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三天后,那個病人還是離開了。 船長請了一個船上的神父,在小型葬禮上,神父說:“他被主帶了回去,此刻已與主同在,不再經歷我們要經歷的試探,不再有眼淚、疾病和死亡——” 他的尸體隔天被運下船,埋在了異鄉。 這是第一場告別。 一個月后,狙擊手下了船。 再兩個月過去,船已經在中國海域,先會到廣州,再北上往上海去。 此時已經是七月中旬。 從昨夜起,就是暴雨。 直到清晨,未曾有半刻停歇。 餐廳的磨砂玻璃被敲打的隆隆作響,不像雨,倒像密集的子彈。到這里,頭等艙和一等艙的客人都下船了大半,四周餐桌空著,服務生還是盡責地將每一桌上的鮮花替換了。到這一桌,譚慶項伸手,接過了鮮花,看上去是要替人勞作。 不曾想,他手中的花,下一刻就遞給了他那個女朋友:“送你。” 那女朋友跟他多日,學了簡單的中文,臉一紅,接過:“謝謝。” 沈奚側目。 譚慶項佯裝蹙眉:“我是在和她告別。” “她要下船了?今天?她在廣州下船?”沈奚脫口三問。 她見這個女孩始終不下船,還以為他們的愛情戰勝了一切,已經進入中國海域,為什么要在廣州分別?譚慶項摘下眼鏡來,用餐布擦著玻璃鏡片,不答。那個女朋友聽不懂如此復雜的話,自然也不會回答。 傅侗文將懷表掏出來,看著:“要下船去嗎?” 這是廣州,她的故鄉。 沈奚在猶豫:“廣州城內,我不熟,也就是十三行還去過。去了,也無人可見。” 祖父不做官后,不準家里人做生意,但廣州本就是個匯聚天下商家的地界,當時還是大清唯一對外經商口岸,多少人魚躍大海,從一介草民到富可敵國。對外省人都如此有吸引里,他們家那些本省的少爺們又如何坐得住? 不過十三行的輝煌,在咸豐六年的一場大火里,就落寞了。 她后來去的是重建后的地方,也是商鋪林立,但父親說,和當初比差得遠。在幾十年前那里可是有過世界首富的,四大家族的財產也比朝廷還要多。 “送一送好了。”傅侗文為她做了決定。 “嗯,”沈奚笑說,“我帶你去十三行。” 她看那兩個要分別的人,沒絲毫異樣,還很疑惑,莫非女孩子改主意了。 等船靠了岸,那個女孩子忽然崩潰哭了,抱住譚慶項。譚慶項是為她舉傘擋雨的,沈奚從后頭看著,看不到譚慶項的臉,不過辨得出他的動作,他沒執傘的那只手臂抬高,該是在捧著她的臉。頭偏過去,是在親吻吧? 譚慶項算個規矩人,偶爾嘴上不饒人,可從不在人前親熱。 沈奚看得興起,將腳步挪了挪。譚醫生親人也紳士,不用舌頭的,是在親嘴唇。 還真和傅侗文的有不同…… “很好看吧。”傅侗文取笑她。 “沒……這有什么好看的。”沈奚臉騰地熱了,喃喃著。 誒?這話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四周都是等著下船的旅客,有拎著皮箱子的,也有只撐著傘、行李交給下人的貴婦小姐。因著大家都是相伴而行,沒有譚慶項這種露水姻緣,臨時告別的情況,于是這兩位成了在廣州這一站的風景。 可等下了船,女孩子又是最先離開的那個。 譚慶項抹了抹嘴唇,將殘留在他身上的口紅抹掉,一笑:“我譚慶項又落了下乘啊。” 可他又放心,想再去送一送。 三人約了,在傅侗文廣州的公寓見,逗留兩夜,再上船。 十三行數千家商鋪,因暴雨,大多不做生意。 兩人又是剛從紐約來,看洋貨也沒興趣,商量著挑了個茶樓,想喝口熱茶。這茶樓靠北,起先人不多,為了避雨,漸吵鬧起來,一個小茶樓擠了上百的人。從沒空桌到沒多余的凳子,到后來大家都站著,孩子的哭聲,人的爭吵,亂成一鍋子。鬧得沸反盈天。 “雨沒停的兆頭,避在這里,不如回去。”他說。 這里是她提議來的,算個不愉快的行程,她訕訕地點頭。傅侗文起身,沒來得及拿西裝,椅子已經被人占了。到了樓下,水竟淹過了臺階,有半米高了。 幸好還有黃包車在等生意,有人去搶西邊的車,還用傘揮了沈奚滿身的水,沈奚甩得滿臉臟水,在震驚中眼睜睜看惡人走了……傅侗文將白色亞麻手帕掏出,按壓著擦去水珠。這男人……真是懂得,她帶了妝,不能擦,只能輕按。 “這里,吃一吃。”他笑。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