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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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堯國石界關,城門前地勢傾斜,一路上坡,關卡城門很闊,感覺卻不高,從城門門洞里望進去,一覽無余的石板路,空蕩蕩沒有人影,兩邊連樹都沒有,雖然是大雪天氣,也可以看出,四面無法藏得下人。
按照孫希出關前的安排,進關之后,會有昔日成王妃屬下前來接應,成王妃在堯國境內的所有屬下,在被華昌王的圍剿過程中,漸漸收縮到了堯國邊界,只等著公主回歸,再圖起事。
護衛們分成前后兩隊,護衛著成王妃在中間,并不急躁,緩緩進入。
成王妃神色平靜,垂頭看看地面,又仰頭看看門洞,步履安然。走到那老兵身邊時,忽然道:“今日勞煩你,孫大人有安排你之后的去向嗎?”
那老兵一臉感激,低頭道:“承蒙公主關切,孫大人之前就安排好了小人家小,還給了小人銀兩,公主放心,您進城后,小人馬上離開。您還是快點進城吧?!?
“嗯。”成王妃點點頭,“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石承?!崩媳^垂得更低,“昔年也是公主屬下微末一員,后來淪落到這石界關看守城門,多年來思念公主,一步也沒有離開邊關,未曾想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公主一面……”說著便拭淚。
“石承是吧?我對這名字有印象?!背赏蹂灿羞駠u之態,“既如此,你去吧。”
她說“去”字的時候,石承一抬頭看見她眼光,立即暴退。說到“吧”字的時候,冷電一抹,已經“噗”地一聲,從石承的肩背穿出,一蓬血花爆射,濺在城門外的雪地上。
“公……公……主……”石承抓著那柄穿身而過的劍,滿臉不可置信。
成王妃在說完那句話時就已經走開,劍是她身后護衛射出來的,她淡淡立在一邊,衣襟不染輕塵,看也不看石承一眼,道:“我屬下是有個叫石承的,隸屬護國軍第三營第七隊,寧豐二十三年因為擄掠少量民財,被發配石界關?!?
石承怔在那里,呆呆望著成王妃,沒想到自己這么一個微末人物,經過二十年,成王妃竟然還記得這么清楚。
“我當年出關時,也是從石界關出,滿城百姓,關卡所有守兵都跪地送我,唯獨你不在?!背赏蹂鷵P著下頜,神情冷傲,“你在記恨我。當年你都記恨著不肯相送,難道過了二十年,你會突然感激我?”
石承噴出一口鮮血——這是什么樣的人?身在高位,目光卻能顧及腳下螻蟻,連一個從沒和她搭過話的士兵沒有相送,居然也能發覺!
成王妃始終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再進一步,一揮手,那護衛奮力一擲,長劍穿著石承的身體呼嘯飛出,直奔城內而去,啪地一聲撞上石板地,不知道撞在了什么東西上,發出一陣奇異的軋軋連響,隨即城內原本平整的地面,大塊大塊的白石板霍然翻起!
地面翻開,無數黑影沖天而出,刀劍齊飛,將半空中的石承瞬間絞成碎片,紛紛血雨,落在了紛紛雪雨上。
掩藏在地下石板下的殺手出現的那一刻,成王妃的護衛們放出煙花,掩護著她快速后退,城內殺手匯聚一處,呼哨一聲,轉身閃電般向城門追殺而來,成王妃不急不忙,低低說了一句話,最后一個護衛退出時,一拳擊在城門中段的一個微微突起的地方,隨即閃身向后。
轟隆一聲,萬斤懸門,隨著他這一拳,轟然落下,城內來得最快的殺手的一柄長劍,已經遞到了那個護衛的胸口,卻被那突然快速落下的懸門壓個正著,懸門那頭一聲慘呼,這頭留下了半截染血的胳膊和一柄長劍。
城頭上裝醉的守門士兵撲在蹀垛上,表情驚恐——懸門怎么會突然落下?甚至比正常放下的速度還快?這懸門有多久沒有用過了?連他們都快忘記怎么操作,這些二十年沒回來的人,是怎么能一拳便打落了懸門?
“拉起懸門!拉起懸門!”守門官大聲呼喊,“快!別讓人給逃了!”
他在上面喊得聲嘶力竭,士兵們紛紛奔下,成王妃靜靜仰頭看著上方,輕蔑地笑一笑,轉身悠悠往城外走。
過了這片山坡上的樹林,就是大燕關卡,白天他們出來時毫無動靜的大燕關卡,此時城上城下滿滿是人,刀出鞘,箭上弦,所有武器,都森冷地瞄準了這一群人。
前有堯國,后有大燕,他們在中間。
沒有人打算留他們活下去。
成王妃還是一副坦然的態度,好像就沒看見這兩頭的絕路,她回頭走,卻并沒有往大燕關卡靠近,而是停留在那山坡上,那正是兩邊國境的中間位置,誰的箭,也招呼不到那里。
她負手立在山坡上,聽堯國城門里傳來的喧囂,那群殺手和守門的士兵似乎在努力地要開懸門,想出來追殺他們,雖然堯國軍事力量不能輕出關卡一步,否則視為對大燕的挑戰,但大燕已經知會過堯國——如果出來追殺的是成王妃一行,那大燕會當作沒看見的。
然而他們費盡吃奶力氣,也沒能扳開懸門的暗紐,懸門竟然像被卡死了。
堯國士兵面面相覷,震驚無倫——懸門突然落下已經夠神奇,落下后突然卡死就更令人想不通了。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隔著厚重的懸門,好像看見那個衣袂飄飄,從容而肅殺的女子,她離開二十年,二十年里她似乎被淡忘,然而只要她如今站回這里,人們便會立即恍然驚覺,原來她依舊是心中的神。
成王妃立在山坡上,靜靜注視著堯國城門。
大雪出關,似乎是個好天氣,然而大雪,同樣會掩蓋很多痕跡。
比如地面被動過,城門內外地面被墊高加厚,導致城門門洞看起來達不到正常高度。
之所以墊高,是為了將城門內的街道的地面全部改造,設下連動機關,鋪上薄薄石板,在石板下藏人,只要她一腳踏進城門內堯國地面,等待她的就是陷阱和殺手。
這里氣候嚴寒,地面都是動土,堯國一時來不及將地面挖出陷阱,就在原地面上加蓋撐架石板,導致地面增高,為了取信于她,令她沒有懷疑地步入,堯國不惜在山上搬運泥土,將整個城門內外都墊高,所以城門之前,地勢出現傾斜。
好大的工程,只為殺她一人。
華昌王還真沒敢小覷昔年的鐵血公主。
但他依舊低估了步夷安。
成王妃昔年名動堯國乃至天下,不僅在于其勇氣卓絕,還在于其智慧超人,她有著超群的記憶力和感知力,經過的人和事,很難忘記。
她明明記得當初出石界關,地勢不是這樣的。
她又覺得這城門,似乎比以前矮了點。
事有反常必為妖,所以她才會在記憶中搜索石承這個人,確定了他有問題,并發現了城門后翻板地面的連動機關所在。
至于懸門——
二十年前她出關,已經吩咐留在堯國的屬下,提前對懸門做了手腳。
那時倒還不至于為今日籌謀,只是她自己擔心不能安然出關,為自己留了一條后路而已。
不想二十年后,居然還是用上了這個后手。
堯國的士兵扳不開懸門,只好再次登上城樓,對遠處的成王妃大叫:“殿下,你還是束手就擒吧!你便關起堯國城門又有何用?難道你要將你自己,困死在這兩國之間嗎?”
成王妃微微一笑。
身后的護衛鋪下錦氈,她在錦氈上好整以暇地坐下來,微笑道,“困死?哦不。我只是要讓華昌知道,步夷安想做什么,從來不是他能阻擋。”
“殿下休得口出狂言?!背菢巧献邅戆磩鸺椎哪凶?,“不進堯國,算你識相,堯國大軍不會出關來追殺殿下,殿下還是回去吧?!?
“魏亦濤?!背赏蹂乘谎?,眼神如視螻蟻,“二十年前你只是個殿前侍衛,一個金瓜都拿不穩,想不到如今也披甲著纓,當上三品武將,真是可喜可賀?!?
她說著可喜可賀,語氣卻淡淡諷刺,那魏將軍晃了晃身子,一張清癯的臉漲得通紅。
金瓜……沉埋在記憶里的過去。
魏亦濤眼神有點迷茫,恍惚看見多年前那個還有點稚氣的侍衛,第一次上殿便失手掉落金瓜,砸到皇帝腳趾,被五花大綁按在階下等候處死,一懷絕望里,突然有淡淡香氣襲來,紅衣金冠的少女,快步從他身邊過,停了停。
“這個人犯了什么罪?要捆在這里?”
聽完太監們的解釋,她一笑。
“我大堯御前侍衛的命,不是這么輕賤來的,解綁?!?
聲音清脆,砸碎噩運。
“公主。”魏亦濤躬身,沉聲道,“末將此來,帶來王爺命令,只要公主愿意城門投誠,自縛雙手,并代堯王遞交降書,他定可保公主一生榮華?!鳖D了頓,他又道,“您如今自鎖城門,身處堯國與大燕國境之間,其實也是絕路,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最后一句勸說,在此刻,已經隱隱有些不妥,成王妃原本在冷笑,聽得他語氣誠懇,笑意漸斂,默然半晌,淡淡道:“告訴華昌,只要他愿意懸崖勒馬,就此收手,在我堯國都城之下及時退兵,我也可以保他不至于家破人亡,留得全尸?!?
魏亦濤苦笑一下——堯國的人都了解這位鐵血公主,他當然也明白,勸說不會有任何作用,但他也沒把成王妃的話放在心上,如今成王妃身處兩國之間,身前身后都是大軍,身邊只有百余護衛,無論如何也是絕路,她便是才能通天,又能翻出什么浪來?
當初華昌王再三叮囑,如果不能殺了步夷安,也絕不能讓她進入國境,她對堯國的影響力無可估量,因為堯國朝廷并不是沒有可用的力量,只是一直缺乏主心骨和抗爭的勇氣,一旦步夷安到來,這位永遠高懸在堯國朝廷百姓頭上的精神領袖,哪怕一個從人也沒有,也會立即令天下歸心。
這將是可怕的結果。
所幸現在,他們出不來,她也永遠進不去。
勸說無效,他退了下去,早已準備好的床弩抬了上來,他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不必使用。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死在他手里。
對面成王妃也已經不說話,隱約揮了揮手,一百多護衛各自散開,取出武器,開始伐木。
兩邊城上的人都詫異地看著——是要生火取暖嗎?可是那也不必砍這么多樹啊。
在兩邊弓箭都射不到的地域,成王妃的護衛們,將伐下的大腿粗的樹木牢牢插在地上,有人在削木釘,取出繩子,將樹木連接,有人跳了上去,不斷去接下方拋來的樹木,一層層地架上去,看那樣子,是要造座簡易的樹木高塔,底下四方形,越往上越尖。
魏亦濤納悶地看著那樹塔的位置和高度,他們是要居高臨下殺人?可是建這么高,這塔會很危險,頂多只能容納一兩人,又有什么用?
然而他臉色立即變了。
因為他發現了身后的騷動。
大雪天氣,天色明亮,城中很多百姓都已經起床,住得靠近城門的百姓,已經看見城門后那一段路翻起的石板,好奇地圍攏來,雖然被士兵攔住不許近前,但都在指指點點。
被攔的百姓中,其實也有成王妃留在堯國的舊日部屬,他們聽說王妃即將回歸的消息,趕往石界關城,但城中戒備森嚴,整個突蘭城的軍隊都已經趕到了石界關,所有人都無法接近,石板翻起殺手乍現,這些人要沖上去接應成王妃,但成王妃放出的煙花,命令他們“不得妄動,順勢而為?!?
此時這些人混在人群里,突然大聲驚呼,指著城外道:“你們看!”
百姓抬頭,便看見遠遠的城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高塔,有人正衣袂飄飄,飛身上塔,手中似乎抱著什么東西。離得遠,看不清那人容貌,只看見白色長衣黑色大氅,在四面茫茫的雪地里一片鮮明。
那人姿態輕盈,像一截鴻羽掠上高塔,在塔尖上那只能容納一人,已經鋪了金絲墊子的位置上安然坐下,將一截長形物體端放膝上,手指一拂,起錚然之聲。
琴聲清越,滾滾傳開,那人于高塔云霧之間仰首,姿態如神。
幾個巨大的孔明燈悠悠飄了起來,燈上有鮮紅的字,有人喃喃地讀:“步……”
“夷……”
“安……”
“步夷安……”人們將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嘴里咀嚼幾遍,驀然眼睛一亮,驚呼,“步夷安!”
“鎮國公主!”
“公主回來了!”
“天?。 ?
百姓剎那間沸騰起來。
當年永定王之亂,變亂平息后因為皇太子驚嚇重病,公主曾攝政一段時間,正是在攝政那段時間內,她減稅減征,廓清吏治,得罪了朝廷利益集團,卻得了民心,然而攝政不過短短時日,她便還政于堯王,之后遠嫁大燕。但對于堯國百姓,有比較才有深刻印象,公主執政時期的寬政,和后來即位的堯王的無能,成為鮮明對比,令老人們常常念叨,只恨堯國王位,為什么就不能女子繼承。
而這些年來,留在堯國境內的天語族人的苦修者,行遍天下,融入民間,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步夷安當初仁政的執行。在堯國,各處都有標記著“夷”字的紅色布招牌,是沒有店面的流動善堂,任何受苦受難的人,都可以在這個布招牌下留下自己的苦難訴說和要求,然后獲得一定的幫助。
如此,怎能忘記?
“射下孔明燈!射下孔明燈!”魏亦濤看見那三盞燈悠悠飄了過來,紅色的步夷安三個字清晰可見,臉色大變,連連暴吼。
士兵們連忙操弓拉弩,箭雨齊發,然而孔明燈飛得太高,哪里射得著,今日的風向,正好也是順風,眼看那燈便越過城墻,飄向了石界關城,隱隱約約,整個城都被驚動,無數人從家門中奔出,往城門方向匯集,仰頭看那三盞燈。
“立即驅散城下百姓!驅散!”魏亦濤連連下令,士兵們挺槍逼上人山人海的百姓,“散開!立即回自己屋里去!否則格殺勿論!”
“軍爺,你這是什么道理!”人群里有人喊,“我們一沒造反,二沒沖撞官府,三沒殺人放火,我們就在街上站著,也礙著你們?”
“就是,我們都退出里許了,難道抬頭看看天空都不能?”
“失民心者失天下!看看你們自己!邊軍都是世襲的,當年你們的老爹,也是鎮國公主麾下!”
“做人有點良心!”
士兵們怔在那里,端著長槍不敢再前進一步,堯國北境民風彪悍,一旦引起民變,誰也承擔不起責任。
魏亦濤臉色連變,最終卻什么都沒敢再說,眼看著那燈悠悠飄近城中,每移動一丈,都有隱約的驚呼之聲傳來,那點幽幽的紅色,像一個人深紅寬幅的錦繡衣袖,傲然拂過,便將巨大的黑影,籠罩了整個石界關。
此時高塔之上,成王妃唇角笑意冷冷,眼看著孔明燈飄過石界城關,往遠處去了,驀然抬指,勾弦。
用上內力的琴音,錚然如爆破,自高塔之上箭般射開,滿城凜然,抬首聆聽。
琴音起!
開初輕緩靈動,伴四面風卷雪花飛舞,如少女豆蔻年紀,蕩漾秋千,灑落笑聲如銀鈴,一只千囀黃鸝,因風飛過薔薇。
百姓神色迷醉,想起傳說里,鎮國公主那受盡寵愛的無憂童年,想起自己平凡,卻也飽受父母親長關愛的幼年。
琴聲悠緩,似有令人迷醉的魔力,連城頭守軍,都不自知地放下了手中槍,雙手墊著下巴,撐著槍桿癡癡回想。
滿城上下,神色如一的只有成王妃一人,唇角那抹冷冷的笑意始終沒有散去,驀然劃指連撥!
琴音乍急,濺星火起雷霆,馭飛劍裂穹蒼,舞風雷之杵,攪四海大風,電起、光生、濤漲、云亂……鐵軍壓國境,萬馬卷煙塵,巍巍高城浩浩云天,金甲貫日血練長虹,晴空血如雨,平地起波瀾……
百姓們身體微微顫抖,剎那間永定之亂重來眼前,宮墻下的血肉,甬道中的尸山,傳說中那少女公主,披發脫甲,高踞宮門之上,一柄劍,一盞琴,琴聲止而人命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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