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后宮佳麗心悅我》
第(3/3)頁
——
錢持盈還在給她講,要辦什么樣的婚禮,要把沈氏和孫姨娘都請回來,要穿綾羅做成的婚服,要戴金鑲玉的華勝。
直到懷里的人漸漸涼了下去。
她講的嗓子都干啞了,外面的屋子里,點了稀稀拉拉的蠟燭,微弱的火光搖搖欲墜,就像她斷斷續續的聲音。
忽然,馬廄那邊傳來了一聲嘶鳴。
有小馬駒生下來了。
——
錢持盈躺到了后半夜,講到了后半夜,聽著馬廄里的悉率聲。
她擦干眼淚,披衣起身,想想還是去了馬廄。
以前在馬廄幫過孫姨娘干活,頂著夜色,她提著燈,認出了這馬駒是一匹小母馬。
她踟躕幾步,悄悄上前摸了摸它,小馬駒也沒有反抗。
錢持盈有點高興,心想,這是三妹妹投生的嗎?
越想越覺得,興許這是真的呢。
這樣想,就覺得夜里真寒,她看不得它睡在馬廄里受著涼。
等小馬駒喝完了奶,她就偷偷把小馬駒抱回了屋子里,抱到床上蓋起被子,一起睡。
——
三小姐錢守盈病死在莊子上的消息,送回了虢國公府上。
此時又添了第二個男丁的虢國公府,終于想起了沈氏生的嫡長女。
庶女夭折了是可惜,總不能再折上嫡女,老夫人發話,便派人將錢持盈接了回來。
她在莊子上蹉跎的這幾年時光,朝堂也翻開了新的天地。
國喪的鐘聲敲響,蕭道軒病逝了,三皇子蕭懷瑾即位,太后何容琛垂簾聽政,開啟了新的時代。
從蕭懷瑾即位,何太后便開始考量皇后的人選,曹家秘密得了風聲,太后屬意曹丞相的孫女曹姝月,幾年后蕭懷瑾十六歲,便可以大婚親政了。
高門大戶結親,都要帶陪嫁的媵妾呢,更何況是送入皇宮為后。
曹家自然要讓曹姝月帶心腹入宮,要靠得住,信得過,利益上也要同盟。
在這一點來說,虢國公府上,比曹姝月只小一歲的嫡長女錢持盈,自然成了曹錢兩家最優秀的人選。
——
這一次,新夫人倒也做不得梗了,只得為十三歲的錢持盈又請了西席。
見孫女到了十三歲,卻幾乎沒怎么讀書,老太太也極是惱怒,對夫人有諸多不滿,大發雷霆,發落了那個莊子里的管事和下仆。
此時闔府上下又開始后悔,當初因避嫌,將長孫女放在莊子上,五年來不聞不問,眼看還有幾年要送入宮了,卻是養不親了,才華上也比不得京中閨秀。
好在錢持盈在算學上天賦頗高,雖然琴棋書畫上沒什么才華,卻是個天生的算學奇才。
而且她也足夠聽話,唯唯諾諾的,說什么都聽著。
也就不至于做出離心的事。
——
錢持盈回到虢國公府上,恢復了小姐待遇,綾羅綢緞隨她取用。
可是她摸著那些羅綺,卻經常出神。
她依然會改自己的小衣服,每年冬天燒給妹妹。
因為妹妹走的時候,一直縮在她懷里,說冷。
她怕妹妹去了那里,還是會冷。
——
看到十三歲的錢持盈,坐在爐子便縫衣服,針腳歪歪扭扭的……謝令鳶忽然明白了,剛剛他們闖入的夢境。
錢昭儀的夢里,賺了好多好多錢,置辦了好多地產田產。
她將妹妹風光嫁給了像韋不宣那樣年少有才名的郎君,嫁妝都是她出的。
她的妹妹有很多新衣服,到老都穿不完。
因為她一直心里覺得,欠了妹妹一個盛大的婚禮。
——
謝令鳶長長地喟嘆了一聲。
也難怪錢昭儀會馬語。
她把錢昭儀的美夢,變成了永遠實現不了的遺憾。
可酈清悟也說了,讓一個人醒來的最好方式,莫過于讓其意識到,他在做夢。
讓其意識到,美夢是虛幻的,依然要面對現實。
所以,她終究還是要讓錢昭儀明白,那是個殘缺的、永遠不能實現的憧憬。
她輕聲道:“我能把錢昭儀,帶入我自己的識海么?”
酈清悟沒料到她會這樣奇思妙想,滿目不贊同。
“可以。
只不過有被人誤闖的風險。”
誤闖識海,輕則被看到記憶,重則被人擾亂或篡改意識,極少有人會冒這樣的風險——
何至于此。
然而謝令鳶仿佛是下定了決心:“那要拜托你,一會兒幫我,把她帶進我的識海。
我想給她一個……讓她不再遺憾的夢。”
酈清悟轉頭,目光凝視著她,仿佛洞察了她的內心。
良久,四周回憶朦朧,霧氣漸散,他問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幫她?
因為是九星么?”
謝令鳶也不知道。
她不明白自己是出于怎樣的沖動。
——
當二人重新站在錢持盈面前時,錢持盈還在流淚,天空中陰霾,細雨綿綿,狀元府上依然張燈結彩掛著紅。
看到謝令鳶時,錢昭儀怔了一下,過了好半晌,期期艾艾地問道:“德……德妃?”
她潛意識還是認出了謝令鳶。
謝令鳶點點頭,踟躕了片刻,不能再浪費時間,于是狠下心道:
“錢昭儀,你剛才看到的,都是夢,都是假的。”
她一口氣道:“承歡殿里,大家還等著你醒來呢。”
——
——假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以?
!
錢昭儀搖搖頭,手撫上胸口,口氣也沖了:“你騙人!”
“你想想,你的父親真的沒有背叛么?
你的母親真的活著么?
你的姨娘會坐在婚禮上么?
你不記得自己嫁入宮中,夫君是蕭懷瑾么?”
“騙人!騙人!你是來傷我的,你是來害我的!”
錢昭儀捂著耳朵,幾道眼淚滑落下來,沿著下巴滴落。
怎么會是假的呢?
謝令鳶說的每一句話,都多么可怕啊!
——
“不信你聽。”
謝令鳶話音甫落,天空四周忽然傳來了一個稚嫩又熟悉的聲音,帶著輕聲笑語,緩緩響起。
“姐姐……”
被這個聲音擊中,錢持盈怔在原地,左右張望。
這個聲音,是三妹。
三妹經常用這樣軟黏的聲音,跟在身后叫她,姐姐吃飯了,姐姐天黑了,姐姐不許舔牙,姐姐我頭發長了……
陳舊的回憶涌上,混亂在眼前,錢昭儀忘記了放下捂著耳朵的手,顫聲問:“守盈……你還好么?”
“你見過母親嗎?
她和姨娘都好嗎?”
——
那童聲等了一會兒,才又響起。
“我在那里很好,母親和姨娘也都好。
我們都很掛念你,所以姐姐也要好好的。”
錢昭儀一時哽咽難言。
那個軟軟的童聲,帶著涉世未深的天真:“我牙還沒有換完,記得當年姐姐換牙的時候,我用水泡飯,覺得終于能給大人做事情了……”
“你給我燒的衣服,我都收到了。
每一件都合身,也暖和。
姐姐……謝謝你。
你永遠是我的姐姐。”
錢昭儀嘴唇張闔,說不出話來。
童聲歡快地揚起來,帶著對未來的期許:“姐姐將來一定會幸福的,就像你給我講的故事那樣……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下輩子,我再給姐姐摘莊外樹上的棗子。”
伴隨著這句話音落下,錢昭儀的眼淚簌簌而落,周圍的夢境也開始,一點點坍塌。
氣派端莊的狀元府,前來慶賀的賓客,熱烈而囂鬧的送親隊伍……像破碎的鏡子,彌散于空氣。
——
碎片之中,沈氏和孫姨娘正站在府邸里,牽著八歲的錢守盈。
四周是轟然的塵埃碎片,她們卻在不遠處,向錢昭儀微笑著揮手。
孫姨娘說,大小姐,謝謝你照顧我的女兒,以后一個人要好好的。
沈氏說,好孩子,看你日子過得好,母親就很欣慰了。
錢昭儀想問,你們不怪我嗎?
這些年她經常會自責地想,如果小時候沒有頂撞父親,她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府上?
如果當年對后母服軟,她和妹妹是不是就不用遣回莊子,妹妹也不用病死?
可是聽到她們的寬慰,那一刻,她又忽然釋懷了。
有一縷陽光撥云見日,從陰霾的烏云中露出了縫隙,照亮了一隅人間。
繁華的長安街景坍塌得越來越快,就像一層剝裂的壁畫,終于瓦解消失。
四周歸于沉寂,回歸了霧茫茫的一片。
錢昭儀站在白霧皚皚中,終于意識到,她方才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仿佛是回溯了這些年的祈盼與愧疚,夢很美,也很遺憾。
但如今,終于了卻一樁夙愿,一樁她這輩子都在自責的執念。
她回想著母親她們的微笑,然后,看到了剛才在夢境中出現的謝令鳶,正向她走來。
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抗拒德妃的出現。
我是來接你的。
謝令鳶上來牽住了她的手,是溫暖的觸覺。
她說,快跟我回去吧,承歡殿里,都等著你醒過來呢。
錢昭儀望著她,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
——那里,沈氏和孫姨娘她們,已經都消失了。
她眼淚又簌簌落下,語無倫次地說,好,好的。
不知道是答應謝令鳶的,還是答應她們的。
——
承歡殿里,燭淚干涸,一片幽靜。
錢昭儀朦朧地睜開眼時,外面天隱隱泛出深藍,似乎是寅時天曉將至了。
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悵然,又前所未有的滿足,還前所未有地疲憊。
她躺著沒有動彈,半晌,還是有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滴在了枕頭上。
在這冬日時節,燒著地龍,卻還是有點涼意。
不知道自己這是睡過去了有多久,新的一日開始了。
她緩慢地想到,今日還要去拜見曹皇后。
躺了一會兒,她忽然聽到承歡殿外,傳來宮人的回稟聲:“昭儀娘娘還未蘇醒。”
另外一個更清晰,是夢里也聽到的德妃的聲音,響了起來:“無妨,我來看看她。”
隨著話音落,門被輕輕推開,入目的是一襲茜色的裙裾。
謝令鳶輕輕走了進來。
——
錢昭儀撐起身子,和她四目相對。
怔了片刻,謝令鳶臉上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太好了,你可算醒了!”
她的辦法,果然是對癥。
當人滿懷愧疚活著,有未了的心愿時,往往需要死去至親的安慰,才能減輕負罪感,否則,總會陷入不斷的自責中,終成執念,甚至一輩子自我譴責。
所以,她用自己的識海,營造了她們四人團聚的夢。
雖然沒有給錢昭儀圓滿,但總是解開了心扉。
微弱的熹光微微躍入殿內,落在錢持盈的臉上,謝令鳶覺得,她似乎終于是豁然了,眼神仿佛敞亮了一些。
于是謝令鳶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錢昭儀看著這真情流露的笑容,心想,德妃是真的關心我的。
也許夢里見到的德妃……也是真的吧。
錢昭儀輕啟唇,微弱的聲音道:“謝謝……你。”
第(3/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砀山县|
江北区|
五华县|
云阳县|
双辽市|
威宁|
旺苍县|
大名县|
抚顺县|
湖南省|
德江县|
淳化县|
镶黄旗|
屏南县|
太湖县|
虞城县|
重庆市|
洪江市|
咸丰县|
湖北省|
微山县|
田阳县|
开平市|
新乡市|
五大连池市|
乐昌市|
长丰县|
长阳|
精河县|
台北县|
军事|
平利县|
光山县|
焉耆|
盘山县|
梁河县|
方城县|
台东市|
东平县|
贵德县|
永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