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驚變-《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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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請問南海各級官府——無災而報有災,有糧而報無糧,欺上瞞下,罔視天威,諸位不覺得愧對遠道而來意圖救災的欽差?不覺得愧對在帝京殫精竭慮為南海災情謀劃圖救的陛下?”
這句話顧少爺按照鳳知微提示提高聲調,可惜還是那沒起伏的語調,起不到震撼殺伐的效果,好在語言本身就有其力量,南海官府那一群明顯出現騷動。
“今天我們就在這里,把百姓賜的食物吃完再下船?!鳖櫳贍斏降谝淮握f這么多話,早已不耐煩,干巴巴的對一萬人發表最后宣言,“并邀請南海布政使周大人,上船食用這不可浪費之食物,官府有教化之職,南海百姓不懂糧食可貴,那么就由欽差大人和南海官府身體力行予以示范,殿下將親自布筷,魏大人將親自下廚,并邀請周大人上船燒火。”
“……”
一直凝神靜聽的燕懷石聽見最后一句一個踉蹌,赫連錚剛剛爬起來又栽了下去。
南海百姓齊齊“哈”的一聲,碼頭上再次卷過氣流造成的旋風。
南海官員那里,仰著頭傻了眼,呆望著正中央早已坐不住,臉色鐵青的布政使大人。
本想給人家一個下馬威,等到欽差最狼狽的時候再出面看笑話,不想人家不為所脅,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將他們置入難堪境地,而且連船要沉了都不下,砸什么撿什么,還要拿去燒菜,燒菜也罷了,還要周大人燒火!
你還不能不燒——殿下都布筷了,你燒個火算啥?
何況是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想說刁難都不成,萬余百姓看著呢,人家能為百姓珍惜糧食,你燒個火都不能?你不去那快沉的破船燒火?你不愛民!
那周大人經營十多年在百姓心中的威勢地位,也將蕩然無存。
狠!真狠!
周希中鐵青著臉,也沒想到欽差會來這么一手,真是翻云覆雨冠冕堂皇,眼下被逼上梁山的早已變成他自己,他弄破了這艘船,現在自己得登上這破船,沉了他也跟著狼狽,從此后燒火布政使將跟隨他一生。
帝京這些親王,封疆大吏們都多少有些了解,對于寧弈,周希中只知道楚王風流,年來朝中接連發生的事,寧弈并沒有直上舞臺,其中內幕,遠在南海的周希中并不清楚,而魏知這個小子,在他看來也就是個直上青云浪得虛名的弄臣,正因為對兩人掉以輕心,所以他才敢私下煽動百姓請愿鬧事,不想直接吃了一鼻子灰。
大船上顧南衣發出邀請,并不給周希中考慮時間,遙遙對著他的方向準確的一指,道:“殿下說了,周大人如果把那本《海外諸國記》看完了,便請速速上船燒火?!?
周希中下意識將書往椅子上一扔,他的幕僚趕緊匆匆把書和椅子陽傘都撤走了。
“去叫修船隊來。”周希中冷著臉吩咐左右參議,“船半刻鐘就要沉,叫他們出動所有人下水,半刻鐘內給我把船修好,不管用什么辦法,最起碼給我一個時辰內保證船不能沉,誰讓我落水,我讓誰落頭!”
“是!”
冷笑一聲,周希中整整衣裳,揚聲道:“南海布政使周希中,率座下南海屬官恭請圣安,向楚王殿下請安!”
南海百姓讓開一條道路,人群中央周希中領頭,南海官員齊齊跪下,遙遙對著大船俯拜。
燕懷石避讓而開,長長舒了口氣,一瞬間差點熱淚盈眶——他以為今日要么就是被人潮廝打要么就是落水沉船,不想還有這結果,雄霸南海說一不二的周霸王終于下拜。
寧弈遙遙站在船頭,手扶船舷面色如常,月白錦袍清雅如竹,深黑披風上燦金曼陀羅卻張揚妖艷,在風中卷舞如濤,他那么淡淡的望過來,明明隔那么遠,所有人卻都覺得他沉而涼的目光,籠罩在了自己身上。
“下官得殿下一番教誨,惶恐無地?!敝芟V欣^續道,“自知罪過不淺,請殿下允許下官帶領南海四品以上官員,齊上官船燒火?!?
一直在甲板上擇菜的鳳知微挑了挑眉。
眾目睽睽下一個人上船燒火太窘迫,一起燒火便不明顯,還顯得官府同心,將一場尷尬事化為和樂融融的官場大走秀——主意挺足嘛。
帶那么多人來,人多欺負人少?。盔P知微笑笑。
沒人回答他,寧弈淡然轉身,只有顧少爺站在船舷上對周希中揮舞著柴禾——快來燒火!
有人放下了幾條舢板,南海道那些翎頂輝煌的大員們上了船劃過來,青溟書院的學生排成兩排侯著,用目光表示了他們無限的得意和對南海官員的羞辱。
岸上人群走了不少,卻也有很多人沒有散,東張西望的不知道在等著什么。
官員們上船,寧澄等在艙口,一人發了一把柴禾。
“殿下說見禮就免了,”寧澄說,“魚干蒸上了火候不夠,勞煩各位大人快些。”
周希中抓著那把柴禾,明知道寧弈鳳知微故意折辱也不得不接,一張黑臉漲成了紫色,一些看慣他平日威嚴的屬下斜眼瞄著他,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
燕懷石將他們帶到船上廚房,這個船是燕家出資改裝過的官船,外表不稀奇,內里卻精致齊全,一溜長串大灶,灶底糊了厚泥,再鋪雙層金屬板,不怕傷及甲板,燕懷石帶幾分快意的對著周希中一躬身,指著那灶口,笑道:“請?!?
周希中看著那光溜溜的灶口,忍著氣道:“怎么連個椅子都沒有?”
“大人這話可說差了。”鳳知微抓著只螃蟹踱過來,笑道,“聽聞大人也是寒門出身,雖然君子遠庖廚,如今又養尊處優,可也應該知道,坐著椅子是沒法子燒火的?!?
“魏大人,”一個參議對她躬躬身,“可否給我們大人尋個馬扎來?我們其他人蹲著就好?!?
鳳知微正色道:“剛才船被撞之后,所有馬扎都被拿去堵洞了,實在抱歉?!?
南海官員們悲憤無語,半晌周希中憤然一掀衣袍,蹲下去燒火了,他屁股后面,刷溜溜蹲了一大串。
蹲下去燒火還沒完,點了半天火沒著,顧少爺給的柴是半濕的,濃煙四起,嗆得一堆官兒連連咳嗽,一張張臉烏漆抹黑。
好容易火生起來,寧澄還一趟趟的跑著來催:“筷子布好了……魚蒸好沒?”
“碗布好了……螃蟹還不上桌?”
周希中一張黑臉熏成了灰臉,面沉如水,他自然不會真的燒火,但是也不能就此離開,可憐了底下一幫四品以上大員,撅著屁股干著這輩子都沒干過的事,還得忍受著上司刀鋒般的目光。
寧弈在前廳和南海道都指揮使,提刑按察使喝茶——作為地方三司,都指揮使與布政使、按察使同為封疆大吏,然而周希中獨霸南海,這次寧弈駕臨,他為了避免兩司阻撓,竟然沒有派員提前通知,兩司的衙門又不在豐州,這是得了消息剛剛趕來的。
兩司到時,看見周希中船上燒火,實在心中快意,都指揮使呂博假惺惺道:“下官等也應該前去燒火。”按察使陶世峰向來和周希中關系惡劣,上來就呵呵大笑:“哎呀老周,你這火燒得不對啊,風向不對,小心燎著了自己!”
周希中冷然以對,不理不睬,寧弈淡淡道:“南海三司戮力同心,兩位是該也去燒火?!?
呂博和陶世峰臉上一僵,寧弈已又道:“不過你們來遲了,蹲滿了沒位置,就前廳等候吧?!?
呂博和陶世峰笑得眉眼齊飛,陪寧弈前廳喝茶,周希中蹲在灶口前,手指骨捏得咯咯響。
一個參議湊近他耳邊,低低道:“大人,這事……”
“日子還長著呢!”周希中咬牙道,“再說楚王遲早要去閩南,沒了親王壓陣,我倒要看看這個魏知,能在我南海翻出什么浪來。”
“啪!”一把突然落下砸到他腳邊的柴禾嚇了他一跳,抬頭便見顧少爺直直飄過去,道:“糊了!”
鳳知微探頭一看,“哎呀,糊了,重燒!”
“……”
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這場高規格的飯才端上桌,清蒸螃蟹,清蒸魚干,燉蛋,炒青菜,炒雜蚌,海帶紫菜蝦皮湯。
寧弈端坐首座,氣韻尊貴的淺淺一讓,“請?!?
為了避免他眼睛不方便被人看出,他面前設了小碟,所有菜都放在一起,別人只以為這是皇家習慣,自然不會有想法。
他開動,眾人便跟著舉筷。周希中忙了半天也餓了,心想殿下總不敢在這船上毒死自己,便夾了一塊魚干。
剛咬了一口,忽發覺有些不對勁,一看對面鳳知微不舉筷子,抱著杯茶慢慢喝,笑吟吟的看著他,那笑容很溫和,但怎么看都覺得似乎不懷好意。
周希中愕然道:“魏大人不吃么?”
“下官有點腸胃不調,這海產看得吃不得。”鳳知微笑容可掬,“您請,您請?!?
周希中“嗯”了一聲,吃了兩口,忽“咯蹦”一聲。
這種場合吃飯都是很小心細致的,一點聲音也不會有,這一聲便覺得特別清晰,所有人都停了筷,向他看來。
周希中靜在那里,一張黑臉慢慢變紫,隨即捂住了自己一嘴爛牙的腮幫。
這時鳳知微才用眾人能聽見的“悄悄話”和顧南衣“咬耳朵”,“喂,剛才那魚干,你洗過沒啊。”
顧少爺大聲答:“海水里撈出來的。”
言下之意,那也是水,還洗干嘛?
“……”
可憐的布政使大人沙子咯了牙吃不成了,可憐的南海官兒們忙了半天也吃不成了,同樣餓著肚子的都指揮使和按察使卻笑得快意——看見南霸王接連吃癟真是快活啊……
一餐飯草草完畢,船也勉強修好,航行靠岸,眾人下船,岸上人群,還有半數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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