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余淮的臭臉剛有一絲松動,我們就都注意到β在旁邊跟游魂似的晃來晃去。 “你在等簡單?”我問。 “不等。”β目光空茫。 “那你等你家長?” “我家長沒來。” “為什么?” β幽幽地看著我:“因為我沒通知我家長今天開家長會。” 余淮不解地接口:“為啥?” 我橫了一眼余淮。這個二缺。 β的成績估計在五班能排到倒數前五,尤其是數學,恨不得只考了余淮的零頭。 “那你怎么辦?”我有些不安地看著她。 β也轉過頭,目光終于不再空茫:“耿耿,你知道離學校最近的人才市場在哪兒嗎?” 我搖搖頭,余淮更是興趣大增:“你找人才市場干嗎?” β一臉認真:“我想給自己雇個爹。” no.123 我和余淮并肩坐在行政區的陽臺上。 晚上的行政區從來不開燈,我們就坐在越來越濃的黑暗中,背靠著同一塊碩大的玻璃。教學區那邊的鼎沸人聲像被悶在了一口大鍋里,只能聽到些許泡泡破裂的聲響。 北方的冬天終于轟轟烈烈地來了。 白天好像還沒做什么,埋頭對著卷子愁眉苦臉,驀然間一抬頭,外面已經一片青灰色,人有時會恍惚起來,時間到底去了哪里。 時間的計量單位向來多變,對余淮來說,一個白天的時間可能是小半本物理練習冊、幾百道選擇題,或者幾十個新單詞——而對我來說,它是痛苦掙扎之后,大腦中并未被填補的空白;是日出日落間,毫無建樹的沮喪。 所以每當我發現夜幕在我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降臨時,總會從心底滿溢出一種恐慌,一時半會兒無法消弭,說出來又變得矯情。那一刻很想抓住旁邊的某個人——但我想,余淮不會明白我。 我不幸是世界上最不快樂的那種人,沒能力,卻有上進心;沒天賦,卻有夢想;越努力,越難過。 每一個我毫無作為又毫無長進的白天,時間都往前走一點點,然后把我扔在原地。 日復一日,我被世界落得越來越遠。 余淮怎么會懂呢?他是一個走得比時間還快的人。 no.124 “你怎么了?”想了想,我還是開口問。 余淮說不等他媽媽,可他還是沒有回家。從見到他媽媽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不對勁兒。我想知道原因。 當然我說了回家,也還是坐在這兒,我的原因卻很簡單。 因為他。 “沒怎么。” 我猜到了是這種答案,并不覺得失望。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如果余淮此刻問我齊阿姨是誰,我想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跟他隨口胡扯一個答案。 “我只是很煩我媽。” 我剛剛特體諒、特寬容的形象忽然被他這一坦白給毀得很徹底。 “你這是青春期。”我語重心長。 “不是。”他否定得非常堅決,但是沒有故意跟我抬杠的意思。 于是我也不知道說什么了。為了勸解他的情緒而莫名其妙地去夸獎一位壓根兒不認識的中年婦女也不是我的擅長,何況想起剛剛他媽媽那句沒頭沒腦的“張牙舞爪笑什么”,我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算了,自家還一堆爛事兒呢。 所以我倆就都沒什么好說的了。就這樣并肩坐著,聽著教學區那邊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只留下遠處露出來的一道燈光。 忽然心里變得很寧靜。 我想起齊阿姨。 我想如果是我親媽今天來開家長會,表現得也不會比齊阿姨好,甚至可能幾句話過后就讓我在余淮面前丟盡面子。我第一次慶幸她是個善良的“外人”。那么多顯而易見的相處之道,只有“外人”才愿意遵守,小心翼翼地遠離那道名叫尊嚴的底線——親人也不是不了解,只是感情淹沒了這條線,毫無顧忌地傾斜過來。 至于她看到我的成績單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我忽然就不在乎了。哪怕她會在心中笑我考上振華了卻還是墊底,哪怕她心中警醒自家兒子長大以后可絕不能像我這么廢物……無論她想什么,我相信她都不會流露出一絲一毫讓我知曉。 這已經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最大慈悲,我怎么可能不領情。 no.125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那里聊了很多。我聽著余淮講起他們師大附中的那些傳奇人物,把這些事跡同我現在和未來即將一一見到的面孔相匹配,第一次有種自己生活在一張巨大的網里的感覺。 “真厲害,”我真誠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連受到打擊之后開悟了,“其實你說的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我以前就聽說過,當然比你跟我說的還要厲害——你知道的,傳言嘛,都膨脹了好幾倍。” “沒什么厲害的,這些人三年后你都會認識,會變得很熟悉,你也會越來越知道他們沒什么大不了。” 熟悉了自然沒什么大不了。然后分離,越來越陌生,看他們在別的領域,果然成了更加厲害的人。而我最厲害的是曾經和他們熟悉。 我不想讓談話變得太傷感。 “那同樣作為傳說人物的余淮先生呢?”我笑著問。 “哦,他啊,他的確很‘大不了’。”余淮一臉認真。 嗯。我也知道。可我沒說。 “你后悔來振華嗎?”余淮忽然沒頭沒腦地問起。 我沒想到他會忽然這樣問我,問得直接,卻沒有給我被冒犯的感覺。 第一反應很想要點頭——然而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梗住了我的脖子,我并沒有如自己所料想地那樣痛快。 振華不好嗎?雖然不適合現在的我,可是讓我重新選擇,我真的不會來嗎?我爸幫我在志愿表上填了一串振華的時候,我攔著他了嗎? 我轉頭去看余淮,他的側臉輪廓即使在黑夜中也沒有模糊,像是無法融入一般。這里確實讓我充滿了挫敗感,然而挫敗我的人,并不讓我討厭。 行政區連接著實驗室區和教學區,兩旁的走廊都有燈光,只有坐在中間的我們像是被困在水泥管里的蟲子。 我輕輕嘆了口氣,把后背靠在玻璃上,不一會兒,就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我沒后悔來這里。”我很肯定地說。 我只是后悔,我怎么這么笨。 余淮笑了。 “耿耿?” “嗯?” “我們一直都坐同桌吧。”他沒頭沒腦、毫無來由地講了這樣一句。 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時間不僅僅沒有帶我走,更是大步后退,退回到了某個金色的下午,他對我說,耿耿,我們坐同桌吧。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