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阿衡隨著李先生的研究小組進駐醫院的時候,是遞交申請表后的第七天。 她本來承諾三月中旬的時候要回一趟b市,現在行程匆忙,已顧不得。臨行前,只得同言希電話道歉。 言希的聲音聽著比之前有精神了許多,他要她放心去,注意別感染。如果能抽出時間,他會去h城看她。 阿衡笑了,在他掛斷電話時,趁著四下無人月黑風高,偷偷親了話筒一下,埋進夜色,仗著無人看見,臉紅了一路。 吾家有女初長成,咳,理所當然。 誰偷笑?不許昂,憋著! 咱孩子臉皮薄。 宿舍只去阿衡一人,小五幫著她收拾行李,忽而發問:“言希是不是準備辭掉演藝圈的工作?” 阿衡手上的動作緩了緩,納悶:“怎么說?” 小五說:“這段時間言希的工作一直由新人代班,他之前定下的各項節目走秀平面也推掉了七七八八,壇子里正議論這事兒。” 阿衡說:“我也不太清楚,他時常任性,性格起伏不定,但等他考量清楚就是定論,誰也動搖不了。”然后,搖頭嘆氣,寵溺微笑,“你們容他想想吧。” 總之,容他想一想,如果真的喜愛他,便再多些寬容吧。 小五捏孩子臉,拈醋鼓腮,來了一句:“你還真愛他。” 卻不知,是吃誰的醋。 吾家言希雖尚不知是誰家良人,可是,吾家小六卻實實在在是吾家小妹。 去醫院時只說是提取病毒樣本做實驗的,卻萬萬沒有想到,會發展到一種無法控制的狀態。 重癥病房中,戴著氧氣罩的病人痛苦掙扎,常常青筋裸露著便在夜間停止了呼吸,而醫院卻只能用普通的鎮定劑和抗生素注射靜脈。是身為醫護人員無法忍受的無可奈何,卻在日益增多的病人的重壓下,靈魂備受折磨。 來時的十八個人,到最后堅持下來的只剩下五個,包括李先生和四個學生。 阿衡留在了那里。她記不得自己為什么留在了那里,只是冷眼旁觀著同窗的離去。 論死亡,誰不怕?可是抱著那樣生著病的小孩子,看著他大咳,看著他氣喘,看著他窩在她的懷中哭鬧著找媽媽,心中總是萬分難過。 那個孩子小名叫笑笑,是李先生指派給她的任務。很小很小,剛剛學會說話卻得了這種病,甚至因為病癥的突出而被隔離,無法觸碰從不曾離開的媽媽的懷抱。 笑笑的媽媽沒有哭,只是求阿衡好好照顧小孩子,拿了許多巧克力糖,說是笑笑喜歡吃的。 阿衡明明知道小孩子得的是肺炎,不能沾刺激性的食物,卻不忍心,收了糖,抱著笑笑的時候拿糖哄他。 笑笑很鬧人,總是伸著小手去抓她臉上的口罩,他從不曾見過阿衡的樣子,只是含混不清地喊著:“嘰嘰。” 阿衡笑,把笑笑抱進懷里喂他吃飯,說:“錯,是姐……姐,姐姐,笑笑。” 笑笑咯咯笑:“嘰嘰,嘰嘰,嘰……嘰。” 小腦袋歪著,頭發軟軟的,笑啊笑,稚氣可愛。 一同留下的顧飛白總是皺眉,警告:“不要同他太近,雖然是小孩子,但畢竟還是病人。” 阿衡說:“雖然是病人,但畢竟還是個孩子。這樣子,你覺得話是不是也能說得通?” 顧飛白淡淡地瞥她一眼,收緊了手指,高傲離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 笑笑的病癥起初并不十分嚴重,但是后來夜間突然發了燒。孩子小不能打強針劑,笑笑一直高燒不退,冰敷、酒精擦浴、降溫毯全部都試過,卻毫無效果。 主治醫師說:“孩子不行了,通知家長吧。” 阿衡抱著笑笑發了一夜愣,額頭緊緊貼著他的,機械地換毛巾給他擦身體,她說:“笑笑,你等等,媽媽很快就來了,很快的。” 可笑笑卻睡得很香很甜,小手緊緊握著幾塊巧克力糖,直至晨光熹微,才丟了手。小小的孩子,身體還很柔軟,卻漸漸,涼了,涼了…… 笑笑的媽媽趕到時,從她手中奪過孩子,哭聲凄厲。她哭著捶打阿衡:“你還我的笑笑,笑笑,我的笑笑啊!” 阿衡看著她,摘下了口罩,輕輕低頭說對不起。 轉身的時候,醫院的長廊很深很深,沒有日光,沒有燈光,一片漆黑冰冷。 身后,有顧飛白的聲音,他喊:“溫衡。” 阿衡卻沒有回頭,一身白衣,雙肩柔弱。她已有兩個月未和任何人聯系過,日日夜夜守在這個醫院。 她抱著醫院長廊的公共電話,輕輕開口:“言希,你知道嗎,我的第一個病人,去世了。” 她說:“言希,你不知道,那是個多么可愛的孩子,每一天都會笑,像只小貓窩在我的懷里,喊我嘰嘰。他愛吃巧克力糖,因為很小夜晚睡覺還會尿床,揉著眼睛找嘰嘰。可是,我一直戴著口罩……他甚至不知道我長……什么樣子……”說著說著她蹲在地上,終于哽咽了起來,痛哭失聲。 “言希,我該怎么辦?言希,我很難過,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言希……”她喊那個人的名字,是崩潰了,脆弱了,尋求信仰的悲傷。 不遠處,站著那個驕傲冷清的男子,看著她的背影,眼波冷靜,卻紅了眼眶。 這部電話,早已壞掉,她怎么可能撥得出去? 只是一個寄托,而已。 她怎么舍得,讓那個人替她擔心? 是兀自言語著,真的情緒,真的痛苦,真的……思念。 他甚至從未真正見過她口中的言希,即使聽到過他電話中的聲音,即使那個人,每一次都在電話彼端,拘謹低聲地說:“謝謝你照顧阿衡,謝謝你。” 可阿衡,甚至從不知道,她從b市逃到h城的時候,有一個男人一路相隨,直至把她安全送到他的身旁。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