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第八頁 冷冷-《浮生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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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紫小人,紫小人,跑到米缸白米生。
紫小人,紫小人,一個銅錢夠全村。
紫小人,紫小人,天下珍寶在全身。
紫小人,紫小人,請幫美夢都成真。
遠遠地,有人自薄煙般的晨霧里徐徐而來,腳步很輕,低聲哼唱的童謠飄到空中,在颯颯而動的竹葉里跳動。簡單,歡樂,空靈的歌聲,卻從越來越近的小城引出更多的荒涼。
眼前的城池,到處都是沒有吃完的飯,沒有做完的工,可就是沒有人。
路邊,小小的姑娘蹲在那里,紅衣紅鞋,像朵長錯了地方的小紅花,一塊亮閃閃的金幣在她手里上上下下,面前,兩個被包裹在金色氣泡里的男女,手里緊-緊-抱著一堆金幣,滿臉恐懼地踢打著氣泡,口里大喊著什么,卻半個字都不能傳遞出來。
小姑娘笑看著他們,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指,朝氣泡上一戳。
很輕微的“砰”的一聲,氣泡消失了,里頭的人也沒有了。
她坐下來,左左右右地打量,小臉上布滿了問號。
早在她第一次被人們手中憤怒的石頭砸中時,這個問題就誕生了。她一如既往地為這個人間忙碌,奔波,可人類為何越來越不一樣了呢?
她捂著腦袋,問小冷:為何攻擊我的人越來越多了呢?
小冷想了很久,回答:你太慢了,太難了。他們想快,越快越好;想容易,越容易越好。
她點點頭,縮進黑暗里:他們還罵我吝嗇……我好累呢。我不喜歡這樣的人類,不喜歡。
一團模糊的黑影,悄悄滲進了總是光彩熠熠的金蟾宮,輕易地越過一切障礙,落在它的目標上……
此刻,寒風卷起枯草,她靠在街邊的木樁上,捂住微微疼痛的心口,臉上卻掛著滿意的笑,自言自語:“我已經學會對你們慷慨了。”
天上突然滾下來一團金色的氣,飛快飄到她身邊,有東西在里頭說話:“快走!有人來了!”
“我已經來了。”晨霧里的人,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你是我目前見過的,職位與外表最不相符的神,金老。”
“我們認識?”被稱為“金老”的小姑娘把玩著手里的金幣,“還是你也與這些人一樣,來求我賜予無限財富的呢?”
“我一直以為,金老是世上最慷慨的神。”來人笑道。
“我現在也很慷慨呀。”小姑娘秀麗的臉孔在翻飛的金幣里閃動,“所有來求我的人,我都毫不吝嗇地給他們一輩子也用不盡的金錢。”
“不,你已經變成天下最吝嗇的一個了。”來人笑著搖頭,“你知道一旦濫用手中的錢幣,會給人類帶來怎樣的后果。”
“我只想當一個慷慨的神。”小姑娘的語氣里鉆出不友好的刺,“如果你不贊同,我不介意幫你消失。”
說罷,她的身-軀突然化成犀利的風,兇悍地朝對方撲去。
但是,她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便淪陷在一片紫色的光彩里。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紫色的,無數紫色皮膚的小人兒從各個角落里鉆出來,笑瞇瞇地跳到她身上,將她往中間那快更深的紫色里拽。她喊不出,掙不脫,眼看著自己的力氣慢慢潰散,小人兒的笑聲變換成不同形狀的紫色,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不要啊,求您不要殺死她!”
“她不需要死,只需要在千鐘黍里睡上一段時間,紫小人的靈魂會陪她。”
“可是……可是她要睡多久?”
“無法估計。”
“我也進去行不行?我們從來都是在一塊兒的。”
“進去容易,想出來就太難了。你確定要進去?”
“不論冷冷變成什么樣子,我跟她從來沒有分開過。”
“你叫……小冷?”
“對。”
“好吧。”
外頭的聲音,漸漸從她耳畔消失。
一只拳頭大小的金色蟾蜍,從氣團里跳出來,朝那快停在手掌上的紫色晶簇奔去……
1
山崎縣的某片山林在夜色里起起伏伏,海浪的聲音不斷傳來,潮--濕--的腥氣讓仲夏夜的美好減少許多。擺在一片灰白色方磚地上的屋宇,每一個飛檐,每一根線條,都完整繼承了中國盛唐時期的風格,寧靜致遠,古意幽幽,若時光倒流。大門口的石樁上,刻著大大的“燈隱”二字。
但,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茶杯,以及撕成碎片的報紙,破壞了所有的美感。
光線被刻意調成幽暗的書房里,一個干瘦的老人石頭一樣坐在蒲團上,時不時咳嗖兩聲,他胸部以上都隱匿在黑暗之中,一身比夜晚還要純黑的和服非常貼合他此刻的心情。
報紙的殘片上依稀可見“渡邊一郎”“比賽”“昏厥”“雙-腿喪失”這樣的詞,渾身白衣的年輕男子跪在老人面前,身后還跟著三個連頭也不敢抬的手下。
“截至今日,這是第五名出現‘意外’的客戶。按照時間推算,意外是從我們最新的一個客戶開始,逐個往后,渡邊一郎是我們今年倒數第五名客戶,前五位中最嚴重的是丟失了頭顱的麻生教授。從渡邊一郎往后,就是中島財團的中島熏子,再往后……”老者的聲音從黑暗里飄出來,平靜的音調下是強壓的怒火,“是財務大臣山本健。”
白衣男人低著頭,渾身發抖,沒敢吱聲。
僅僅一個渡邊一郎已弄出軒然大波,如果以上內容全部被媒體知曉,必成轟動全日本的爆炸新聞。作為最有名的短跑運動員,被譽為“金雙腳”的渡邊一郎,在連續獲得五個世界冠軍之后,在昨天的一場比賽中突然昏厥。送醫急救之后的第二天,醒來的他發現自己的雙腳消失了,沒有傷口也沒有痛覺,就是消失了。除了他,身為全日本最值錢的物理學教授麻生有政在上周的某個清晨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腦袋不見了,不過人依然是活著的。如此驚悚詭異的事件,任憑他的科學知識再豐富,也無法解釋。當然,后面這條消息已被嚴格封鎖,除了他們與當事人,無人知曉。不過,除了他們,還有三個家伙,都弄丟了自己的雙手。
這些遭遇詭異意外的人,全部都是他們的客戶。
“如果山本健出了問題,特別事物部一定會被驚動,我們會非常麻煩。”老人一券擂在地上,突然站起來,皺紋縱橫且干瘦成活體木乃伊的臉孔暴露在光線下,歇斯底里地朝白衣男人吼道,“可你們這群廢物!出去了一個月,連區區一只癩蛤蟆都抓不回來!當初要不是你們粗心大意,又怎么會被這個妖孽偷走千鐘黍?”
話音未落,一條粗大的皮鞭從老者憤怒的手中,凌空抽向白衣男人。
孰料,鞭子還沒落地,老者的手腕卻被人死死扣住了。
閃電般出現在他身邊的白衣男人,冷笑一聲:“我最討厭你這種老不死還愛打人的死老頭了。”
白衣男人的臉,在光線里變成了另一個人。
“你是誰?”老人臉色大變,“來人!”
“外頭的人都躺下了。”敖熾扭頭看看那三個“手下”,“下次挨鞭子這種活兒你們自己做。”
“我覺得你不應該躲開,讓鞭子落在你身上才更顯得你有演技嘛!”面目平庸的手下之一,化成了一臉壞笑的九厥。
“剛剛發抖的樣子也很浮夸。”甲乙扒掉身上的黑西裝,“不是演戲的料。”
“只喜歡看《貓和老鼠》的人是沒有資格討論演技的。”敖熾很舒心地反駁一句。
“看《貓和老鼠》的人心靈是最純潔的!”九厥理直氣壯。
對,忘了告訴你們,九厥最愛的,是著名的《貓和老鼠》,每次都看到在地上打滾狂笑,完全不管里頭的情節是不是真的搞笑。所以我要額外提醒那些哭著喊著要嫁給九厥的妹子們,請慎重考慮你們的理想。
“你們從中國來?”老者顯然聽得懂中文,臉上翻涌著各種復雜的情緒,“你們……不是人類?!”
我走到他面前,笑道:“我們受一只癩蛤蟆的威脅,帶你去一個老地方。”
2
時間:N加一天前。
地點:大西洋上某無名海域。
天氣:晴,熱。
“紫小人……紫小人……”
我坐在甲板上,兩眼發直地望著白云藍天,傻子似的循環著同一個詞,手心里的“魚王舌”都快被捏出火來。
離開露珠集市已有好幾天,我們的船繼續往東航行,目的地尚未確定。
魚王舌真是諸位石頭君中最不吝嗇文字的一個,它給了我有史以來最長的一個提示——
紫小人,紫小人,天下珍寶在全身!
可是,再長有什么用?我知道世界上有黑人白人黃皮膚人,紅色的人也有,可哪來的紫色人種?
此刻,我們從那幾個日本人手里“接管”過來的豪華游艇,在碧海白浪里勻速前進,甲乙開得得心應手。不管我們怎么拷問,那幾個家伙都只字不說為什么要去島上,和為什么出手攻擊上善與我們。既然這么硬骨頭,就成全他們好了,繼續在樹樁上綁著吧,能曬太陽吹海風,路過的海鳥還把樹樁當成臨時公廁。祝他們好運。
“你確定你沒聽說過世上有紫色的人?”我不甘心地問忙著抹防曬油的九厥。
“我只知道有紫薯。”九厥把防曬油扔給我,“防曬要緊!”
我瞪著只穿一條沙灘褲,渾身油汪汪的他,絕望的扭過頭去。
“別這樣嘛,我身材很好的!”九厥拍拍自己的胳膊與肚子,“六塊腹肌!”
防曬油瓶子在我手里上下跳動,隨時可以砸到他頭上:“你再想一想,青珀眼里的石頭,每一個都與曾經的天神有關,你確定沒有聽你的同事們談起過紫色小人?”
“睡個午覺再來想。”他迅速躺倒。
死鬼,跟我聊天已經變成這么無聊的事了嗎!
那邊,敖熾的呼嚕聲早已抑揚頓挫,這廝把這場關系他們東海龍族安危的旅途當成一場幸福的日光浴了嗎?!
從我認識他起,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水泥管一樣粗的線條,任何麻煩在他眼里都是一個屁,也許這是優點,可也是我想把他耳朵揪下來的理由。看著他流口水的睡臉,我突然開始為我的未知小朋友擔心,有這樣一個爹,真的可以健康成長嗎?!
我撇撇嘴,上去捏住了敖熾的鼻子,硬把他從美夢里扯出來。
“干嗎?”他揉著眼睛。
“我要紫色的小人!”我瞪著他。
他緊張地摸摸我的額頭:“沒病吧?”
“去給我找紫色的小人!”我繼續瞪。
“乖,我就是紫色的呀!”他賠著笑臉道,“咦?你這是在跟我撒嬌嗎?要不我變身給你看?”
“我要紫色小人!不是紫色的龍!”我沮喪地低下頭,摸著肚子道,“未知,你看到了吧,你爹果然智商有問題吧?他完全不知道媽媽在說什么。”
“我們的娃什么時候叫未知了?”敖熾嗓門一下子大起來,“不都說好了叫將福嗎?”
“沒有親爹會管自己孩子叫漿糊!”我扭住他的耳朵,“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你們東海龍族的未來嗎?就知道睡!”
敖熾撓撓頭,居然沒臉沒皮地笑了,還摸著我的肚子說:“小漿糊,你看你媽好兇!如果你是個丫頭,千萬不能學她!”
我壓下把他踹進海里的沖動:“你以為孩子沒出世就看不到你的舉動嗎?身為父母,能不能稍微做個好榜樣?”
“我終于知道孕婦的情緒是多么曲折離奇了。”敖熾屈起手指,輕輕彈了彈我的腦門,“你與我應該都很清楚,許多事,并不因你我的擔心就不發生。你真以為我找那十二塊破石頭是為了避免天界的老家伙借故找碴兒,危及東海龍族?”
他突然變得正常的樣子,我居然不習慣了:“不然呢?”
“不管我有多討厭對方,既然有過守護的承諾,東西丟了,我們自然要負責找回來還給人家。這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敖熾笑笑,埋下頭,對著我的肚子說,“小漿糊,你要記住,要成為高貴的東海龍族的一員,最基本的條件是,答應了,就不可失信于人。”
我很少能以俯視的角度去觀察敖熾,幾句尋常的話,一張微笑的臉,敖熾的“水泥管”瞬間成了溫柔無比的細線條,一圈一圈把我繞了進去。我不敢動,生怕一動就破壞了這個難得的,與撒潑吵架斗毆無關的場面。
他抬起頭,把我攬進懷-里,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所以,放輕松些。對我而言,這就是一場一家三口的旅行而已。一路上看你跟個瘋婆子一樣上躥下跳,我又豈會不明白你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我了解你的能力,更了解你的脾氣,為自己也好,為別人也好,你不是一個甘愿永遠停在一個地方的妖怪。除了當母親,你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可能我很羅嗦,但我并不會真的阻止你做任何事情。任何時候你都可以當主角,但鏡頭照不到的地方,我就在那兒。”
咦,這是怎么了,眼眶有點發熱呢……我完全不能接受突然轉換模式的敖熾啊!
摸著良心講,看似暴躁粗魯的敖熾,偏偏能看到我內心最纖細的地方。以他的能力,隨時可以強行中止我的旅程,十二塊石頭,如果東海龍族拼了命去找,不會找不到,可他什么都不做,由得我滿世界奔跑,每收進一塊石頭,我的生命就多一個顏色。
他甚至比我自己都清楚,一個樹妖的生活里,不能只有尿布和奶瓶。
他愛我,但從不以這個名義改變我。
我必須承認,在這方面,他從來都很慷慨。
莫名的感動在我心里跑來跑去,我從他的懷-里鉆出來:“你說一直在的,說到就要作到!”可是,剛說完,我突然覺得哪里不對,“等等,你不會是在給你的偷懶找借口吧?”
不等敖熾答話,旁邊已經有人開始鼓掌了。
“好久沒看到你們這么真情流露的時段了!”九厥坐在甲板上,感動得直抹眼睛,防曬油比他的眼睛還亮,不止他,還有一手撐著下巴,剛剛打完一個哈欠的甲乙。
我尷尬的目光從左到右掃過去,突然又掃回來,停在甲乙右邊那個小小的物體上。
咦,三個觀眾?!
半秒后,我“啊”一聲跳起來:“怎么會有一只癩蛤蟆?!”
肯定沒看錯,甲乙旁邊蹲坐著的,分明就是一只淺金色的,拳頭大小的癩蛤蟆!最討厭的是,它居然還咧著嘴沖我笑……沖我笑!大嘴里發出跟人類無異的哈哈聲。
“我就是來跟你講,我們可能有了點小麻煩。不過看你們夫妻這么投入,就沒打斷你們。”甲乙指了指癩蛤蟆,“它一直躲在船艙里,而且,會說人話。”
我生來就不熱愛各種軟體以及爬蟲類生物,尤其還是一只對我哈哈笑的癩蛤蟆。
我縮到敖熾身后,遠遠探出頭問:“你會說話?”
“哈哈哈。”癩蛤蟆又大笑,“紫小人,紫小人,天下珍寶在全身。”
我吃了一驚。
“你在找一塊跟紫小人有關的石頭對不對?”癩蛤蟆往前蹦了一步。
我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癩蛤蟆瞪著我:“一路上聽你們的討論都快聽睡著了。”
我皺眉道:“你還聽到什么了?”
“你是賣一種叫‘浮生’茶葉的老板娘,但是目前就沒賣出幾罐,你偷偷向老天祈禱時我也聽到了。”癩蛤蟆認真地回答,“還有,你是一只樹妖,你夫君是一條龍,藍頭發的妖艷男是天界的釀酒仙官,戴墨鏡的是你的幫工。”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我們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透露了這么多個人信息……
癩蛤蟆很紳士地朝我伸出一只“手”:“很高興加入你們。”
我們四個用眼神斗爭了很久,最后還是由敖熾做代表,伸出小手指跟蛤蟆先生進行了友好的握手禮。
“你告訴我石頭的事,我就不追究你擅創他人船只的罪過,成交?”我居然威脅一只癩蛤蟆。
“這艘游艇不是你們從燈隱家的打手那里搶來的嗎?”癩蛤蟆理直氣壯地反問,“你們的罪過比我還重呢。”
“燈隱家?”九厥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說那三個術士是燈隱家的人?”
“對。”癩蛤蟆轉著眼珠。
我拽了九厥一把:“我聽說過燈影牛肉,你說的燈隱是什么玩意兒?”
“陰陽師世家,據說其先祖與安倍晴明為同門,不過后來銷聲匿跡,直到近百年前,燈隱家才重現于世,繼承人長居日本京都。”九厥回憶著,“幾乎沒有負面消息。你知道我為了釀酒,經常要去世界各地找原料,十幾年前路過京都時,曾與這個家族的人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我住的小旅店里,來了個傷人的妖怪,是燈隱家出面降伏的,并且很慷慨的沒有收店主一毛錢。”
“明白了。燈隱家先放一邊去。”我走到癩蛤蟆面前,“只要你告訴我紫色小人的事,我就不把你捆在石頭上沉到海里。”
“毫無拷問的技巧哇。”癩蛤蟆望著我,抬起一只“手”指向我們的后方,“有人已經追上來了,你能保住我不被他們抓走,我才有機會告訴你紫小人的故事。”
我被一只癩蛤蟆威脅了?
正郁悶時,一聲巨響之下,海水沖天而起。碩大無比的黑色家伙,毫無預兆地從船尾后的海下轟然冒出,長長的一條,光滑黏膩的身-軀分不出哪里是身\_體哪里是脖子,車燈般大的紅眼睛,俯瞰著我們,細密尖銳的牙齒,在三角形的大嘴里閃閃發光,短而硬的魚鰭刀劍似的立在背脊上。
這不是蛇,是鰻魚……好大一條鰻魚!!
它頭上還站了一個什么?人?白色短發,白色長風衣,白色鞋子,臉也白,比我還白,一輩子沒曬過太陽似的,與他腳下的鰻魚組合在一起,完全可以榮登任何一本奇幻雜志的封面。
“把那只癩蛤蟆交給我。”男人都不拿正眼看我,“如此,便不為難你們。”
“這里交給你咯!”癩蛤蟆打了個嗝,毫無義氣地跳到船艙里避難去了。
敖熾惱怒地看著被海水--濕--透的自己,大聲道:“什么背景?”
“在下來自京都燈隱家。”他細長的眼睛微微上挑,“奉命追緝犯下滔天罪行的妖孽。”
站在資深老妖怪的角度來看,一個無法讓我們覺察到妖氣的妖物,要么不是妖怪,要么就是太強。癩蛤蟆顯然不是后者。
“不好意思,你來之前,我剛跟它達成協議,要保它不被你帶走。”為了我的紫小人,我昂起頭,字字擲地有聲,“你現在帶著你的鰻魚離開,我不為難你。這癩蛤蟆從現在起,歸我了。”
“口出狂言!”
白面男面色一變,腳下鰻魚怪的脖子突然弓起,大概只要一秒鐘,它的大嘴會把整個游艇都吞了吧?
“回船艙去。”敖熾把我撥到身后。
甲乙冷靜地注視著敵方的一切,拳頭卻是暗暗攥緊-了。
“親愛的,我跟你一起去船艙吧!”九厥十分不要臉地跳過來。
“如果你被鰻魚吃了,我會燒紙給你的。”我一腳把他踹回去,“滾去幫忙!”
說罷,我鉆進了船艙,一條龍再加一個妖仙再加個道士,如果還打不過一條鰻魚,我就跳海自盡!雖然我知道我很難被淹死……
“我就知道我找對人了。”剛進船艙,蹲在椅子上的癩蛤蟆就沖我笑了,“無名島上多虧你們幾個突然殺到,你們身上混亂但強大的氣場干擾了追捕我的人。”
“屁的氣場!”我狠狠剜了它一眼,“你打不過人家,所以故意把敵人往我們這邊引的吧?”
“啊?被看穿了嗎?”癩蛤蟆抱歉地笑道,“那些家伙追了我好長時間,我從中國的戈壁灘躲到大西洋的小島上,他們還是找來了。我又打不過他們。老天把你們帶來,我才靈機一動……”
“靈機一動引一堆人朝我們身上招呼子彈?”我想抽死這只不要臉的癩蛤蟆,“舊賬就算了,現在你歸我了。我只要知道紫小人在哪里!還有,你身上沒有妖氣,你到底是什么?”
突然,船猛烈的晃了幾下,外頭大概動起手了。
癩蛤蟆像個球似的從椅子上滾下來,邊滾邊說:“在這種情況下講?”
我坐在地板上,穩住身-子,順手抓起一支滾下地的長桿筆,“噗噗”地捅著它的肥肚子:“講!”
“呱呱呱呱,別咯嘰我!我說!我確定不是妖怪,我曾經跟藍頭發一樣,是天界的仙官……”
3
一整日的大雨,漸漸停在深夜。月牙細成一道彎線,在偌大且殘舊的水缸里碎成了銀色的點。一只野貓從破損的圍墻上竄進燈火黯然的小廟,菩薩座前本就沒有多少燈油,一只老鼠還在半截香燭前貪婪地啃食。
十四五歲的少年,半跪在水缸旁邊的一塊白石前,臟臉上掛著各種新鮮的傷痕,幾個銅錢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又仰頭看看天,深吸一口氣,將銅錢悉數扔進深不見底的水缸里。
水聲中,少年對那塊白石磕了三個響頭,喃喃道:“神靈保佑,拜托讓我從明天起,每天都有銀子收!”一連念了三遍,少年想想,又改了口,“不用每天也可以,就一個月吧,一個月就好!您要是不肯顯靈,我這條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您看,我可是慷慨地把身上的錢都獻給您了,您一定不好意思不幫我對不對?”
“這樣跟神靈說話,很容易被雷劈的。”大水缸的另一端,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少年嚇了一大跳,慌忙掏出一把小刀,對準水缸喊到:“誰?滾出來!”
白嫩圓潤的一張小臉,慢慢從水缸那邊移出來,五六歲的丫頭,細眉大眼,唇紅齒白,眼眸是罕見的金黃色,一身紅底灑金花的小襖小褲,腦袋上一邊綁一個圓髻,乖巧喜慶得像從年畫上跳下來的娃娃。但,唯一不協調的是,她的肩膀上,蹲著一只淺金色的……癩蛤蟆。
原來只是個小鬼,少年松了口氣,收起小刀,斥責道:“誰家小孩?這么晚還不回家!還帶個癩蛤蟆亂逛!”
“你把所有錢都扔了?”小丫頭好奇地踮起腳往水缸里看,“好可惜吆。”
“小孩懂個啥!”少年白了她一眼,虔誠地說,“你沒瞧見這塊白石頭像什么嗎?像個元寶!只要在有月亮的晚上,把錢扔進水缸里,祭拜這塊‘財石’,天山管錢的神仙就能幫你達成愿望。我身邊已經有人來試過了,真靈!第二天就偷……不是,就得到了好幾錠銀子呢!”
他臉上的羨慕還沒散開,耳朵里就聽到一陣異常的水聲——小丫頭居然蹲在那塊石頭前毫不客氣地撒了一泡尿。
“你搞什么?!”各種表情在少年臉上扭結在一起。
“噓!”小丫頭提著褲子站起來,側耳日聽了聽,一把拽住他的手,“這邊來。別說話。”
小丫頭力氣賊大,毫不費力地拉他跑到廟門后躲了起來。
這時,白石下突然冒出一陣煙霧,石頭開始抖動,連水缸也微微搖晃起來,似乎有什么東西馬上要破土而出。
少年的心揪緊-了。
突然,白石“砰”的一聲碎開,石頭下隆起一個拳頭大小的土包,一條個頭不算小、肉乎乎的菜青蟲頂著一腦袋泥土,驚慌失措地鉆了出來,仔細一看,這蟲子的頭部居然長著一張肥圓的人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邊皺眉一邊作嘔地往外爬去。
這是妖怪吧?!少年兩腳直發軟。
待這條尺把長的人臉蟲完全鉆出地面時,小丫頭“嗖”一下跳出去,一腳踩住了它的脖子。
人面蟲亂扭著尾巴,口中嘰里咕嚕地說著少年聽不懂的話。
“裝神靈很好玩吧?”小丫頭笑瞇瞇地問蟲子。
蟲子唧唧呱呱地搖頭。
“以后還裝不裝了?”她腳下的力度又加了幾分。
蟲子的腦袋都快搖掉了。
“不要隨意滿足他人的愿望,你不是神。”她微微皺了皺眉,“即使是神,也不可以。”
蟲子又開始狠狠點頭。
小丫頭打了個響指,一枚金光閃閃的錢幣憑空落下,端端砸在蟲子的頭上,化成一片金粉,迅速滲進它的身\_體。
“不殺你。只廢你百年修行,滾回山里思過把。”小丫頭抬起了腳,“還有,走之前把不該帶走的都留下來!”
只聽呼呼幾聲,一道金光從蟲子嘴里噴出來,落在地上,竟化成一堆金銀銅錢,蟲子原本肥碩的身\_體瀉了氣似的驟然縮小,頭上的人臉也消失無蹤,變回一條尋常無奇的寸把長的青蟲,飛快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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