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那天清晨,她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傅侗文。 他像是有心的,挑了面朝她的方位,翹著二郎腿坐在皮椅里,素手去殼,剝鹽焗的松子吃。松子一看就是被下人用鉗子開了口了,容易剝得很。 窗簾垂在一旁,被晨風吸了出去。 三月的艷陽天,書桌上一小捧碎殼子,還有悠哉吃松子的傅侗文,襯衫敞著個領口子,將黑膠唱片機的聲放得低低的,噼啪剝掉一個,吃一個,牙齒叼著小松子,舌尖挑進嘴里,輕哼上一句只有他聽得見的戲。 吃個松子都能美得像是畫中公子。 只是這公子手中不是茶,是咖啡,穿得也不是長褂,而是襯衫西褲。 沈奚枕著手臂,遙遙看他,看得入了迷。 “醒了?”他笑,拍著手掌,把細碎撫去。 她輕“嗯”了聲,臉埋在被子里:“你也不睡一會。” 多想今日已是幾十年后,白發蒼老,多想兩人已相守了半生。 傅侗文把白瓷的咖啡杯拿起,灌了小半口:“在等著送我們沈小姐去醫院,可看你睡到這時辰,怕是不用去了。” 當然不用去。 “我休了三天的假。”她開心。 “哦?”他笑,“這倒更好了,免得我又要在醫院外頭翹首等著。” 沈奚抱著棉被,閉上眼,這是他的枕頭和被子,全是他的味道。 朦朧中,是他走路的動靜,床上一沉。 “你是要回家去收拾衣裳,還是直接去買新的回來?”他低聲問。 “收拾衣裳?”她睜眼。 “三哥是一時也不能和你分開睡了,就算不睡,也要瞧著你睡在我床上,”他說,“今日咱們就把這樁事辦了,你搬過來。” “……我那房子賃到明年了。” “房子不要緊,讓它租著去,你人過來就好。” 沈奚在默默盤算,沒出聲。 他直接說:“就算是定下了,三哥安排車去。” 她匆匆盥洗,到樓下去用早午飯。 傅侗文心境大好,親自下手給她烤了面包,有點焦。 沈奚抹著花生醬,小口吃著,再去喝他煮的咖啡,想起了一樁事來:“我一會要借你這里的電話用用。” “給醫院去電話?”他在她身邊陪坐。 她搖頭笑笑,這是個驚喜,也是個秘密。 女孩子不想說的事,他自然不會追問,把她送到一樓的房間內,親自為她關上門。半分鐘后,沈奚從房間出來,瞧了瞧落地鐘的時間說:“等一個小時,我們再從這里走。” 他沒有任何疑問:“萬安,讓司機半小時后在弄堂外等。” “我們走過去吧,”沈奚阻攔他,“難得天氣好。” “好,我們就走著去。” 所有需求全都滿足她,一副要彌補過去沒有正經追求過她的姿態。 一小時后,萬安拿來沈奚的外衣。 傅侗文摸了摸料子說:“熱了些,也不必穿,我幫你拿著就好。回去要收拾點薄款的衣裳。”沈奚沒答呢,萬安接了話:“我這就把衣柜理一理。枕頭也要是一對的,我去準備。” 譚慶項在樓上,只聽音不見人地說:“要準備的多了,沈小姐要住進來,女孩子用的東西可不少。萬安你上來,我給你寫張清單,你連著培德的也一塊買整齊了,算在三爺頭上。” 二人一唱一和,非要逼得她臉紅才罷休。 細算下來,這是沈奚和傅侗文頭回同進同出。 他吩咐人在遠處跟著,不要露面,于是更凸顯了并肩而行的兩個人。鄰居還是老樣子,燒菜做飯,在花架子下,祝太太在摘蔥,把干了帶泥的外皮一道道撕開,掰斷根須,方才把從放到鋁盆里頭,抬眼瞧到沈奚馬上笑了:“沈小姐。” “祝太太。”她笑。 傅侗文在她身旁,臂彎里搭著她的大衣,十足的紳士約會架勢。在祝太太看向自己時,他微笑頷首,算是招呼。 “這是……”沈奚不像傅侗文那么厚的臉皮,沒訂婚就說什么未婚妻未婚夫的,磕巴了下,道,“傅先生,是我的男朋友。” 祝太太笑著,點頭,一個勁地瞧傅侗文。祝先生是在銀行辦事的,她也跟著見識過有身份人的模樣,只一眼就能辨出這位傅先生出身不凡。這樣的裝束,這樣的氣度,在上海是該有自己的公館的,可又要在這里住著……難道這位沈小姐真是沒名沒分跟著的外室? 傅侗文跟著說:“是預備要訂婚的,就在下月。” 沈奚沒料到他和一個不相識的鄰居也要交代這個,低頭,捋著頭發,不知所措起來。 “那是好,那是好,先恭喜了,”祝太太暗自責怪自己多想,“傅先生好福氣,沈小姐是個難見的善心人,傅先生一定不知道,在救國捐款時,沈小姐是拿了不少錢來支持的。” 傅侗文微笑。 其實這個他知道,在傅家,沈奚事無巨細給他交代過。 但聽一個外人夸她,他樂得聽。 沈奚怕再下去,傅侗文不曉得要說出什么,催促著他走了。 到巷子口才低聲喃喃:“你怎么逢人就說要訂婚啊。” 他把她的大衣換了個手:“我住在這里也有幾日了,你又是晚入早出的,顯見是在同居,”他笑,“這里不比在紐約,有身份的女孩子和男朋友約會都要家里人作陪,更別說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