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故國神游(46) 鈕鈷祿太后很生氣,特別生氣。 尤其是看了那個出閣記之后,馬上就明白為什么皇后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皇后是表明了要聽那邊的,她這個正經的婆婆倒是完全不往心里去。有心把皇后叫來吧,到底是懷著孩子呢,如今月份也不小了,真要出事了,她這邊說不清楚。 可要什么也不做,心里的這口氣憋在心里下不去呀。 誰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是太后!太后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 誰是太后?自己才是太后!獨一無二的! 那個女人……那個宮外的烏拉那拉皇太后,這是要一輩子壓在她的頭上嗎? 如今只要想起這個姓氏,她覺得連皇后也變的面目可憎起來。問桂嬤嬤說:“最近令妃伺候的皇帝?” 桂嬤嬤低聲道:“這幾天事佟氏……” 佟氏!? 佟氏跟著皇后一道兒去請安,妃嬪們都在。太后靠在榻上,先是語氣和緩的跟令妃說話,說宮外的哪個老福晉哪個宗親家有事要給賞賜云云,說完了,又跟五阿哥的額娘愉妃說話,說天寒地凍的,別的阿哥這會子還沒開年念書呢,五阿哥也別去上書房了,好好歇著吧。愉妃怎么說?愉妃又不能做主兒子這書怎么念的事。這得皇上說了算。可她得有大半年,沒有單獨見過皇上了。而且,便是見了,能說叫孩子少念幾天書的事嗎? 不能啊! 但太后說了,她還不能不答,只能道:“是,您的話臣妾記住了,回頭便稟報萬歲爺。” 太后臉馬上一耷拉,問皇后說:“你便是不管事,也更該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說著就掃了佟氏一眼,又說皇后,“你看人的眼光本宮是不懂的。” 很是瞧不上佟氏的樣子。 佟氏低垂著眼瞼,哪怕這么多人看她,她也面無異色。 鈕鈷祿太后最見不得這副樣子,冷哼了一聲,“這看孩子,得先看額娘。孩子的額娘好,孩子便是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額娘不好,生的又怎么能是好的?”她的語氣越發的刻薄,若有若無的掃了皇后一眼,就又道,“額娘一肚子心眼,孩子心眼怎么會端正。一個個的……不過是連人倫都沒有的東西。” 皇后的臉都白了,沒這么指桑罵槐的。 佟氏連猶豫都沒有,直接噗通一聲,直愣愣的跪在了地上,然后抬起眼瞼,“太后娘娘贖罪,贖妾魯鈍,不解娘娘的意思。若您有話,便請明說。您是否因為對妾的不滿,而遷怒端貝勒?若是,請您告訴妾,端貝勒沒有人倫在哪里了?貝勒爺受教于老圣人,敢問太后娘娘,您是想罵貝勒爺還是想罵老圣人?”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卻兇惡,“今兒,妾放肆了。若是妾說對了,妾便是以下犯上,死有余辜。若妾說的不對,妾便更是死不足惜。既然要死,妾今兒便要死個明白……” “放肆!”鈕鈷祿震怒交加,‘想罵老圣人’這樣的罪名能隨便說出口嗎? 佟氏卻一臉堅持的看著她,仿佛在問:沒有人倫這樣的話是隨便能罵的嗎? 鈕鈷祿太后指著佟氏,氣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她說佟氏了嗎?她其實是想罵皇后來著。可叫佟氏這么一曲解,自己成了罵永瑯。永瑯又不在皇帝名下,她好端端的罵那孩子做什么。她不由的冷笑,“你倒是一條會替主子咬人的好狗!” 皇后的坐在那里搖搖欲墜,這話便是點明了之前是在罵她了。 可自己到底是哪里招人眼了?不就是懷了個孩子嗎?二十年沒孩子沒人可憐,一朝懷個胎,怎么處處就招人眼? 她不能拿太后如何,可看著愉妃的眼神卻像是淬了毒。 愉妃渾身僵硬,太后這是平白給她和五阿哥招恨了呀。按說,太后并不十分排斥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不過是最近失了面子,偏皇后不給面子,這才脊背癢癢撓胸口,找事呢。 可沒想到,撞到了這么一位身上。 佟氏……厲害了!這是拿老圣人壓太后,置之死地而后生呀! 才這么想呢,就見佟氏蹭的一下站起來,“妾出身低微,但也是伺候了萬歲爺的人。在太后眼里,妾是狗……那么伺候萬歲爺的這么些嬪妃又是什么?”同理,萬歲爺是什么?生了萬歲爺的您又是什么?她的眼淚下來了,“妾不能因為自己不入太后娘娘的眼,便連累了萬歲爺的名聲受損!”說著,慘然一笑,身子一轉身,猛地就撲了出去,‘砰’地一聲直接撞在了柱子上,額頭上鮮血直流,真個人軟軟的往下倒。 整個殿里的人都嚇住了,令妃急忙喊:“太醫!傳太醫!” 皇后此時眉頭一皺,緊跟著捂著肚子,呻|吟出聲,跟在后面的容嬤嬤就慌了:“娘娘——娘娘……” 皇后重重的捏了容嬤嬤的手,容嬤嬤這才有點反應過來,“娘娘您別急,佟貴人無礙……太后也好好的,都好好的……來人啊,先把太后抬回去……” 亂糟糟的,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的,鈕鈷祿太后都不明白。 令妃怕事情咬手,佟氏如果出了事算誰的?不是怕她身后的皇后,也不是怕她,而是得顧忌養在老圣人名下的她那個兒子。因此,請太醫的工夫,人已經叫順便送走了。 宮妃們一哄而散,再留下只剩下吃掛落了。 乾隆知道的時候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年剛過完,怎么就鬧出這樣的事。他怒氣洶洶,先問說:“太后可嚇著了?” 吳書來搖頭,“那倒是不曾。只皇后動了胎氣……” 乾隆便吩咐,“交代太醫好好給瞧,朕先去看看太后。” 鈕鈷祿氏一下一下拍著胸口,“她那哪里是要尋死,那分明就是要逼死本宮。那樣的東西,活該打死。當初就不該叫進宮,一條白綾賜下去,哪里會有這樣的麻煩,這都是皇后當時搗的鬼……” 乾隆在外面聽到這樣的話分外不舒服。女子最起碼的品德便是貞靜,便是慈和。可自家額娘如今這暴戾的樣子,哪里有一絲慈悲樣兒。他就從未見過皇額娘如此過。 他看了跪在門口的太監一眼,這太監才敢喊:“皇上駕到——” 里面立馬悄聲了,乾隆站了站這才往里面去,桂嬤嬤正迎出來,“萬歲爺您可來了,娘娘嚇壞了,剛用了安神湯……” 乾隆:“……” 吳書來頭埋說的低低的,平時這邊的消息他都知道,可卻從來不敢告訴主子。今兒卻被主子給撞上了。這可真壞了,其實太后沒別的意思,只是都拿準了皇上吃軟不吃硬的脾性罷了。 乾隆不能戳破親娘呀,面無表情的點頭進去,走到床榻跟前還露出幾分笑意來,“皇額娘,那就是個不懂事,您不用跟她一般見識……” “皇帝……”鈕鈷祿一把拉住兒子,“皇帝啊,那樣的女人,我是真怕了。以后她也不用給我請安,怕是離她遠些,我還安泰些。如今想起那血呼啦的養兒,我這心里就砰砰砰的跳……” 乾隆忙不迭的點頭:“好!朕叫她以后少來礙額娘的眼。您安心的歇著,朕去瞧瞧皇后,說是動了胎氣,怕是不好。” 鈕鈷祿的手不由的一緊,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本宮的小孫孫喲,可千萬要平平安安的。本宮就是減壽十年,也要叫小孫孫安康……” 乾隆將手抽出來,輕輕了拍了拍額娘的手,“會安康的。額娘一片慈母心,孩子怎么會不安康。您歇著吧,兒子先去瞧瞧。”說著,就囑咐桂嬤嬤,“好好伺候,太醫隨時候著,精心伺候。以后太后若有閃失,朕饒不了你們。”說完,才和緩了語氣,“那額娘歇著,兒子告退。” 從里面出來,乾隆的臉就拉下來了,吳書來嚇的不敢說話。 乾隆這才問說:“究竟是為了什么的?” 吳書來哪能不打聽,之前主子沒問他也沒敢說,牽扯到書院那邊,問了就不敢瞞著。因此一五一十的便說了,末了加了一句,“主子爺您放心,奴才叫下面的都把嘴給閉緊看了,向來那邊也不能知道。” 乾隆的臉越發陰沉,他氣沖沖的奔著佟氏住的地方,一腳就將門踹開,把太醫和伺候的都給嚇出來了,然后才指著在頭上纏著紗布的佟氏:“混賬東西!你都干了些什么?” 佟氏掙扎著從床榻上起來,幾乎事滾著下去然后跪在地上,“萬歲爺!妾自知死罪,萬不敢求活。只是一則,主辱臣死。皇后娘娘再如何,那是國母,況且,娘娘于妾有再造之恩,妾怎能看著她橫遭詰難而不聞不問。二則,太后娘娘指著妾辱罵,罵妾便是罵端貝勒。端貝勒是誰?端貝勒如今是母后皇太后的孫兒……皇上,妾不信您不知道太后心病在哪?本也只是一出戲而已,那邊看著您的面兒,并不曾計較。可若是每次這樣的小事都要如此的大動干戈,這與皇上難道就是好事?況且,瑯哥兒是妾養大的,娘娘那般說,妾就是心里不痛快。便是死,妾也不能讓那樣的名聲落在兒子身上。回過頭來想,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龍嗣尚且不知男女,出生便要背著那樣‘不知人倫’的名聲嗎?妾不明白太后娘娘的所思所想。那是親孫兒啊!妾從未曾見過嫡親的祖母這么……毀自己親孫子……從不曾見過。妾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妾只覺得在這個宮里怕極了!若是能,妾恨不能回到莊子上的小院,跟小桃一起過太平日子。至少還能時不時的見見瑯哥兒……”說著就跪在地上,正月的天,天寒地凍的,她跪在地上,身子匍匐著,額頭貼著地面,“萬歲爺,妾罪該萬死。但死前,能不能叫妾見見瑯哥兒……” 還想見瑯哥兒? 乾隆冷哼一聲:“老實呆著,沒人要你死。”但其實,佟氏的話還是觸動了他。額娘為何那么對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因為永琪。因為永琪是皇額娘選出來的儲君人選。 他沒再說別的,轉身就走。多少事忙不過來,偏偏一整天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 不能由著額娘再這么著了。他轉身又去看了皇后,然后下旨了,在皇后有孕期間,令妃協理宮務,有不決之事,問過皇后再做定奪。不可擾了太后修養。 這便是解了皇后的禁,變相的警告了太后。 鈕鈷祿氏得了信,真就叫了太醫。兒子再如何都不生氣,可兒子偏著媳婦不偏著娘,這是生生要把老太太給氣死呀!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