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結局(下) (3)-《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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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一眼看見她,怔了怔才認出她來,頓時怒喝:“你這賤人!騙我說你能找到叛徒在哪,假惺惺要與我結成同盟,讓我替你殺人,還把我藏著的皇嗣錦帕偷去,可恨我被你蒙騙好久!我早該殺了你!”
“哈哈……我有幫你找啊……”慶妃尖聲大笑,“沒找到哪里怪得著我呢……”
遠處突然有人大喝:“慶妃!你讓這人殺了誰!”
說話的是寧澄,他站在高臺上寧弈身邊,俯身聽著寧弈吩咐,依樣問話。
戰旭堯哼了一聲不言語,慶妃卻十分得意,她歷經數年折磨,早已神智不清,此時格格笑道:“韶寧的兒子啊,我讓戰旭堯去殺啊,怎么樣?那一箭很厲害吧?”
高臺上寧弈閉目,嘆息一聲。
宮門二層上鳳知微同時閉目,按住了心口。
原來是他,原來是她。
那一夜她偷窺皇廟,被一個人打下墻頭,一直引到蘭香院外,正逢慶妃地道生產,韶寧帶私軍來救,之后從茵兒手里救下嬰兒,然后遇見寧弈攔截。
那一夜她將嬰孩交給寧弈,轉過拐角卻發現那孩子鮮血淋漓死在他懷中。
那一夜她第二次放下心結試圖去再信任一次,結果被森冷的現實摧毀。
那一夜是她和他真正的楚河漢界,自此后她下定決心,越行越遠,直至劃裂國土,分隔天涯。
那一夜是后來許多苦痛磨折乃至如今不可收拾結局的開端,一生轉折由此起。
卻原來,不過是慶妃苦心一個局。
一個令本就有心結的他和她,徹底對立的局。
她讓戰旭堯引她去蘭香院,她換了韶寧的孩子冒充自己的孩子交在鳳知微手中,當鳳知微將孩子交給寧弈,她便令戰旭堯在鳳知微靠近巷子的時候,出箭射死韶寧的孩子,讓鳳知微親眼看見“寧弈背叛”。
縝密、狠毒、時間事機,拿捏得天衣無縫。
慶妃猶自在笑,仰起的鮮血淋漓不辨五官的臉看來猙獰如惡魔,這是她一生里最得意之作,每當想起便覺得能將鳳知微和寧弈玩弄股掌之上,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咻!”
一柄長箭狠狠穿透慶妃背心,來勢之猛,穿過慶妃身子,猶自將她串在箭上,向前一沖,活活釘在地上。
慶妃笑聲戛然而止,在箭上艱難回首,口鼻流血,眼睛里瘋狂的笑意未絕。
高臺上,寧澄重重扔下手中的弓箭,狠狠的用腳踩了踩,大聲道:“我忍不住了,請陛下懲罰!”
軟輿上寧弈一言不發,緩緩抬手捂住了眼睛。
宮門二層上鳳知微將臉埋在顧南衣背心,一任熱淚奔流。
“該死的都會死。”戰旭堯森冷的聲音響在眾人頭頂,“顧衍,今日便在皇城之上,將你我舊怨了結吧!”
他一步跨出,樓上所有人都覺得迎面的風烈了烈。
猛烈的風里多了些濕冷的東西,細細碎碎卷了來,漫天里像碎了一地紙錢。
下雪了。
碎雪無聲無息自深黑蒼穹深處奔來,飛旋在宮門樓頭,卷近戰旭堯身前時便不再散漫飄舞,那黑衣男子矗立巍巍,雙手虛抱如懷山,那些雪片在他真氣的漩渦里盤旋凝結,一點點化為碎雪飛杵,在他身前縈繞,呼嘯來去。
顧衍卻是另一種情狀,他已經放開了姚揚宇,對著這生平大敵,神情凝重而步態自如,一腳前一腳后,無聲慢慢抽出腰后一柄金色軟劍。
兩人雖然對面而立,但殺氣便如這午夜霧氣,已經無聲無息蔓延,四面的兵士都被凍住了般,在原地走不得逃不得,連顧南衣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而無法抽身,他為了帶鳳知微走,受凍病發力竭,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一時竟也無法脫離兩大高手的爭斗圈。
顧南衣也沒有想到脫離,他站在那里,怔怔的看著那兩人,他再不愛思考,此時也明白一切,顧衍,他的父親,他此生唯一的親人,此刻正在他眼前,和人作生死搏斗。
那是他的父親,那是血浮屠的叛徒。
他早早擔負起血浮屠使命,他將一生都獻給血浮屠誓言保護的人,他二十余年生命里專一恒定永無更改,他以為這是規則這是命定這是不可撼動,然而突然他見到父親,然后還沒來得及欣喜或怨怪,突然便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血浮屠的敵人。
顧南衣靜靜立在那里,手指卻突然開始顫抖,心海深處有什么在蒼涼的轟鳴,撞向堅實如一的心防,裂出道道痕跡,生痛。
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命運的諷刺?
原來如此酸疼,如此涼……
眾人中只有兩個人,沒有注視這戰場,一個是在顧南衣背上的鳳知微,她靜靜伏著,長長的睫毛垂下,臉色漸漸泛出透明之色,一個是遠遠高臺上的寧弈,他在落雪高臺之上,遙遙望著鳳知微的方向,眉宇間透出微微的青。
一刻的沉默難熬,一刻之后,充斥天地間的殺氣爆發!
“殺!”戰旭堯一聲厲喝,手臂一揮,化雪成杵,雪杵攜著龍卷風一般的威勢破空而來,當胸對顧衍撞到,那巨杵所經之處,三丈之外人群頭發倒豎,樓角燈籠齊齊一歪燈火一暗,啪的一聲,紙面裂碎成千百蝴蝶。
“去!”金光一閃,顧衍的劍后發而先至,劍光一亮間已經暗掉的燈火突然大亮,四面劈啪碎裂之聲卻更響,這回碎的是地面,堅固的青石地面蛛網般裂開,像一道道猙獰的裂口,直逼戰旭堯腳下。
戰旭堯冷笑迎上,雪光和金光轟然碰撞,光芒里兩道人影翻騰起躍,快如極光,招式幾乎無人看清,兩人所經之處,諸物全毀,隨著他們的快速移動,一截一截的欄桿有如冰雪在陽光之下融化般無聲靜默的坍塌,而落地后,兩人每踏出一步,地上便是一道深長的裂縫,灰塵漫天,全部激射到樓上樓下人們的腦袋上。
高臺上寧弈看著兩大高手的戰場,皺起眉,低低道:“叫他們住手,不要傷了……”
他沒有說下去,寧澄已經大叫,“給我攔下他們,不許打!”自己也奔了過去。
姚揚宇手一揮,指揮士兵撲上前。
人群涌上。
再蹬蹬后退。
像迎上狂風暴雨的小草,前面撞著了后面的,后面的正要讓開,忽然覺得巨大強猛的真力逼來,如巨浪當頭,也不禁踉蹌后退,又撞到自己后面的,而自己后面的那個,想要躲開時又在迎接新一浪的氣浪……
一波一波,如大海生濤毫不休止,沒有人能夠在兩人三丈方圓內站穩,到最后所有人都糖葫蘆一般滾成一團。
絕世一戰。
沒有人可以接近,沒有人可以阻止,除非拿命來墊。
轉眼百招已過,天地似也被這絕世之戰驚動,風雪更烈。
“鏗!”
驀然一聲巨響,雪色淡金光華一斂,隱約兩條人影高高躍起,半空迎上——
顧南衣突然一劍割裂身后系帶,血光一閃,飛身而上——
“南衣——”
割斷系帶便委頓在地的鳳知微,掙扎著喊出這一句,她在風雪中努力伸出手指,卻只觸及他飄在身后的衣袂。
“南衣——”
悶聲一響,光華立收,飛雪中三人落下,顧衍還沒落地,已經爆發出一聲痛喊。
他的金劍,刺在顧南衣胸前,而戰旭堯的手掌,印在顧南衣后背。
三人保持這樣的姿勢,凝立雪中不動,顧衍和戰旭堯,都露出震驚神色。
剛才最后一招,兩大高手勢均力敵,本是玉石俱焚同歸于盡之舉,誰知道顧南衣突然沖了上去,兩人收勢不及,殺手全部招呼在他身上。
黑暗風雪中一陣窒息的安靜,安靜到聽見落雪聲,聽見落雪聲里,鮮血汩汩而出,無聲濡濕黑色夜行衣的聲音。
有什么東西簌簌而落,將地面薄薄一層落雪染紅。
顧南衣低著頭,輕輕撥開撲過來的顧衍,他似乎沒覺得痛,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他轉身,只想看看鳳知微。
他轉身,便看見鳳知微委頓于雪地上,她臉色白得近乎透明,睫毛上載著碎雪,那雪并沒有被熱氣融化,那么森冷的簌簌著,落在她臉上,她睜著一雙秋水濛濛的眸子看著他,眸子那么黑那么深,眼底的光,卻漸漸要散了。
顧南衣怔在那里。
一瞬間他忘記自己的重傷,忘記那對生死搏殺的仇人,忘記親人當面敵人不絕,忘記這是皇城之上萬軍虎視,他僵在那里,只覺得血管都在瞬間硬化碎裂爆炸,炸出滿天星花,天地因此轟然倒塌。
他撲了過去,鮮血一路飆灑,那一撲的姿勢,幾乎是在雪地上滑跪過去的,他跪在鳳知微身邊,慌亂的扶起她,這一扶便覺得她身子驚人的軟,他想試她的熱氣,但他自己其冷如冰,摸什么都是滾熱的,手指急亂中摸著她的脈搏,摸到脈搏的那瞬間,他驀然向前一栽。
一口鮮血,同時從他口中濺出,桃花般灑在鳳知微臉上,她神容雪白,襯得那血色鮮艷,艷得驚心。
鳳知微睜大眼,眼神里依舊微微笑意,淡淡道:“……南衣……別犯傻……”
她靠著顧南衣,此刻已經轉了個方向,樓上欄桿因為先前被大戰摧毀,她現在正遙遙面對高臺上突然從軟輿上栽下的寧弈。
飛雪無盡的從夜空盤旋而下,暗色里雪花大如蝴蝶,她在宮門城樓之上,他在宮門廣場高臺之中。
她靠著顧南衣的懷,唇角一抹淡淡的笑。
他半跪于輿下雪間,用自己已經模糊的視力,努力的想看清現在的她。
九重宮闕,兩兩凝望。
不過咫尺,便成天涯。
這一刻兵戟暗啞,這一刻心思如雪,這一刻長空似有幽幽簫鳴,自云端迤邐,恍惚間便是一曲《江山夢》。
如夢江山,江山如夢。
鳳知微淡淡的笑了。
諸般罪孽,唯死可贖。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和宗宸索要過必死之藥,當時不知道為誰準備,如今想來,當然是為自己。
在暗牢里,顧南衣到來的時候,她便服下了藥,說要和他一起死,不過是想要他離開罷了。
她死了,寧弈不會為難南衣,他便自由了。
她算到顧衍今日會出現,大成女帝被俘驚動天下,顧衍肯定會想到顧南衣會來救她,只要顧衍在,南衣想發瘋想死都不那么容易。
她都想好了。
大成女帝沒有理由活下去,如果她活著,寧弈要怎么向這天下臣民交代?
寧弈。
曾有人用生命求過我,愛你,或者放開你。
當時我沒有聽,因為那時我以為我有很多苦衷,我以為我對得起你,那年江上船中,我將自己交給你,自認為這便還清你情意種種,一場歡愛,以此作別,從此運劍斬情,天涯作敵。
然而臨到如今我才明白,只要我存在,你永無救贖。
所以我,放開你。
你要做個千古圣明的皇帝,才不負你這一路艱難困苦。
至于我,讓亂了這紅塵天下亂了這帝王心思的鳳知微,從此消失吧。
沒有我,所有人才會更好的做回自己,你,南衣。
唇角一抹笑意漸漸換了清淺的嘆息的弧度,她吃力的動了動眼睛,歉意而又疼惜的看了顧南衣一眼。
千算萬算,算不過命,沒想到戰旭堯也追了過來,沒想到……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撫住了顧南衣顫抖的冰冷的指尖,希望自己還有一點點熱度,最后一次溫暖這個孤苦男子。
他一生為她而活,臨到今日,還要受這一番磨心之苦。
指尖觸及指尖,一樣的冰冷,像雪花落在雪花上。
然后,不動了。
她垂著眼,臉色透明,睫毛上的雪花,不化。
顧南衣霍然仰起頭。
他仰得如此大力,令人覺得似乎他要把自己的脖子大力折斷,他似乎在瞬間張口大呼,但是所有人都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融在了綿綿密密的雪花里,融在了漆黑無邊的蒼穹深處,和日月星辰一體,永不磨滅。
所有人都在瞬間覺得心上如被重壓,他們怔怔看著風雪黑夜里那個將自己大力折彎的身影,靜靜聽著那沒有聲音的悲嘶,那靜默比萬人怒吼更震撼人心,一片沉默之中似乎能聽見那連骨骼都將迸裂的莫大痛苦,感覺到那般來自靈魂深處的苦熬的力量,撞在四壁之上,連這怒吼的風,巍峨高聳連綿千殿,都在輕輕顫抖。
“哐當。”一些人手一軟,武器落地。
“砰。”高臺上寧弈身子一軟伏倒雪地,噴出一口紫黑的淤血,寒冬天氣剎那間滿頭冷汗。
他手肘死死頂在心口,那般似要擠壓進胸膛的大力,也抵不住這一剎怒潮般奔涌而來的劇痛,那痛不知其所以,卻來得兇猛而無可抵御,那痛自看見宮城二層上她遙遙望過來的姿勢便已開始,在她微微的一頓后飆上頂峰,明明隔著距離隔著風雪什么也看不清,他卻那般清晰的感覺到她的眼神和她的嘆息,寂寥蒼涼,滿滿訣別,像一根細弱的游絲系住彼此,然后“錚”一聲,斷裂。
剎那間眼前一黑,宮闕千層,轟然崩塌。
已經奔到半路的寧澄聽見響動,惶然回頭拉他,寧弈抓著滿手的雪,痙攣著一頭冷汗,大叫:“攔住他,攔住他,攔下她,攔下她,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他說得語無倫次,沒有人明白他在說什么,所有人都還怔在原地,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有顧南衣突然恢復了平靜,將鳳知微緩緩抱起。
寧澄立即揮臂,一個“攔下!”的手勢。
“嚓!”反應過來的侍衛武器成墻,迅速擋在顧南衣身前。
顧南衣抱著鳳知微,胸口鮮血汩汩未歇,眼神卻一片空茫,他驀然踏前一步,一手抱著鳳知微,一手衣袖一揮。
罡風迅猛拔地而起,絕世高手絕望之時傾力一擊,像一座無形的墻轟然撞上攔成一排的侍衛,驚叫聲里侍衛成排落下宮城,一個最前面的侍衛踉蹌后退時手一揚,槍尖飛起,正迎著顧南衣的臉一挑——
“啪。”
面具落地。
“啪啪啪。”
無數遞過來的武器剎那間也落地。
“砰砰砰。”
無數沖過來準備下一波攔住顧南衣的侍衛,瞬間撞在一起。
宮城之下,也響起一陣陣嘩啦啦亂響,仰頭一直看著城樓的萬軍,瞬間大半丟掉了手中的武器。
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姿勢——直著眼,張大嘴,姿態僵硬,滿面呆滯。
城樓之巔,抱著鳳知微的顧南衣,眼神直直望著黑暗,毫無所覺。
他立于宮闕之巔,飛雪之中,黑衣濃過夜色,而容顏勝雪,那是十萬里皚皚江山濃縮,化在一人眉宇,那是普天下所有麗景提煉,點在那人唇角,那是古往今來所有的春色如煙,終不抵他掠眉一個嘆息,便羞謝了小樓深簾的杏花。
然而所有的完美之美,不及那眼眸之美萬一,那雙絕艷傾城的眼眸,哪怕眼光淡淡,也如流星般四射明光,懾人心魄,如格達木雪山之巔萬年無人踏足的積雪,化在雪蓮漂浮的碧玉池,如三千里金沙海疆深海之底,千年珠蚌開合之間,澄藍碧紫的海底立刻光芒大盛,被那聚寶明珠的艷光照亮寥廓。
那樣的眼眸,令人不敢逼視,看在眼底,瞬間失魂。
絕代,容光。
每個人頭腦都一片空白,忘卻一切,只記得這一夜黑色長空薄涼飛雪下,黑發披散遍身染血的男子,抱著長發垂落的蒼白女子,仰首長呼于宮闕之巔,他精致的下頜染了血和雪,只讓人想起玉璧上落了桃花,他眼眸一片空茫沒有任何人,每個人卻都從此將美麗長駐夢端。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所有人想起這一刻,都忍不住停下手邊的所有事,默然、癡想、向往、嘆息。
如向往世間本無,因極度美好而神祇般美麗的桃源。
這一刻天地靜默,萬軍在難以抗拒的容色之前忘記使命和責任。
這一刻無人開口,怕聲音一出便驚破這精靈般的絕艷,然后令人絕望的發現這震撼的美不過是個夢。
這一刻只有寧弈試圖在雪地上掙扎而起,支肘慢慢挪向著鳳知微的方向,這一刻只有顧南衣,抱著身軀微涼的鳳知微,在萬軍因他容光失色,無人阻攔的那一剎。
向前一步。
自十丈宮城之上。
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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