一跪,你那四叩四求,他終究不忍你終生痛苦,所以還是聽從了主子,那一劍刺下之前,他對主子說,還有兩刀委屈主子代受,其實意思就是指,他這一劍,不會死。”
君珂吁出一口長氣。
“而主子自刺那兩刀,諷刺云雷,也是為了避免他們去查看丑福的傷口。畢竟還是有精明人,可能發現不對。”
“那兩刀該是我來的……”君珂語音發顫。
晏希淡淡地笑了笑,轉過頭去。
若愛她,自會愿意代她承受任何傷害。
但這也是一種幸運。
最怕的是,想要代她承受一切,都沒有機會。
君珂從丑福帳篷出來時,神情已經恢復平靜。
丑福幸存的消息,暫時還不必對外宣布,至于云雷遲早要知道,那也沒關系,丑福已經算死過一回。
云雷突然爆發的恨,是出鞘的劍,不沾人命鮮血誓不空回,但當丑福穿心而過,正如舒平所說,不管生死,恩怨了結。
在將來的解釋里,君珂會告訴所有人,丑福是個右心人。
讓這個億萬分之一的概率,來做最后的解釋吧。
她步子一開始還保持平靜,漸漸便越來越快,四周巡夜的士兵只覺得人影一閃,一陣風過,統領忽然就不見了。
下一秒,她已經霍然掀開納蘭述帳篷的帳門。
里面不少人,堯羽衛在伺候照顧納蘭述,帳門呼啦一掀,所有人抬頭。
君珂站在帳門口,只說了三句話。
五個字。
“出去。”
“給我。”
“快!”
一刻的靜默,隨即唰一下,堯羽衛們神速消失。
最后一個離開的人,從君珂身邊過的時候,還左顧右盼,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主子還沒醒。”
言下之意——您盡管為所欲為。
最后還不忘記將帳門小心拉好,拉得嚴嚴實實,那樣子,恨不得掛塊牌子“特殊服務中,請勿打擾。”
君珂臉紅了紅,好在帳內黑,也沒人看見。
帳中點著安神香,氣息幽幽,黑暗里浮現著他安靜的輪廓,君珂立在帳門前,沒有立即過去。
她近乎粗暴地迅速趕走所有人,卻在此刻,不想那么快地靠近他。
她想在這一刻靜謐黑暗里,細細捕捉體味他的存在,分享他所在的空氣,尋覓屬于他的氣息,將五十三天分離的噬心之痛,在此刻細細彌補。
戰場上狂喜一撲,之后羞憤逃離,再有云雷之變,到得此刻,她才真正靜下心來,走近他。
驚濤駭浪之后的欣慰平靜,因了他的存在而無限大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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