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昨兒說的話你可都記下了?” 是說女子學堂的事。她點頭,朝林雨桐擠擠眼睛,表示這是秘密,我肯定不說出去。 “那就多點耐心。”林雨桐說著,就拿了一本書出來,“回去看看這個,打發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是能的。放心,每月月中若是不見你來,我打發嬤嬤去接你。” 梅開云一下子就歡喜起來了,“我等娘娘派人接我。” 就差沒說她祖父要令她禁足了。 梅瑴成這會子卻沒功夫分神瞧孫女,知道老圣人并沒有怪罪,他滿腦子都是想從官場脫身的事。一聽要讓自己帶孩子走,他知道再不開口就來不及了,到底起身的時候,跟四爺道:“臣另有別情稟報。” 林雨桐一聽這意思就明白了,是要單獨說。她干脆拉著這姑娘起身,“走,看看給你準備的東西去。” 料子首飾書籍筆墨紙硯之外,還送了一匣子鉛筆。這個鉛筆質量并不能跟后世比,這是四爺帶著人做的,還在改進當眾。黏土還是這次去蘇州帶回來的,石墨用的是湖南的。用這個算題比毛筆可方便太多了。 里面談的時間也不長,小半個時辰就出來了。梅瑴成恭敬的跟林雨桐道別,盡量控制著黑臉帶著孫女跟許多的賞賜回去了。 將人送走,林雨桐就去井里把鎮著的西瓜提上來,才切了說端進去呢,就見一個相貌著實有些丑陋的黑瘦老頭被帶了進來,這就是孫嘉淦了。 孫嘉淦不知道這是皇后,皇后嘛,在大典之類的場合肯定他是見過的。不過那距離都太遠了,哪里看的清楚。因此,他只行了禮,就繼續往里面走。 錢盛要解釋,林雨桐擺手,只管叫他繼續帶路。她則落后于兩人,剛要進去,就聽到哇哇哇的哭聲,“先帝爺,臣……臣請罪來了。” 林雨桐倒是不好進去了,心說,怎么一來就請罪呢? 正好德海急匆匆的進來了,她朝旁邊指了指,“孫嘉淦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來就請罪?” 德海真有急事,也剛好事關孫嘉淦的。但是娘娘問了,他還是恭敬的道,“在乾隆初年,此人直言上疏諫言……”說著,卻突然頓住了。 “直言什么?”這一問出來了,林雨桐結合德海的表情便明白了,“肯定是說了很多在雍正朝不敢說的話?比如雍正朝的弊端。”這可是摸到了新君的脈了。 德海面色復雜,“是!后來當今將其簡拔其為左都御史,管監察一事……” 今兒真就跟左都御史干上了。 至于說總結雍正朝弊端這個事,也不算是錯的。翻篇了,就得總結經驗教訓,四爺也不會為這個拿此人怎么著。但此人估計最近是吃不下睡不著的,再是直臣,那也得顧命的。要知道四爺還能活過來,他還敢說個屁。 可還真有人要名不要命的,這邊林雨桐才說叫德海有事就進去稟報,就聽里面突然傳出慷慨激昂的聲音:“……您就是斬了臣,臣也要說。當年您棄天下于不顧,今日就不該再現身。當今萬歲爺年輕有為,如此君王,當為天下幸事。另,您古稀之年,如今猶如壯年,此為何?若人人只求長生,求道術,才是亡國之兆……” 德海就冷哼一聲,一點不避諱的罵了一聲:“老匹夫!”然后蹭蹭蹭的就進去了,都不顧林雨桐就在邊上。 林雨桐端著西瓜跟著進去看熱鬧,就見德海打斷了這黑瘦小老頭的慷慨諫詞,跟四爺道:“主子,出事了。” 嗯? 連林雨桐也不由的放下手里的果盤,朝前走了兩步。 四爺抬眼,看似有些驚訝,但是林雨桐知道,四爺壓根就不驚訝,他這個驚訝是裝出來的。她就心說,那這事一定是大事,必然是在史書上都有過記載的事。 然后就聽四爺問說:“什么事?工地出事了?” 德海搖頭:“是宮里!”說著,就看了一眼孫嘉淦,這才道:“萬歲爺打發人來,提孫嘉淦……” ‘提’這個字用的,孫嘉淦面色大變。 德海就道:“卻不知提孫大人是為何。”并不當著他主動說。 孫嘉淦嘴角抽抽,剛剛明明說出事了,若是不知道什么事,能說是出事了嗎? 四爺朝德海擺手:“說吧,宮里來人必滿瞞著你們。” 德海這才要說話,外面就有腳步聲,弘晝一掀簾子進來了,進門就道:“皇阿瑪,出事了。云貴總督碩色的密折中另夾了一紙奏稿,說古州鎮總兵宋密收到駐安順府提塘官吳士周的一份急件,其中夾著一份署名工部尚書孫嘉淦所寫的奇怪奏稿。奏稿上還帶著四哥的御批……” 話挺繞的,但大致就是乾隆收到一份下面遞上來的一份奇怪的奏報。這個奏報署名為孫嘉淦。 孫嘉淦本來已經致仕了,前年的時候又被招回來了,除了教授諸位皇子,還擔任工部尚書,翰林院掌院學士等職位。 這會子聽了這么一通,孫嘉淦都是懵的,他上的奏折怎么就奇怪了? 四爺看弘晝,“說下去。” 弘晝也才發現孫嘉淦,也不避諱的道,“這份署名為孫嘉淦的奏折直言皇上的過失,五不解,十大過……說皇上此次南下耗費巨大、勞民傷財、輕重糧草、千里不絕,名為微服私訪,實則游山玩水……四哥已經發諭旨追查了。”他說著,就看向他皇額娘,他想到之前皇額娘說過的話,果然當時沒懲處,現在就以另一種方式出現了。 這東西要是傳播出去如何得了。 而林雨桐此時才反應過來,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偽稿案’。 孫嘉淦都傻了,“臣并沒有上書過這樣的奏稿!”除非瘋了!便是宮里不提人,他也得進宮去自辯的。 弘晝點頭:“皇上知道不是你。孫大人言辭鋒利,文采斐然。可那篇偽作,言辭粗鄙,絕不是出自您之手。” 孫嘉淦欲哭無淚,這可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呀。 弘晝就又笑:“孫大人身負聲望,直臣之名天下皆知。說起來也是三朝老臣,幾起幾落,晚年倒是隆恩更勝從前。朝中但凡有諫言,民間都言不是他人,必是孫大人所為。那歹人不假托別人之名,只托名孫公,想來也是因您名氣最大。” 孫嘉淦面色更加復雜,他曾說:這世上只有兩人,一人為利,一人為名。天下熙熙,皆為名利而奔波。當今曾問他,那你是名還是利? 他說:他這一生不貪,不求利,只為名而已。 就像今兒,站在老圣人面前,誰都不敢言先帝之錯,他卻前來慷慨陳詞。有人說他為名也罷,但從他這里看,先帝確實是不該出現的。叫世人看來,自己當真是為了名不計代價吧。 這一刻,他跪下叩頭,然后起身,頹然朝后慢慢的退出,之后才轉身,腳步已經是踉蹌起來。 直到晚上,乾隆才過來,整個人充斥著一股子戾氣,“皇阿瑪,您告訴兒子……兒子究竟是錯哪了?” 林雨桐心里嘆氣,乾隆帝從即位初,就實行以寬仁治國的施政方針,在短短數年內,完成了政治風氣由嚴變寬的轉變;在乾隆六年左右,他也發現只寬仁施政產生的一系列弊端,于是施政方針重又趨于嚴猛。在這種由嚴入寬,由寬復嚴的政策調整背景下,還是發生了一樁重大政|治案件。 “查!嚴查到底,這次,兒子絕不姑息。”他說的斬釘截鐵。 林雨桐馬上意識到,便是此案影響了乾隆的執政風格,而且影響巨大。之后的文字獄,便是從此事起的。尤其是對于此案,乾隆主導追查,查了三年依舊是沒有結果,而那一份偽稿,卻傳播極廣。甚至于后世對于乾隆南巡的諸多看法,依舊在受這份偽稿的影響。 寫這個稿子的人目的很明確,他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影響乾隆施政。文字獄文字獄,從乾隆的角度看,這些文字獄并不是冤獄。 而自己和四爺此刻,就站在乾隆轉變的這個轉折點上……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