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碎玉投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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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吃一口?!奔o慎語端著碗湯圓,他明白老頭等不到元宵節了。
梁鶴乘艱難地吃下一點,皮肉干枯地說:“小房子……”他聽聞合伙的事兒,叮囑,“你要留心防范,他要是故態復萌,別傷了你?!?
紀慎語點頭:“師父,我知道?!?
梁鶴乘又說:“家里的物件兒銷毀或者賣掉,你要是惦著我,就留一兩件擱著,其他都處理干凈?!辟M盡心力造的,他卻如棄敝屣,“徒弟最怕的是什么,是活在師父的影兒里,你沒了我不是沒了助力,是到了獨當一面的時機?!?
生命的最后一刻,師父考慮的全是徒弟。
紀慎語剛才還鎮定,此刻鼻子一酸繃不住了。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要學的東西統共那么些,要想專而精,必須自己不斷練習探索。你……你成大器只是時間問題?!绷胡Q乘沒勁兒了,木著眼睛一動不動。
空氣都凝滯起來,無人吭聲。
分秒滴答,瀕死的和送行的僵持著。
丁漢白說:“珍珠,讓梁師父好好走吧?!?
紀慎語傾身湊到梁鶴乘耳邊,穩著聲線背出要領:“器要端,釉要勻……”
老頭呼嚕續上一口氣,緩緩閉目,念叨著——器要端,釉要勻,色要正,款要究……這一輩子鉆研的本事伴他到生命最后,聲音漸低,再無生息。
紀慎語連夜將梁鶴乘的遺體帶回淼安巷子,掛上白幡,張羅一場喪事。兩天守靈,期間來了些街坊吊唁,但也只有些街坊而已。
第三天一早出殯,棺材還沒抬,先運出一三輪車古董花瓶。街坊立在巷中圍觀,竊竊私語,一車,兩車,待三車拉完,暗中驚呼都變成高聲驚嘆。
丁漢白說:“還剩著些,你留著吧?!?
紀慎語綁著孝布,點點頭,隨后舉起喝水的粉彩碗,摔碎請盆。大家伙幫著抬棺,出巷子后準備上殯儀車,眾人圍觀,這時似有騷動。
“借光借光……都讓開!”
人群豁開一道口子,張斯年抱著舊包沖出,一眼瞄中那烏木棺材。他走近些許,當著那么多人的眼睛,高呼一聲——六指兒!
紀慎語扶著棺:“師父,瞎眼張來了?!?
眾人新奇驚訝,不知這是親朋還是仇敵,張斯年環顧一圈,瞧見那三車器玩,喊道:“——六指兒!你就這么走了,我以后跟誰斗技?!”
他突然大笑:“你這輩子造了多少物件兒,全他媽是假的。要走了,今天我給你添幾件真的!帶不去天上,塞不進地底,你茲當聽個響兒吧!”
張斯年從舊包掏出一件花瓶,不待人看清便猛砸向地面,瓷片飛濺響響亮亮。丁漢白高聲報名:“金彩皮球花賞瓶!”
張斯年又摔一個,丁漢白繼續:“青花八方纏枝碗!”
這一股腦砸了三四件,遍地碎瓷,價值數十萬。張斯年祭出珍藏給這六指兒,給這分不出高低的唯一對手。砸完,將舊包拉好,轉身便走。
他如同戲臺上的瘋子,任周遭不明情況的傻子揣測。他想,他這把虧了,姓梁的先死一步,等他撒手人寰的時候,除了徒弟,誰還來送他?
誰也不配!
殯儀車緩緩串街,行至街口便頭也不回地奔了火葬場。半天的工夫,塵歸塵,土歸土,紀慎語料理完一切累極了,與丁漢白到家時一頭栽在床上。
他又爬到窗邊,推窗瞧一眼天空。
丁漢白傍在身后:“梁師父的六指兒總是支棱著,比別的指頭軟?!?
紀慎語恍惚:“你摸過?”
丁漢白說:“那晚你在他床邊哭,他伸手給我,我摸到了?!?
那伸來的手中藏著張紙條,卷了幾褶,筆跡斑駁。丁漢白環繞紀慎語,雙手舉到前方,輕輕展開,襯著天空露出八字遺言。
——善待我徒,不勝感激。
他乘著白鶴,了無心愿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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