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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無處話凄涼(上)-《如懿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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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的事,如懿便不能知了。她總在寂寂的光陰里想起永琪曾經(jīng)天真無邪的笑靨,他在她的膝下長成的每一件細微瑣事。那是她未能保全的他的純真,畢生的大憾。而永璂,不知他的來日,又是如何。庭院深鎖,再無人輕易打擾,連烏雀亦知趣,不來打攪這沉寂深宮。佛堂外的日影每一日朝升暮落,循環(huán)往復(fù)。雖然單調(diào),卻也讓人覺得安穩(wěn),這般日復(fù)一日,光陰迅疾,飛曳無聲,走得清冷、寂靜。

    天氣漸漸熱起來,到了七月里,紫禁城的暑氣一浪接著一浪。太陽一出來,過不了一個時辰地皮兒都燙了。這時節(jié)連御花園的花花草草都曬得蔫蔫的,唯有永壽宮里的石榴開得如火如荼,仿佛碧綠的湖水上燃著殷紅的云彩,幾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一溜兒的廊檐底下,碧水琉璃瓦映著金磚墁地,纖塵不染,唯覺金燦燦的日光曬下,連永壽宮的每一條磚縫透著金迷絢麗的氣息。

    嬿婉坐在西暖閣的榻上,一屋子鶯鶯燕燕圍著,極是熱鬧。雖是剛產(chǎn)下十七阿哥不久,嬿婉倒絲毫不見胖,反而神光明艷,更甚于一班新入宮的年輕嬪妃。她見眾人只是圍著自己,略略咳了一聲,輕笑道:“天氣這么熱,難為了妹妹們還晨昏過來請安,倒叫本宮生受不起。”

    她一說話,眾人都靜了下來。為首的慶妃資歷最長,便先笑道:“皇貴妃主理六宮,位同副后,咱們來請安本是應(yīng)該的。何況皇貴妃剛涎育了十七阿哥,咱們姐妹怎么說也要來給皇貴妃道喜的。”

    晉嬪亦道:“天氣熱怕什么,規(guī)矩總是要守的。再說,咱們也想看看十七阿哥呢。”

    慶妃滿臉艷羨,“聽說皇上隆恩,準許皇貴妃親自養(yǎng)育十七阿哥不說,還定是每日都要來看十七阿哥的。”

    晉嬪笑著撫了撫鬢邊的珠翠,斜睨了慶妃一眼,“皇貴妃榮寵,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

    嬿婉恬然微笑:“晉嬪妹妹說笑了。皇上許本宮親自撫養(yǎng)十七阿哥,不過是因為本宮除了料理后宮瑣事之外也是閑著,所以讓本宮帶著孩子打發(fā)時間罷了。”

    嬪妃忙笑道:“皇貴妃執(zhí)掌六宮每日辛苦,哪里會閑著,到底是皇上體恤娘娘和十七阿哥母子情深,不忍叫娘娘母子分離罷了。”

    幾位貴人亦笑:“可不是?聽說十七阿哥十分可愛,皇上都喜歡得不得了呢,口里心里都是念著。”

    嬿婉微笑;“乳娘,既然各位小主都來了,把十七阿哥抱出來,見見各位吧。”

    一時乳母抱了十七阿哥出來,十七阿哥猶自睡著,大紅夾銀絲薄被裹著小小白胖的身子,一身小衣裳上用金錢繡著富貴長命連身紋案,蹬了雙虎頭鞋。小阿哥胎發(fā)間湊出兩個可愛的旋渦,粉嘟嘟的小臉泛著嬌紅,睡得正香。

    慶妃將一枚金鑲玉鎖放在嬰兒胸前,笑道:“這塊金鑲玉鎖還是妹妹入宮的時候最貴重的陪嫁,妹妹想著,這樣的愛物兒總是要給最有福氣的孩子才好。妹妹看十七阿哥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最是有福氣的,若皇貴妃不嫌棄,就收下妹妹一點心意。”

    嬿婉滿臉含笑,“既是妹妹的心意,本宮卻之不恭了。”

    慶妃見嬿婉收下,笑得如花朵兒一般。香見坐在一旁,冷冷道:“皇貴妃的孩子自然是最有福氣的。只是皇上的嫡子十二阿哥在,誰的福氣都是比不上的。”

    嬿婉正得意間,一瓢冷水兜頭澆下,微微不豫。只礙著容嬪深沐恩寵,連皇帝也格外厚待,卻也含笑不語。

    晉嬪卻不服氣,冷笑了一聲道:“皇上建了寶月樓給容嬪住著,一應(yīng)都是按著寒部的規(guī)矩來,難怪容嬪你到了今日還分不清咱們的禮數(shù)。烏拉那拉氏既然斷發(fā)被囚,被皇上褫奪了一切封號、冊書,形同廢后,她的兒子怎么還能算嫡子?放著從前已故的兩位太子爺不說,自然是皇貴妃的阿哥最貴重最有福氣了。”

    香見神色清冷,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緩緩道:“你也知道是形同被廢,那就是還沒有廢后了。皇上一日沒下廢后的詔書,翊坤宮主子就一日還是皇后,十二阿哥也是名正言順的嫡子。”

    晉嬪笑道:“皇上既然把烏拉那拉氏關(guān)在了翊坤宮再不相見,廢后也是遲早的事了。”她一臉恭維看著嬿婉,喜滋滋道,“皇貴妃兒女雙全,個個都得皇上的歡心,可見皇貴妃的福氣在后頭呢。嬪妾聽說翊坤宮那位病了,怕再熬下去也不長了。”

    香見一震,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盯著晉嬪道:“你說什么?”

    晉嬪看見她眼神幽冷如錐,不覺也有些害怕,嘴上卻不肯服輸:“我說翊坤宮的福薄命短,也不過這幾日了。”

    嬿婉溫言道:“好了,空口白舌說這些話,本宮可受不起,也不敢聽。若是傳到了皇上耳中,還以為后宮妄議,只怕要怪罪,妹妹們還是別說了。”

    香見霍地站起,蹲了一蹲便算是告退,徑自走了。

    慶妃皺眉道:“瞧容嬪的樣子,這樣囂張,真是半點規(guī)矩都不要了。”

    嬿婉雖然不悅,面上去依舊微笑溫婉,“皇上一向都不與容嬪妹妹講規(guī)矩,也怪不得她。”

    晉嬪輕哼一聲?:“她以為有皇上的寵愛就為所欲為了么?膝下無子便是沒福,那怕是有了子息,也不過和死了的淑嘉皇貴妃一般,上不得臺面。”

    嬿婉不覺莞爾,忽然瞥見人群中并未有穎妃的身影,口氣便有些冷:“怎么?穎妃還沒來?”

    座中有一二蒙古嬪妃,便解圍道:“穎妃娘娘身子不適,所以不來。”

    春嬋明白自己主子心中的不快,便道:“穎妃小主不來,也總該送七公主來,到底十七阿哥是七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該來看看。”

    那蒙古嬪妃似笑非笑:“七公主孝順,聽聞穎妃娘娘不適,便要親自陪伴,不肯前來。想來十七阿哥與七公主一母所生,必定能姐弟連心,一切明白。”

    嬿婉胸口一悶,想要說什么,到底忍耐了下去,換作溫柔笑意:“那也是。穎妃替本宮養(yǎng)育七公主,著實辛苦。的確得保養(yǎng)好身子才是。”

    眾人言笑晏晏,再也不提起此事。嬿婉看著雪白粉糯的孩子,那樣天真的笑臉,也抹不去心中的不快。與自己言語對答的也不過是蒙古嬪妃中的小小貴人,亦無多少謙卑神色。她們所仰仗的,無非是穎妃。而穎妃為蒙古嬪妃之首,多年來不與自己親近,對翊坤宮也不過禮數(shù)而已,所仗的,不過是蒙古諸部的勢力,才能隱隱與自己分庭抗禮。她才能以無子之身居妃位,養(yǎng)公主。

    而這家世,正是嬿婉所最缺憾的。

    嬿婉輕輕握住了拳頭,烏拉那拉氏早已落寞,她這個皇貴妃,必得牢牢握住這后宮權(quán)柄,壓制諸人,才得安生。她輕輕吐一口氣,千辛萬苦得來的,怎可再被輕易動搖呢?那怕是垂死之人,都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唯有生息斷絕之人,才是最讓人放心的。

    看見坐在轎輦上,心急如焚,一味催促著抬轎的太監(jiān):“快些!快些!”她素來性子冷淡,又不屑與宮中嬪妃來往,今日如此急促,連伺候她多年的阿吉都暗暗納罕。

    阿吉賠笑道:“小主好歹說句話,您急著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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