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鏑燈扎眼,強光像密密麻麻墜落的銀針刺入腦海,耳邊再次傳來尖銳的急剎聲,虛虛實實間,李庭輝瞳孔鼓漲,坐在車里,驚恐地望著卡車前輪涓涓流淌出一股濃稠的血跡。 他攥著方向盤發起抖來,恐懼令他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動,他面色煞白,不知所措…… 倏地,燈光老師將鏑燈按滅,房間“唰”地陷入昏黑,這是黎明來到前,抹不掉的一團陰沉。 李庭輝凸出的眉骨和鼻梁隱沒,他失焦的眼睛凝望著天花板漸漸找回一絲清明,他寬薄的肩背微微縮起,巨大的疲憊漫入胸腔,日復一日的痛苦幾乎將他吞噬。 他很輕很輕地吐氣,帶著幾乎不可察覺地顫抖,眼簾一垂微抬,他徹底醒了。 —— 燈光的開合象征兩個層次的情緒遞進。夢中是陰差陽錯的罪惡,那個案發現場,李庭輝的恐懼是直接的應激反應,要徹底放開來演;而夢醒是悔恨交加的良善,歲月蹉跎,無法饒恕的過錯蠶食著他人性最脆弱的角落,他想活下去必須逃避回憶,他變得壓抑,所以要收著表達。 —— 鏡頭緩慢推進,面部特寫定格三秒。 賴松林喊:“卡——過!” 嚴文征卻沒有立即起身,他手握成拳抵在眉心,繼續安靜地躺著。 賴松林瞧見,從監視器后繞到床邊,手掌略微帶些力道,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撫。 賴松林之所以沒出聲,是因為他知道有表演經驗的演員,自己會剝離情感,只不過區別在于時間長短而已。 也就在他轉身往回走的功夫,嚴文征擦去兩鬢冒出的冷汗,坐起身,利索地穿鞋。 等候一側的曲澍十分有眼力價地上前扶他一把,然后將抱在懷里暖熱的羽絨衣遞過去。 嚴文征套上。 曲澍問:“咖啡豆磨好了,要喝嗎?” 嚴文征點點頭,他揉開眼角的一片猩紅,跟在曲澍身后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保溫壺已備滿熱水,曲澍用過濾網濾走咖啡渣,沖飲一份雙倍濃縮,獨屬于咖啡的苦香味瞬間彌漫整個房間。 嚴文征接住抿一口,想想說:“給全老師送去一杯。” 曲澍不可思議道:“全老師上了年紀,這玩意兒這么帶勁,喝了晚上會不會睡不著。” “叮囑他嘗一嘗,別……”嚴文征改變主意,“算了,我去親自送吧。” “我去,我去。”曲澍忙勸阻:“你休息休息吧,醫生叮囑過讓你別太勞累,骨骼靜養才能長好。” “不累。”嚴文征完全不領會曲澍的好意,反而吩咐給他另一項任務:“余下的粉沖了,分給今兒凌晨跟組的大家伙兒。” 說完,一手握住一個馬克杯徑直走出休息室。 曲澍頓感無語,心中腹誹:祖宗!您就不能坐著消停一會兒! 全德澤沒在化妝間,嚴文征轉去拍攝現場——梁冬封的家尋他,哪想他也不在“家”。 嚴文征正納悶人跑哪去了,逡巡的目光落在緊閉的一扇房間門停駐,這是他第一次來三號片場,受好奇心驅使,他用胳膊蹭開了房門。 門溜開一道縫,他耷眼瞅見,春蕊正以非常扭曲的姿勢蜷坐在飄窗臺,她兩手攀住窗框,下巴墊在手指關節處,眼簾垂落向下看,極像是犯迷瞪。 很安靜,置身在自己的思緒里。 嚴文征不忍打擾,本打算悄悄離開,但顧及到昨天他一番嚴肅的指摘,極可能傷害小姑娘的自尊心,即便他只是對事不對人的在處理問題。 他是一步一步從底層爬到光環的頂端,切身體會過與光環籠罩的名角兒相處時,內心升起的自卑和局促感。他沒有給小輩兒找難堪的癖好,也不享受被同事高高捧著的“尊貴”感。 演員向來是相互成就的。 他擔心春蕊心里鼓了疙瘩,以后面對他更加放不開,思量之下,他踱至春蕊身側,手腕一轉,將本該送給全德澤嘗鮮的咖啡遞到春蕊臉前。 一道影子劈頭蓋下,春蕊驚覺,揚頭看向來人,發現是嚴文征,詫異地喊:“嚴老師?!” 她的音量比正常交流拔高一截,嚴文征感覺不對勁,余光掃到她耳朵塞著的東西,明白她的用意,微微一頷首。 “給我的嗎?”春蕊看著墨綠色的馬克杯問,她聞到了咖啡的香味,反應過來,以為嚴文征請客喝飲品,但杯子明顯不是飲品店外包裝用的紙杯,而是私人的,她又不確定了。 嚴文征再點頭,說:“杯子是新的,沒人用過。” 這次春蕊有意識地克制住抽耳塞的行為,本能讓她渴望聽清楚,她便將集中注意力在嚴文征薄薄的嘴唇,用力分辨他在說什么,無奈,她沒有解讀唇語的本事。 不過,她沒糾結于此,因為沒有意義,梁竹云的生活里無效交流常常發生。 “謝謝!”春蕊雙手接過杯子,捂在手心,略有些發燙的兩壁暖著她冰涼的手指,手指發麻。 她抽回神才感覺渾身發冷,坐在這里這么長時間,她沒能將窗臺暖熱乎,反而兩條腿被凍得沒了知覺。 她抿一口咖啡,想驅散五臟六腑的寒氣,哪想,舌尖觸碰到熱水的剎那,面部肌肉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