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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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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山中,已經是寒冬。剛剛下了一場雪,林木都披了一層白衣,連呵出的氣都是白色的,仿佛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天寒地凍,林木凋敝,枯枝敗葉被白雪埋起來,只有踩上去時,才能感覺到腳下非同尋常的松軟。這些枯葉等到來年,就會變成肥沃的養分,深入泥土中,滋養抽枝發芽的樹木。它們敗落,又以另一種形態回歸,生生不息,自然也就沒有苦痛。

    柳延見到了那松樹精。

    在這敗落的山景里,松樹是唯一的綠色點綴,所以要找到他并不難。

    作為父親,兒子結交了怎樣的友人,面子上不說,心里也是在意。雖然知道沈玨一直在尋找皇帝的轉世,并遲遲未尋到,柳延希望沈玨能放下。

    不要找了,別找了,太辛苦。柳延不希望沈玨走上伊墨的后塵,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他無能為力。

    很多事情,他們都無能為力。

    或許苦痛掙扎,輾轉尋覓,都只是人生的一個過程。柳延知道自己作為父親,也不能護他一世。沈玨的一世太長,而他又太短。護是護不住的,沈玨早已成人,他攔不住時光的步伐。他什么都攔不住,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光陰殘酷的流轉,讓他護在掌心里的孩子,長大成人,去受成長的過程里,必須受的苦。

    小松樹精感應到沈玨時,幾乎狂喜起來,無風自動,枝干搖擺,粗壯的松樹下又落了一層雪,接著松樹下飄出一個虛虛幻幻的影子,蔥綠的一抹,呼喊著“沈哥哥沈哥哥”,便朝沈玨撲了過去。

    沈玨張手接住,頗有些尷尬。此時站在一旁柳延笑了起來,聲音悶悶的,似乎壓抑著什么,他笑的沈玨更尷尬了,喊了聲:“爹,別笑了。”

    他胸前的小松樹精這才注意到還有旁人,發現其中一人是那唯恐避之不及的半仙蛇妖,頓時駭的臉色慘白,從沈玨懷里退出,倏忽一晃,躲回了本體里。樹木修成的精怪,靈識與本體息息相關,他害怕,那松樹也跟著顫顫巍巍,連松枝都在哆嗦。

    這還是兩百多年來,柳延是第一次見到松樹發抖,樹干不動,樹枝卻哆哆嗦嗦,松針都抖下了一層,明明是粗壯的一棵松樹,卻駭成這個模樣。柳延益發覺得好笑,裹著狐裘斗篷,笑的蹲在地上直不起身。

    “爹,”沈玨甚是無奈,怕他笑的太狠,嗆住了氣,一邊給他順氣,一邊道:“有什么好笑的,笑成這樣?”

    柳延低頭不吭聲,只是笑,笑的肩頭悶顫,好一會才止了笑,瞟了他一眼道:“沈哥哥。”

    沈玨一張俊臉頓時通紅。

    伊墨也蹲下身,認真嚴肅的道:“該叫小沈哥哥。”

    他這樣一湊樂,柳延更是憋不出,連天大笑,直笑的渾身癱軟,蹲都蹲不住,一頭扎進伊墨胸前,蹭著眼淚喘不過氣的道:“沈哥哥,沈哥哥……好一個沈哥哥。”

    沈玨被取笑的滿臉都是紅,又羞又窘,本來好好的一個稱呼,硬生生讓他們笑到扭曲的境地,好像那小松樹精叫的不是沈哥哥,而是情哥哥似地。平白添了許多肉麻。肉麻到連沈玨都覺得牙幫子酸了起來——也是怪,以往怎么不覺得。

    伊墨把笑到癱軟的人扶起來,攬在懷里,望著那還在哆嗦的松樹,也不說什么,只道:“既是喚他哥哥,也該出來見見我們,如何就遇鬼似地躲起來,像個什么樣子。”這語氣,分明是長輩的苛責了。

    小松樹精遲疑了一下,到底拗不過對沈玨的喜歡,深怕自己的膽怯惹的他們不高興,以后不再讓沈玨來找他。所以怯怕著,還是重新走了出來。只是心里忍不住好奇,修為和他差不多的沈玨哥哥,如何就有這樣可怕的父親。半仙的妖,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又見他懷里笑到失態的柳延,更是好奇,都說凡人膽小如鼠,這樣一個普通人,如何就不怕他們。

    另外他雖膽小卻也不傻,自然體會得出,這兩人對他并無惡意,所以才敢重新走出來,化作人形虛虛渺渺的一抹,站到伊墨跟前,垂著頭,不敢吭聲。連氣都不敢大喘一口,深怕一個不慎,惹他們不高興,被這不知修煉了幾千年的老妖怪一□吞了。

    等他站定了,柳延才慢慢止了笑,道:“抬頭我看看。”

    小松樹精抬起頭來,也是清清俊俊一個少年模樣,一身綠衫,高挑細長,脊梁挺得筆直,就是瘦了些。柳延一想到他就這么呼喊著“沈哥哥”撲進小寶懷里,又想笑了,忍了幾忍,才把涌上來的笑意咽下去,正經的道:“這些年在山上從未見過你,想來是怕了我們。今日你也見了,有你想的那般駭人嗎?”

    小松樹精抬頭快速的看了他一眼,連忙低下頭去,搖了搖腦袋,耳根后面紅紅的,想是心思被挑穿,羞窘罷了。

    柳延道:“既然你與沈玨要好,我們自然也對你另眼相看,往后不必四處躲藏。”

    小松樹精聽他不拒絕自己與沈玨相交,頓時喜出望外,忙忙的抬起頭來,露出笑容。

    這笑容,倒真是干凈。柳延想他或許是樹木修成,從小到大就長在這山上,不能像飛禽走獸般四處游蕩,對人世更是毫無歷練,所以心思也干凈的很。喜怒哀樂,都明明白白的展露在臉上。笑起來就是笑,沒有一絲作偽,笑容純凈難得。柳延突然覺得,若是有他相伴,沈玨余生也不會寂寞,他也可放心。只是,沈玨無心。

    沈玨是狼,對伴侶忠貞不二,這是狼的天性。盡管身體里有人類的血液,卻在他們身上學到了感情的從一而終。這一點,很難更改。

    可眼前少年的眼底又明明白白,有著對沈玨的傾慕。縱然只是凡人,柳延也知道,這又是一場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殤。

    心頭覺得悵惘,柳延對伊墨道:“你們先回去,我與他頑一會。”

    伊墨自然懂他,一搭手,帶著沈玨離開了,沈玨走了兩步又回頭,沖著站在柳延面前惴惴不安的小松樹精喊道:“你別怕,我爹好得很。”說完這句,才放下心,跟著伊墨走掉了。

    柳延外表雖是年輕,眼神卻深沉的很,看了一眼小松樹精,便牽了他的胳膊,帶著他在這山林里慢慢踱步,半仙的老妖怪一走,小松樹精無端的有些懼怕之前并不起眼的這個凡人來了,被牽著胳膊,也不敢掙脫,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跟著他,心頭忐忑,不知何為。

    慢慢踱了半個時辰,柳延才開口,語氣是溫和的,問:“你離不開這山林?”

    松樹精小聲道:“我修行淺,至多離本體三五里地,再遠就不行了。”

    “修煉多久了?”

    “兩百八十年。”

    柳延點了點頭,又沉默片刻,才冷不丁突然轉了話題:“你喜歡沈玨?”

    小松樹精臉有些紅,又有些茫然地望著他:“什么是喜歡?”

    他問的認真,沒有作偽的痕跡,由此可見,確確實實是不懂。柳延看他,不知為什么突然想起伊墨來,心道這些修行的妖精,難道個個都是這樣么?又呆又傻,將來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柳延想了一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沈玨有喜歡的人。”

    “啊?”小松樹精愣了一下,莫名的覺得不舒服,心頭酸酸的,還有些澀,本能道:“我怎么沒見過?他也沒跟我說過。”言辭間,無意流露出將沈玨視為己有的意思來,他自己或許還未曾領悟,柳延卻聽的明白,心中猜疑才算落了底。伊墨說的沒有錯,這小妖精,真對沈玨動了情。

    柳延道:“那人死了。”

    小松樹精又是一愣。

    “他死了,這些年沈玨一直在尋他轉世。”柳延淡淡道:“你離不開這山,將來沈玨卻要云游天下,四處找尋。你怎么辦?”

    小松樹精腦子里一時有些亂,聽他這么問了,想也不想的答:“我陪他一起找不行嗎?等我再修行一段時間,就可以脫離本體,陪他去找那個人。”

    柳延不說了。

    小妖精膽子小,又單純的很,卻想也不想的給了他這個答復。不需思考的回答,往往是最真實的答案——我陪你。

    不論做什么,不論去哪里,他陪他。或許將來會后悔,也會傷痛,但這份心意是最重要的——因為是自己選擇,再苦也甘之如飴。

    連他都沒有評價的權利,自然也無權干涉或左右他們的意志。至于將來找不到如何,找到了又如何,那些事他管不上,也相信,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會有最妥善的處置辦法。

    柳延笑了一下,道:“去我家不去,沈玨此時定在收拾院子,你去不去幫他?”

    小松樹精一聽能和沈玨在一起,哪有不去之理,加上柳延雖然隱約讓他心生畏懼,卻也感受到了善意,就放大膽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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