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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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
三生三世,最后只歸類到這一句輕描淡寫,柳延看著自己膚色光潔的手背,當真覺得老了。
有兩百多年的記憶并非好事,兩百年前走過的山水,兩百年后成了耕地;兩百年前的荒野,兩百年后成了村落;曾經浪花翻涌的地方,有了城鎮;兩百年前認識的人,兩百年后再也無處可尋。
記憶里的人與事在時光里變遷,以一種不動聲色的穩定在推移,將他腦中的記憶洗刷滌蕩。
除了頭頂星空亙古不變,他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什么事,是不可改變的。連他自己,都經過了三生三世,面目照舊,心思全非。
那些銳氣與傲氣,都不想再堅持下去了。驚濤駭浪已經走過,只希望余生安穩,守住這一世歲月靜好。
然而,似乎連這一份愿望都是奢侈。
前兩世,他都在不可及的愿望里虛耗。眼見著,這一世也不會例外。
柳延垂下眼,又問一遍:“你究竟瞞了我什么。”
說到底,他這場病的起因,還是這樁事。三世為人,骨子里的執拗不曾有絲毫更改,更不想糊里糊涂的等待結局。
半年游山玩水的時光,并不能去除他心頭陰霾,反而隨著時間越長,陰霾愈發深濃,季樂平的反目相向不過是個引子,將他心里的積壓誘發出來,遂低熱不祛,藥物不醫。
伊墨沒有說錯,他心重。連少了一魂一魄是個傻子時,尚且心思深重到剜了心口朱砂的地步,如今魂魄俱全,七竅玲瓏的心思,也就都回歸了。
對伊墨閉口不提的事,柳延心里也有了揣度,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所謂最壞,也不過是伊墨死去而已。對生死,柳延向來看的輕,伊墨若死,他又怎么會獨活。
不過共死罷了。
他只是要一個回答。
人有時就是這樣,脫離不了俗套,好比夫妻離散,下堂妻總要苦苦詢問為甚,其實大可不必再問,已經散了何必再問。
柳延明明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依然想從伊墨口中得到具體的答案,由此可見,他注定是世俗之人,不能出塵,只能入世。其實也是懷有一絲微妙不可及的希翼——能不能回答我,沒有意外。
可不可以,什么事都不要發生。
可不可以,就這樣相伴相攜,守一生完滿歲月。
往日的虧欠與殘缺,能不能好好的,用這一生光陰,悉數彌補。
當真是老了。
柳延知道自己老了,老到不愿再生波瀾,也經不起波瀾,他們糾葛三世,披荊斬棘,哪一個不是鮮血淋漓。都為對方身上的刺所傷。如今兩百年光陰,讓他們拔出彼此身上的硬刺,只余滿身鮮血的傷,剛剛擁在一起而已,不能再有波折了。再有波折,柳延不知道還能不能經受的起。
柳延怕了。
他怕不能好好相守,怕還沒有來得及互相舔舐傷口,又要分離。
他的問題,伊墨知道不該回答。
不該回答,因為答案并不美妙,甚至堪稱殘酷,也許就此毀掉只余半年的和樂美好。同時伊墨又太了解這個人——他成過親拜過堂的人,若是得不到答案,或許余下半年時光,都會一直病著,便是吃了藥身體痊愈,也不能開懷。就像這半年所表現的一樣,看不出任何跡象,每日歡笑,四處游玩
思索片刻,伊墨決定還是告訴他——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
伊墨說:“還有半年。”
對上柳延狐疑過后很快清明的眼,伊墨未有再做詳解,他不會說“為了你的三世記憶,我只剩一年時光”,這樣的話,他向來不會說。他不說,柳延也懂。說出來除了讓柳延難受,還會有什么?再說,這件事是他自己愿意的,因為愿意,所以也就不需要說,說了也是矯情。
柳延點了點頭,倒像是松了口氣,不管如何,答案已經知道了,與自己的揣測并無差別,所以:“我們只剩半年了。”柳延說,神態從容。
從容到連那些失落遺憾、傷痛負疚,都一一收斂起來,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
“只剩半年。”伊墨應和了一句。
柳延挽了挽唇角,道:“半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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