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大漢政清十三年,適才及笄的蕭凝在陪同母親至善化寺上香的時候一個人跑到了后山的松林里。 獨身一個人的少女好像根本沒意識到她身后跟著幾個人。 “姑娘?” “姑娘你沒事吧?” 風信將那幾個鼻青臉腫昏倒在地的男子捆得像是粽子一樣之后才發現他救下的這個小姑娘似乎是嚇傻了。 母親說要給還在北境的父親誦經祈福,然后照例把他趕出來了。 風家但凡上戰場的人都不拜神佛。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家中大約就有了這樣的習慣,妻子們、不曾披掛的女兒們和小孩子會為丈夫、父親和兄弟誦經祈福,可一旦跨上戰馬,他們便再也不會跪在佛前了。 他像往常一樣隨便找棵樹靠在樹梢上等上母親一兩個時辰,卻沒想到今日樹下面并不平靜。 那穿紅衣的姑娘就像是一只絲毫不知跑入猛獸群中的小白兔。 “……少將軍?”面前的男子一身湛藍窄袖長衫,腰間配著雙刀,蕭凝其實很清楚他是誰,幾年前風家父子回朝獻捷的時候整個安陽城都看到了。少年將軍騎著白馬披著金甲,颯爽英姿讓多少姑娘紅了臉頰。 “在下風信。”風信見面前的姑娘是真的沒有受到過度驚嚇,但是他還是問了一句,“姑娘你沒事吧?” 蕭凝微微探頭看了看風信身后的那……一堆,然后緩緩搖了搖頭。 “多謝少將軍搭救。”蕭凝深吸了一口氣,又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面前的人絲毫沒有想幫她一把拉她起來的意思。 坐在地上的姑娘朝他伸出手,微微嘟著嘴,風信看著那瑩白如玉吹彈可破的手掌心一時沒意識到她到底在做什么。 “救人救到底,風家哥哥你不打算拉我起來嗎?” 風信眼看著隨著她說話那朝向他的掌心都微微冒汗了,實在不知道這姑娘為什么這樣做。不過他最終還是撿了根樹枝遞了過去,在蕭凝帶著些不滿的眼神下拉她站了起來。 “姑娘還是快些回去吧。” “……我一個人害怕。”蕭凝又看了一眼被風信捆起來的那些人,他們現在還依舊不省人事。 “風家哥哥你送佛送到西,送我回寺中去好不好?” 風信開始覺得這姑娘是在故意做些什么了,但是讓她一個人回去確實是有些危險。誰知道這松林里還有些什么。 “讓人看到對姑娘的名聲不好。”但是風信依舊拒絕了面前的姑娘。“姑娘快些回去吧。” “你確定我一個人回去不會出事兒?”蕭凝盯著風信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確定。” 聽聞此言蕭凝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瞇,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就勞煩風家哥哥悄悄送我回去啦。” “對了,你不問問我的名字嗎?”在轉身離開之前,蕭凝最后問了一句,但是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面前的人眉頭一皺便消失了。 -------- “所以你陪著伯母去誦經順便幫我把這些人抓到了?”公孫明陽看著地上的那幾個“粽子”挑著眉看著風信有些不可置信。 “你們禁衛不是找他們挺久了?京兆尹解決不了才找你們借人的。” “我送這么個功勞給你,你還有意見?” “沒,沒,多謝少將軍!”公孫明陽十分夸張地給風信行了個禮,然后被他兄弟打了一拳。 “不過說真的你是怎么抓到他們的?” “我也很好奇。”風信想著剛才的事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你說我陪著母親去善化寺還在樹上等她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沒有刻意避著人過,被小沙彌看見過幾次,而且將軍夫人來善化寺,知道的人也不少,尤其是母親每次停留的時間都不短。 “……很多?”如果是秘密任務的話,風信已經算是徹底失敗了。所以說這些人是怎么撞上這位少將軍的?故意不想活了嗎? 蕭家……風信并不認識那個姑娘,但是他將她送回善化寺之后見到了那個姑娘的母親。 蕭夫人他是認識的。 她家和那個姑娘年紀合得上的女兒就只有一個,他好像聽母親提起過,是個針線及其精湛的姑娘,就連宮中的娘娘都夸贊過她的手藝。 蕭家是文官,而且那位蕭大人向來看不起他們這些武將……即便對他父親這位振國大將軍,那蕭大人都—— 這次這位蕭姑娘想要做什么? -------- 風信還沒有查明白的時候他就再一次“意外”遇到了蕭凝。 而且這次的“意外”很明顯的不再“意外”了。 他在去京郊校場的路上遇到了坐在路邊正拿著把團扇緩緩扇風的蕭凝。 這姑娘又是一身紅衣坐在路邊的青石上,風信眼尖地發現她今日裙擺上的花紋和那日的不一樣。 單看這姑娘沒有任何不對,就好像她就是在路邊歇腳似的——如果她身后沒有那輛歪在路邊的馬車的話。 馬車右側的車轱轆躺在地上,沒有絲毫損壞的痕跡,就像是故意被卸下來的。 “風家哥哥你是打算當沒看見我嗎?”蕭凝在風信幾不可見勒馬又催著坐騎快走之后開口了。 “姑娘你要是需要幫助在下可以讓人去幫你到家中報信。”風信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車夫已經去報信了。”蕭凝歪著腦袋看著風信,“我一個人害怕。” “就連馬都跑了。”她又找補了一句。 “……這是官道,有城防按時巡查。”風信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翻身下馬了。 “……少將軍?”風泰看著眼前這一幕終于緩過神來開始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那善化寺還是在天子腳下呢。”蕭凝用扇子擋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風信。 風信沒再理會她,他走上前一只手就把馬車抬平了,叫了風泰幫蕭凝把車輪按上,然后拿了紙筆給蕭凝寫了張憑據,最后牽了手下衛兵的一匹馬和那張憑據一起遞給了蕭凝。 “姑娘記得讓人把馬還回來。” “我不要。”蕭凝看著風信適才單手抬車還處在震驚中,上次那些人被他三五下解決便已經讓她開了眼界,可這次依舊驚嘆,“我不會駕車。你給我馬也沒用。” “姑娘不如有話直說。”風信嘆了口氣,將那張憑據收了回去。 “風家哥哥你能順路把我送到那邊客棧去嗎?就在你去校場的路上,你絕對順路的。”蕭凝笑瞇瞇地看著風信,又用扇子遮了大半張臉,“萬一我一個人又——” 風信又嘆了口氣。 風泰趕著車看著前方少將軍騎在馬上的背影也開始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了。 上次一不小心幫公孫他們抓到人就很意外了,今日怎么又撞見了這姑娘?不過看這姑娘……上趕著……的樣子——風泰覺得他找不到其他的形容了——還真不像是想要通過少將軍謀求什么的—— 他們少將軍都過了二十五到現在都沒議親呢…… 不過也沒辦法,風信長這么大八成以上的時間都是在軍營里度過的,而以風家現在的地位……少夫人的人選……很難,很難。 “風家哥哥,你真不問問我叫什么名字嗎?”在風信準備帶著人離開客棧的時候,他聽到身后那個姑娘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蕭姑娘,你一個姑娘家,今后還是謹慎些。”風信皺著眉遠遠能看見客棧里面那好像是蕭家的兩個丫鬟,但是他還是覺得這姑娘有點太大膽了——她又不會武功,一個人多少有難以應對的時候。 “你怎么知道我姓蕭的?”蕭凝笑著朝著風信邁近了一步。 “……風泰!走了。” 風泰翻身上馬帶著人跟著風信疾馳而去,他終于開始覺得他家少將軍至今沒有娶妻可能不能全怪風家的媳婦不好找。 而之后一年多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太正確了。 ------- 風信看著蕭凝在他面前又被人偷了荷包。 “風家哥哥你不要匡扶一下正義嗎?”不知道什么時候蕭凝不再說讓風信幫幫忙或者她一個人害怕了。 “你荷包里裝的是石頭。”風信抱著雙臂看著蕭凝實在是有些無奈,風泰在看到這姑娘出現在街上的時候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小姑娘的臉在寒風里吹得發紅,縱然她那斗篷邊上鑲了一圈極厚實的絨毛,風信還是覺得她可能冷的夠嗆。 “你買通了公孫。”風信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之后肯定地說道。不然她是怎么能這么準確每次都能在他巡防的時候“出事兒”的,還基本都趕在了他下值的時候,絕對不會耽誤他的正常工作。 “是又怎么樣?”蕭凝理直氣壯地看著他,“都一年多了,你就真是塊木頭也該明白了。” “蕭姑娘!”風信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只覺得臉上燙的能燒水了。 “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嘛,叫我凝兒不好嘛。” “蕭姑娘。”風信深吸一口氣之后面色變得極為嚴肅,“風某一介武夫,又年長你十余歲,而你是安陽城里多少公子傾慕的大家閨秀,實在是……不甚相配。” “可那日是阿信救了我。”蕭凝也收了面上嬉笑的神色,“那日你救了我,我便是你的人了。” “……你那日并不需要風某去救。” “這么多次我也一樣不需要少將軍幫忙,可少將軍沒有一次丟下我不管。” “蕭姑娘何必……如此執拗。”風信知道一切,他當然知道現在幫著賣他行蹤的人有多少,但他從來沒去制止過,可他更清楚自己是風家將,他這一生都是要去守大漢邊疆的。 鮮花一樣的姑娘,不應該在風家孤守空房,更不應該在將來的某一天聽到他死在戰場上的消息。 “阿信明明喜歡我,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呢?”如果風信真的不愿意,她想要偶遇他的計劃不會成功第三次的,更不要說這一年多每一次都成功了。他是風家少將軍,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被人算計。 她知道風信擔心什么,但是她要嫁的人……必然要是她心愛的,只有這件事她不愿意聽家里的安排。 那些書生公子一個個有什么好?他們看中的不過是安陽城里評價她的那些言語罷了……她沒有那么大度,也確實算不上賢良,她的心眼小的很。 而風家人……風家男子從無一人納妾,風信又是她一見傾心之人。 ------ “所以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松口呢?都兩年多了!你要是再不去提親——你要是再不去提親——” 風信看著蕭凝說著說著突然紅了眼眶心下一緊,也沒來得及提醒她這里是獵場,實在危險。 “我是風家將,我不該耽誤你的。”半年前他的最后兩個遠房叔輩戰死沙場,如今算來他和父親是最后的風家人了,風家已經沒有旁支。 他們的命運是早就注定的,風家兒郎……代代埋骨邊疆,連感嘆一聲英雄垂暮的機會都不曾有。 保家衛國不曾悔,但—— “我不在乎!我喜歡的只有你!我不要嫁那些不相干的人!他們不會像阿信一般待我好的!” “到現在為止會想都不想就護著我的人只有你——” “只有阿信啊……” 蕭凝哭了。 風信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不知道該用什么給她擦眼淚。他一身鎧甲,上面滿是塵土和刀痕。他那一雙手上都是硬繭,如何碰觸一個姑娘那吹彈可破的臉頰。 “……凝兒。” “凝兒喜歡你,今生今世,非阿信不嫁。” 鎧甲很涼,但眼淚很燙。蕭凝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盛滿的情誼幾乎要溢出來了。 “我母親……很喜歡你的。”風信輕輕撫了撫蕭凝的長發,“我會請她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這件事再難又怎樣?他會努力從每一場戰爭中活下來,他不想看凝兒哭,再也不想了。 只這一次,這一輩子便夠了。 “我們成親吧。” ------ 風家向蕭家提親這件事讓安陽城中不少人都意外,畢竟蕭家主清高自傲,向來看不起朝堂中的一干武將,而蕭家女兒容貌是安陽城里一等一的好,又極擅女紅,不知道多少高門府邸搶著和她家議親,誰能想到風家也會插一手? 風家少將軍的年紀和蕭家女兒可沒那么匹配。 在蕭家主和蕭夫人看來,風家少將軍軍功再多也不過是個行伍之中的粗人,而風家父子太過死板,根本不可能在朝堂上幫著蕭家做什么,女兒嫁到風家那對蕭家沒有半點好處,說不定有的時候他們在朝堂上還要避嫌。再加上蕭家從來都不覺得風家有什么錢財。嫁過去蕭凝便一點用都沒有了。 以她現在在安陽城中的名氣,如果嫁入侯門或是更高的門第,那對蕭家可以說是好處太多了。 所以風夫人去提親的當日蕭凝便與父母大吵一架,然后被蕭家主捆起來抽了一頓。 最后是風信帶著人闖入蕭家把母親和蕭凝帶出來的。而在當日蕭凝便在當街與蕭家斷了關系。 她沒有哭鬧,也沒有歇斯底里,反而冷靜得不能更冷靜,一字一句咬著牙進行了她最安靜也是最瘋狂的反抗。 看著蕭凝那一身的血痕風信才終于明白這高門大戶中的女兒終究有多身不由己。 最終風家父子當日晚間便求到了御前,求得皇帝下旨賜婚,蕭凝才終于名正言順嫁到了風家,成為了風信的發妻。 大漢政宇初年,蕭凝十八歲,她在不斷爭取了三年之后成功和自己的心上人成婚了。縱然她沒有任何嫁妝,身邊也只是有個自小陪著她的小丫鬟。可風信給她添了十里紅妝,讓整個安陽城看著這場大婚,告訴所有人蕭凝的選擇沒有錯。 不過他當初的顧慮也確實存在,在風信與蕭凝成婚一個多月后,北境天狼來犯,風家父子離京平亂。 “夫人,我們剛成親我便要去北境了……你在家陪著母親別太擔心,等我回來,好不好?” “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這個家,你要像你答應過的一樣,活著回來就行了。”蕭凝笑著,最后在風信額頭上落了一個吻。 自此蕭凝和風信聚少離多的生活也開始了。 -------- 政宇四年,寧王與禹王爭位,禹王通過樂氏一族倒賣羽箭給北境天狼。寧王拿著證據來找風信求助的時候,風信明白風家就算再中立最終也還是要選擇一邊的,他們效忠在位的皇帝但也效忠大漢的江山和百姓。 所以其實風家人永遠都只有一個選擇。 這一年風家父子奉命率軍攻打天狼,這一戰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兇險,也比他預計的時間要長太多太多。 “夫人我又要出兵了。”他終究是又要離開蕭凝了。 “你答應過的,活著回來。” “我答應你。” ------- 政宇五年,風信的父親振國大將軍永遠留在了北境的戰場上,他的母親在京聽聞噩耗病重,三個月后也離開人世到父親身邊去了。 風信無法操辦母親的喪事,因為對天狼的戰爭還在繼續。蕭凝給了他一封家書,讓他不用擔心安陽城里的一切。 直到政宇七年,風信大破天狼主力軍,將其重創,天狼王宣布投降,這場幾乎掏空了大漢國庫的戰役才終于結束了。而他也終于能回到安陽去見他的妻子了。 這一戰結束后,風信官至正一品護國大將軍,蕭凝也跟著他得了誥命。 但沒有兩個月,他便再次離京了。 似乎是覺得大漢和天狼打了那么久,兵力一定有所損耗,月涼又出兵了。 “夫人我這次去西疆,你照顧好自己。” “……平平安安的。”蕭凝再次送走了風信,然后終于覺得自己的日子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一年風信在西疆打月涼,蕭凝在安陽城里練就了極佳的騎術,那向來只繡花的手被馬韁繩磨出了一層繭子。 不過似乎風信也覺得他成婚之后的生活太離譜了些,打月涼用的時間格外短,年底他就回京了。 但這并不意味著大漢周圍的國家會消停。 與大漢接壤的璃國、天狼、月涼是需要謹慎對待的三個大國,但還有些小國著實是……煩人了些。 大漢不能被天下人說恃強凌弱,但也不可能任由那些小國攪擾邊境。 當然他和蕭凝現在還完全不知道的是,在政宇八年,寧王被封太子的這一年,他的第七個兒子,最終會把他們女兒拐走的那個男孩出生了。 太子府第七子,二歲就能鬧得太子府、皇宮和安陽城都不得安寧的混世魔王來了。 ------ “夫人這次要去——”風信話沒說完就被蕭凝打斷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