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夜深人靜,除巡邏的士兵外,所有的人都早早入睡,為著明日的大戰而養精蓄銳,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安然入眠。 風云騎王帳旁的一座營帳里,一燈如豆,久微靜靜坐在燈前,昏黃的光線映著他瘦長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孤寂。 帳簾輕輕掀起,風惜云無聲無息地走入,看著燈前孤坐的久微,輕輕嘆息一聲,“久微。” 聽到聲音,久微回頭,目光還有些茫然,看清了是風惜云后,無神的眸子里綻出一絲光亮,“夕兒。” “睡不著嗎?”風惜云在他身旁坐下,看著他瘦削蒼白的臉,也看到了他眼中復雜的情緒,心頭沉了沉。 久微唇角一動,似想笑笑,卻終是未能笑成,目光滄桑而疲倦地看著風惜云,“瞞不過你,我此刻腦中如有千軍萬馬在廝殺,擾得我心神不寧,我……”他沒有說完,只是無奈地看著風惜云。 風惜云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柔和而深廣,在這樣清澈沉靜的目光里,似乎所有的錯與罪都可包容,所有的因與果都可接納。 與風惜云目光對視片刻后,久微終于勾唇一笑,有些無奈,有些妥協,有些認命,“夕兒,這是毀家滅族之仇,是數百年無法申訴的冤屈與怨恨!”他的聲音沉重而悲憤。 “久微,我明白。”風惜云輕輕嘆息,目光微垂,看到久微的手,頓心頭一凜,伸手將他的手握住。 那雙被風惜云握住的手在輕顫著,雙手指間有絲絲縷縷的青色靈氣溢出,在手指間激烈地繞飛著,似要將雙手緊緊束縛,又似要脫出這雙手的掌控沖嘯而出! “夕兒。”久微看著那雙緊握自己的手,再抬頭,便看入風惜云明亮如水的眼睛,一瞬間,如亂麻絞成一團的心緒忽然松懈開來,然后指間纏飛的靈氣慢慢消散,最后那雙手安安穩穩地任風惜云握在掌中,“若說這世間還有誰能真正了解久羅族人的痛苦,那便只有你了。” “是的。”風惜云垂眸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因為我們流著相同的血。” 聞言,久微長長嘆息,“原來你真的知道。” “我當然知道。”風惜云笑笑,笑容里卻有著悲傷,“久羅族雖然近乎滅族,數百年來已無人記得,但我們青州風氏的族譜上清清楚楚,明明正正地記著‘風氏獨影,王夫久羅遺人久遙’。我們青州風氏,是鳳王風獨影和久羅族三王子久遙之后。” 久微看著風惜云,看著看著,驀地,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當年威烈帝和他的兄弟親自滅了久羅族,可最后他們的妹妹卻和久羅族的王子成婚,哈哈哈哈……不知那時威烈帝他們眼睜睜看著兩人結成夫妻是個什么心情!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里滿是悲憤與嘲諷,風惜云靜靜地看著他,無言以對。 “真是可笑又可悲!當年他們一怒而起,滅我久羅,致使數萬無辜生命一夕全亡,鮮血染紅了久羅山,可最后他們又得到了什么?他們只得個兄妹分離,憾恨終生!哈哈哈哈……這也算是報應!” 久微無可抑止地大笑,笑得全身顫抖,笑得聲嘶力竭,笑得淚流滿面,笑聲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分外的凄涼悲慟,聞者心驚! “久微,”風惜云終于忍不住走過去抱住他,“久微……久微……”她不斷地溫柔地喚著他的名字,安撫著他悲痛的靈魂,直至笑聲漸消漸歇。 “夕兒,我很恨!我很痛!”久微抱住風惜云,聲音嘶啞,“我們久羅族世世代代居于久羅山中,與世無爭,可為什么……為什么我們要遭受那種毀滅?數百年來,我們都只能躲躲藏藏,久羅山上怨魂不息!夕兒,我恨!” “久微。”風惜云只是緊緊抱著他,感受著肩頭的潤濕,那是他流下的淚水。 “夕兒,我恨!所以,我要他們毀家滅國,我們要他們血流成河,尸陳如山,我要他們的子孫后代也嘗嘗我們久羅族數百年來的苦痛!還有那個玉家人!他們擔著天人美名,可他們是一切罪孽之源!夕兒,我恨啊……我真的想……想殺盡他們這些仇人!” “久微,久微……”風惜云抱著他,閉目不語,心頭卻是痛楚難當,只能不停地喚著他的名,安撫此刻滿懷悲憤與仇恨的人。 “夕兒,現在的東旦,幾乎天下兵馬盡聚于此,他們實力相當,他們要全力一戰,無暇他顧,我只需略施手段便可讓他們玉石俱焚,夕兒,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讓他們同歸于盡,可以讓東旦堆滿尸首,讓蒼佑湖化成血湖,就如當年久羅山上的一切!”久微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興奮,眼睛里閃著灼亮而瘋狂的光芒。 風惜云聞言一震,放開久微,看著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眸如漆夜中最亮的星辰,明亮的光芒似可照射至天之涯,心之底,看透世間的一切。 在她目光地注視下,久微眼中的光芒散去,然后不由自主地搖頭,“是的,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視數十萬人如草芥,我做不到視蒼生如無物,所以我……” 風惜云明亮的眼眸更加柔和。 久微看著風惜云,眼中便有了無奈,“夕兒,為何你不肯爭這個天下?你若肯要這片江山該多好啊,那我便可理所當然地站在你的身邊,可以毫無顧忌地用我的能力為你除去所有的障礙,助你得到江山帝位……可是你偏偏……夕兒……”說到最后,他只能失望地,無力地嘆息。 “久微,不要妄用你的能力,所施與所受從來一體。”風惜云再次握住他的手,“不要讓你的手沾上鮮血,你要干干凈凈地,平平安安地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夕兒,我不怕報應。”久微無所謂地笑笑,笑得蒼涼而空洞,“最可怕的報應也不過人死魂滅,可這算什么。這么多年,天地間就我一個,死亡不過是解脫。” “久微,不只你一個,還有我啊。”風惜云抬起久微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溫熱的臉頰溫暖了那雙冰涼的手,“久微,我們是親人,我們是這世上最后的親人。” “最后的親人……”久微看著風惜云,然后苦澀而悲哀地笑著,“是啊,久容已經死了,青州風氏也只余你一人,這世上只有你和我血脈相連,我們是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親人!” “久容……”提起修久容,風惜云頓心頭一痛。 久微想起那個純真害羞卻又勇敢無畏的修久容,眼角一酸,“久容他能救你,心中必然是快活的,只是……” “只是我們還不知道他是親人時便已失去了他。”風惜云眼中有著無法抑止的酸澀與痛楚。 久微忍不住伸手抱緊了風惜云,“我們久羅王族擁有異于常人的靈力,滅族之前,久羅的王族除了久羅王久邈外,還有他的兩個弟弟——久迤和久遙。我的先祖是久邈,你的先祖是三王子久遙,久容的先祖必然是二王子久迤。其實當初我見到久容時便有些疑心,可是……如你所說,我們還來不及知道便已失去了他。” 風惜云伏在久微懷中,忍住眼中的酸痛,“我們青州風氏雖有久羅王族的血脈,但是當年清徽君……也就是久羅的三王子久遙,他不希望那些仇恨遺禍子孫,所以不想后代知道自己擁有久羅血脈,也不想后代知道自己擁有異于常人的靈力,因此我們風氏子孫代代如常人,否則豈會與久容相處這么多年卻不知是親人。”想起與久容這些年的相處,眼眶一熱,已流下淚來。 落英山上,修久容以命相護,佑她安然,卻也用他的死在她心頭留下一道傷痕,是她永生難愈的痛! “清徽君久遙……原來如此。”久遙喃喃,然后問道,“既然他隱瞞了一切,夕兒你又怎知青州風氏亦是久羅之后?” 風惜云沉默了片刻,才道:“先祖風獨影成婚是在她封王之后,以她那時的身份,成婚對象的出身必然要選高門貴胃,不會無緣無故地挑個平常之輩,但無論是史書上,還是青州風氏王族的一些記載,對于清徽君的出身來歷都只是簡單的一句‘久羅人,封清徽君,配婚鳳王’,所以我自小就對他好奇。”她微微頓了頓,自久微懷中移開,看著他道,“這世上,我若真要弄清楚什么事,自然就會弄清楚,更何況第二代青王……他畢竟是鳳王和清徽君的兒子,所以他曾留下些線索。” 久微默然片刻,才出聲道:“那位久遙……他與鳳王,當年……”他的話說到此便止了,末了只是輕輕嘆息一聲。當年英姿絕倫的鳳王為何會與亡族的久羅王子成婚,隔著六百多年的時光,他們已無從得知,只是……只是……當年必定是有過一番恩仇情恨的。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只是彼此心中起伏的情緒卻在這片安靜中慢慢收斂。 過了片刻,風惜云才拉著久微重新坐下,“久微,無論當年久羅因何而亡,無論當年的悲劇如何慘烈無辜,但今時今日,大東王朝亦將不存,所以就讓那些恩仇情恨隨著大東王朝的消亡而結束吧。” 久微沒有說話,但神色亦未有怨怒。 風惜云看著久微,聲音平靜,“久微,我承諾的我已經做到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活著,回到久羅山,以久羅王之名召喚流落天涯的久羅人,重歸故里,重建家園。” “夕兒,你……”久微震驚地看著風惜云。 風惜云卻沖他點點頭,然后喚道:“折笛。” 她的話音一落,帳簾掀開,冷風灌進,然后帳中便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穿著銀灰色短裝的年輕男子,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外表雖不甚出色,臉上不笑神色間卻帶著笑意,令人一見便心生親切。 “他是?”久微驚訝地看著那人。 “折笛見過久羅王。”折笛躬身行禮。 “折笛?”久微目光看向風惜云。 風惜云笑而不語。 折笛卻幾步走到久微跟前,然后單膝跪下,朗聲道:“折笛奉青王之命,向久羅之王呈此丹書!”說罷,他雙手一舉,一只玉盒便呈于久微眼前。 久微訝異折笛此舉,目光再次看向風惜云,見她點頭示意,才是接過來,疑惑地看著玉盒,并道:“折笛請起。” 那折笛卻并不起身,只是抬頭打量著久微,那目光看得久微脊背生涼。 風惜云一見,立時吩咐道:“折笛,你任務已了,回山去吧。” 折笛卻似沒聽到,目光炯炯地看著久微,然后眨眨眼睛道:“久羅王,你缺不缺侍衛?要不要我當你的侍衛?要知我折笛精通十八般兵器,會二十八種掌法,懂三十八門內功心法,曾擊敗過四十八名一流高手,并與五十八名劍客于淺碧山論劍六十八天,然后以獨創的七十八招‘碧山絕劍’一舉奪魁,也因此收了八十八個聰明伶俐的徒兒,正打算娶九十八個老婆,似我這般人才天下可不多見,所以久羅王快快把握機會,請我當你的侍衛吧!”他一口氣說完,再次眨眨眼睛,笑瞇瞇地看著目瞪口呆的久微。 “你……”久微一生也可謂遍游天下,什么樣的人沒有見過,可是眼前這個口若懸河、喜歡眨眼睛、并且一個大男人把眨眼睛這等小兒女的情態做得瀟灑自然的人卻是頭一次見到。 “怎么樣?久羅王要請我當侍衛嗎?只要你請我當你的侍衛,我可以考慮每天付你十枚金葉,并且可以考慮從我那八十八個徒兒中挑選一名最美麗的女徒兒當你的貼身侍女。”久微的話還沒說出口折笛又開口了。 “我……”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你讓我這個侍衛隨時跟隨你,隨時可出手保護你就可以了。你決不能像某人一樣,我當了十五年的侍衛,卻從頭到尾只干了一件跑腿的事情,十多年來把我丟在淺碧山上,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任我自生自滅孤苦伶仃艱難度日,那簡直寂寞得不是人過的日子,以致我終日只能將各門各派的武功翻來覆去地練,閑時也只能四處找找無聊的人打架比武,可又因為身份使然而不能顯威名于武林,讓我這等文武雙全的英才空埋荒山,或許最終還要因懷才不遇而郁郁而亡!”說完他連連眨眼,淚盈于眶卻未奪眶而出。 “我……” “我平生夙愿就是做一位名副其實的侍衛,若久羅王請我,我必會克盡己責,便是嘔心瀝血也在所不惜。你若想學什么蓋世武功我都可教你,便是想要學戚家的可以讓人應永遠年輕英俊的鬼靈功我也可以教你,還可以讓你吃遍各門各派的靈丹妙藥,養顏補體,延年益壽,多妻多妾,多子多孫……”折笛嘮嘮叨叨的聲音忽然止住了,但并不是他自愿的,只是因為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 “閉嘴!”執劍的人冷冷吐出兩個字。 折笛眨眨眼睛看看久微,再看看執劍的人,然后再眨眨眼睛看看袖手一旁的主君,最后滿臉憂傷地嘆息道:“原來久羅王已經有宵眠當護衛了,那樣的話,我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也不能搶自家兄弟的飯碗,因此我只能忍痛割愛揮淚拜別……啊!”脖子上的劍尖忽然前進了一分,貼在肌膚上,如冰刺骨。 “烏鴉嘴很吵!”宵眠冷峻的臉上浮起不耐。 “烏鴉?”折笛笑瞇瞇的臉頓時抽搐。 宵眠點頭,“再吵割了你的舌頭!” “我俊美無匹玉樹臨風……啊!” 折笛才開口,宵眠的劍尖已毫不留情直取他的咽喉,久微一聲驚呼還未呼出,身前跪著的人卻已沒了影兒。 “君子動口不動手!” 久微還詫異著時,便見風惜云的身后露出一顆笑瞇瞇的腦袋,“久羅王,你什么時候不喜歡那根木頭而想起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幽默風趣古今第一的我時,請一定捎信給我。” “折笛。”風惜云回頭瞟了一眼。 “在!”折笛馬上應道,一臉諂媚地看著風惜云,“主上,你終于知道我很能干很重要了,所以決定將我從那蠻荒之地的淺碧山召回來了嗎?” “是的。”風惜云點點頭,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他,“似你這般能干出色的人,真是世所難求,若不用實是浪費,可又怕事小委屈了你,不如這樣吧,你說說你想做什么?” “當然是做主上的貼身侍衛!”折笛毫不猶豫地答道。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