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轉(zhuǎn)機-《禍國·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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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終于由遠而近。
秋姜和頤非對視一眼,強打起精神。秋姜再次捏緊手中的火折子,就在她準備點燃柴火時,卻意識到不太對勁。
來人會武功!
頤非挪了一下位置,下意識地擋在她身前。
就在這時,門被重重踹開:“有人嗎?給我點吃的……”一句話沒說完,跟屋中的兩人打了個照面,聲音戛然而止。
來人身高不足三尺,衣衫襤褸頭發(fā)污穢,顯得十分狼狽,但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有種奪人的美貌,不是別人,正是紅玉。
頤非心中一沉:完了。之前他們沉了玖仙號,紅玉也一起掉進了海中。不知為何沒被云笛的船撈捕到,反而獨自來了這里。她雖然狼狽但步履輕快,可見并未受傷。而他和秋姜卻是強弩之末……
最最糟糕的是,丁三三的偽裝在水中泡了太久都沒了,如今的他,是自己的臉。
紅玉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沒有停留,掠向他身后。
頤非一把將秋姜的頭壓入懷中,厲聲道:“你是誰?為何私闖我家?”
“你家?”紅玉烏溜溜的大眼睛掃了一圈,冷笑起來,“住這種破屋的人能穿得起你的鞋子?”
頤非身上穿的衣衫雖又破又臟,但一雙鞋子卻是完好的。頂級小牛皮制成的鞋子,出水自干,確實與這破舊茅屋格格不入。
“你們兩個……私奔呢?”紅玉隨口一猜,心思卻不在二人身上,徑自去了里屋翻找。叮鈴哐啷一通亂想后,她很不悅地走了出來:“怎么什么吃的都沒有?”
“那兒。”頤非看向窗外掛著的一串咸魚。
紅玉皺了皺眉,實在太餓,還是趴到窗口摘了一條下來,放入口中咀嚼,然后呸呸吐了出來:“又臭又咸,難吃死了!”
頤非答道:“沒有別的了,我們也餓著呢。”
紅玉只好坐下來,硬著頭皮啃著,一邊吃一邊瞪著頤非和他懷中虛弱的秋姜:“你女人怎么了?怎么這么多血?”
“我們坐船私奔,船沉了,漂到此地。本以為能找人求救,沒想到他們反將我們打成這樣,還外出找人去了,說是要賣了我們……”
“瀲滟城這邊,也就周先和紅婆子了。你們這把年紀,周先可不會要。讓我看看你女人的臉,沒準紅婆子肯收。”
頤非立刻緊張地將秋姜抱得更緊了。
紅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你們這種小白臉,看似情深義重,其實半點本事沒有,最后還不是讓她跟著你一起吃苦?”
頤非心想這是在影射那個死了的五兒么?
紅玉用腳踢了踢他的腿:“小白臉,想活么?”
“想!”
“好,給你兩選擇:要不,你自殺,我?guī)x開,給她點錢,讓她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下半輩子;要不,殺了她,我?guī)汶x開這里,給你榮華富貴。”紅玉一笑起來,巴掌大的小臉顯得越發(fā)可愛,可說出的話,卻是如此惡毒。
不愧是如意門的人啊。頤非想,換了真私奔的情侶,遇到這種考驗,簡直生不如死。
“我們不選!”頤非故意生硬地回答。
紅玉道:“那就兩個一塊死吧!”說著起身走到二人面前,抬起了手。
“等等!讓我再想想!”頤非開始猶豫。
紅玉本就在等他的這種反應(yīng),當即停了下來,笑瞇瞇地看著。他們越害怕越掙扎,她就越快活。這些年來,她已經(jīng)用這種辦法折磨過許多戀人了。
大部分人都經(jīng)受不了考驗,選擇犧牲女人。當他們殺了女人后,她就會毫不留情地先閹了他,再慢慢地凌遲,讓他們在絕望和悔恨中死去。
偶爾有經(jīng)受考驗愿意跟女人一起死的,她就找一群人當著他的面奸污女人,再放他們離開。經(jīng)歷過的人全都崩潰,瘋了的瘋了,自殺的自殺,沒有一個例外。
而眼前的這對戀人,又會如何選擇呢?
紅玉一邊遐想一邊期待,整個人都很興奮。
頤非沮喪地糾結(jié)了半天,眼看紅玉就要不耐煩了,這才做出選擇,痛苦地說道:“好吧,殺了她吧!”
又是一個賤男人!紅玉心中冷哼了一聲,還沒等她動手,頤非懷中的秋姜已發(fā)出一聲尖叫,雙手去掐頤非的脖子。
紅玉頓時興奮地睜大眼睛等著看好戲。
頤非怒道:“你不是說愛我愛到肯為我死么?這就去證明吧!”說著狠狠推了秋姜一把。秋姜的腦袋一下子砸在灶臺上,呻吟著不動了。
紅玉嘖嘖:“看清楚了吧?這就是你選的男人。”
“她眼光是不太好,但你也不怎么樣呀。”前一刻還在痛苦的頤非,這一刻卻笑了。
“什么意思?”
“聽說五兒生前風流成性,除了你還有十七八個情人呢。”
紅玉大怒,當即上前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你再說一遍!”
“他跟我說,最受不了你這種矮子,所以他他另外的十七八個情人,個個高挑豐滿性感成熟……”
紅玉形似稚女無法長大,是她內(nèi)心深處最大的痛,如今被頤非以此取笑,當即氣紅了眼,左右開弓扇了頤非十幾個耳光。
身后,似有什么東西燒了起來,她也沒在意,只是逼問頤非道:“你怎么認識五兒?你是誰?!”
頤非咧嘴一笑:“你猜?我不但認識五兒,我還認識你。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當瑪瑙,卻怎么也比不過七兒……”
紅玉一個激靈,突然明白過來,轉(zhuǎn)頭看向倒在灶旁的女人:“七兒?!”
那人抬起頭,滿是血污的亂發(fā)中,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紅玉頓時如墜冰窖,這才認出地上這個又虛弱又骯臟的女人竟是秋姜。而一旦她是七兒,所有的東西都開始不對勁了。
她立刻意識到灶里的火不知什么時候燒了起來,火苗舔食者稻草,噼噼啪啪像是催命的魔音。
“七兒!”紅玉立刻拔出腰間匕首,朝她撲過去。可剛撲到跟前,眼前視線驟然一黑。她連忙咬了舌頭一口,才清醒過來。
七兒詭計多端,身上機關(guān)毒藥又層出不窮,必定是在火里加了什么東西,可惡,自己剛才被那賤男人吸引,粗心大意之下沒能察覺她就是七兒……
紅玉又重重咬了自己一口,含著滿口血腥地抓著匕首朝秋姜心口扎過去。
頤非試圖阻止,被她一腳踢飛,狠狠撞上柴堆,干柴四下滾落。頤非趁機將柴火向紅玉丟去。
紅玉的匕首頓時失了準頭,貼著秋姜的腰扎在了地上。紅玉咬牙拔出,再次朝秋姜刺去。
眼看秋姜就要被匕首扎中心口,外面突然飛來一道白光,擊中紅玉的手腕,紅玉的手頓時松開,匕首被秋姜奪走。
頤非驚喜地喊出聲:“朱爺!”
一個魁梧的大漢從門外快步進來,左眉上的紅色小龍此刻看在頤非眼中,實在是比世界上的任何花紋都要美麗。不是別人,正是薛采的貼身侍從朱龍。
而他肩上扛著老孫頭,手上提拎著田老頭,兩人全都昏迷不醒。
朱龍將這二人扔在地上,伸手一抄,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地抓住了紅玉。紅玉剛要掙扎,手腳一緊,被他綁了起來,紅玉當即破口大罵,剛罵了一個字,嘴上被他塞了布團。
朱龍做完這一切后,上前查看頤非的脈象,頤非忙道:“先救秋姜!”
朱龍微一沉吟,轉(zhuǎn)身檢查秋姜,皺眉道:“他的毒好解,你的傷難治。”
秋姜注視著朱龍,眼睛里再次流出了血,含著血的眼淚,想要說什么,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頤非道:“先離開這里。”
朱龍點頭。
朱龍是趕著馬車來的,他將頤非抱上車,回來接秋姜時,秋姜指向紅玉道:“把她也帶上。”
紅玉憤怒地嗚嗚嗚嗚。
朱龍看著地上的兩個老頭:“他們呢?”
秋姜淡淡道:“我不殺賤民。由他們?nèi)グ伞!?
朱龍不知想到什么,翹了翹唇角,先將紅玉丟上車,再把秋姜放到了頤非身邊。馬車緩緩離開了漁村。
車轱轆轉(zhuǎn)動,馬車顛簸,秋姜從簾縫里看到茅屋越來越遠,眼神復(fù)雜。
頤非挑了挑眉:“想報仇?”
秋姜低聲道:“看這地方,不過是普通漁村,這些人,只是打漁為生的普通鄉(xiāng)民。在遇到落難的陌生人時,第一反應(yīng)不是救,而是殺和賣……這樣的風氣,是多少年熏化而成的?而你將來,又要用多少年,才能驅(qū)散?”
頤非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了一句:“你說的……我好像肯定是位明君似地。”
“不是肯定是,而是必須是。”秋姜的神色極為嚴肅,帶了克制和凝重,“為何千百年來律法要求文士推崇百姓呼吁都要明君?因為不是明君,國必死!”
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但頤非卻在心里接上了——“而程國,已經(jīng)在死的路上了。”
唯方大地,四國分立。燕王雷厲風行,宜王風雅有趣,便是璧國,都有個政見不足但仁愛公正的皇后。唯獨程國,像條盤踞島上龐大而貪婪的巨蛇,無情地吞噬一切可吃之物,吃到后來,將自己的尾巴也吞了進去,變成了一個蛇環(huán)。若不及時解開,必死無疑。
兩人各懷心事,神色全很凝重。
一旁的紅玉看看她又看看頤非,突然吱吱嗚嗚表示有話要說。頤非便將她嘴里的布團取了出來:“說吧。”
紅玉道:“她是不是騙你說能幫你干掉頤殊,扶你當皇帝?她都快死了,你殺了她,我?guī)湍悖∥摇?
話還沒說完,頤非又將布團給她塞了回去。
紅玉急得直瞪眼,秋姜不禁莞爾。原本心事重重的氣氛,便因這一笑而煙消云散了。
無論如何,事在人為。
就像朱龍的出現(xiàn)一般。
雖然一路諸多波折,但關(guān)鍵時刻,總能絕境逢生。
因為,他們彼此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同行者,風雨共濟,生死默契。
***
馬車馳入一家賣香粉的“朱家鋪子”,在后院停下了。
頤非對秋姜解釋道:“我跟小狐貍約好,派朱爺來此隨時接應(yīng)。本還擔心朱爺比我們晚到,幸好趕上了。”
秋姜注視著這家鋪子,眉頭卻微微地皺了起來。
一旁的紅玉發(fā)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冷笑。
頤非瞥了她一眼:“這般呱噪,為何不殺了她?”
紅玉立刻安靜了。
秋姜淡淡道:“螽斯山倒,夫人的下落還要從她入手。”
紅玉沉下臉,陰戾地盯著她。
秋姜便又道:“不過看著確實討厭,先打暈吧。”
紅玉剛要反抗,脖后挨了一記手刀,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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