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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也無風雨也無晴-《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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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張開口,但不知道說什么。又一次。

    他只能將梨花釀給她,說:“梨花釀。”

    靈蘊紅著眼看過來。

    多少年的第一次,無晴居然有點慌。

    他笨拙地說:“給你,很甜。”

    靈蘊接過小小的酒壇,緊緊抱在懷里。

    她盯著他,半晌后問:“無晴,你能對我笑一笑么?”

    他看見她希冀的眼神。他想要完成她的希冀。

    可是……笑一笑,那是什么樣的?

    無晴不會笑。他生來是個安靜的人,不哭也不笑,疼了甚至不會喊。

    他嘗試著去做。好像很多人都覺得笑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他是道君,他應該能輕易做到。

    但是……

    靈蘊看著他的目光黯淡了。

    她亮晶晶的眼神消失了。

    她低下頭,沉默地坐在地上。

    無晴舔了舔嘴唇。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是一個緊張的本能動作,也許后來他也并不明白。

    他蹲下來,試圖和靈蘊視線平齊。但她并不看他。

    他更加困惑。

    可不是困惑的時候,他有重要的事和她說。

    “靈蘊,你把這壇梨花釀埋在你的住所,五十年后取出來。”他說,“到時候飲下去,能保你魂魄不失,也能指引你回到須彌山。”

    “五十年后……魂魄不失?”她輕輕抬起眼,“那時候會發生什么?”

    他說:“屆時我會告訴你。”

    她垂下眼,輕輕“哦”了一聲。

    她只是“哦”了一聲。

    他卻以為她答應了。

    以往總是這樣,他告訴她什么,她答應下來,這件事就說好了。

    以往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啊。

    為什么偏偏那一次……就不是了?

    一年,兩年。

    五年,十年。

    二十年,三十年。

    靈蘊已經幾十年沒有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了。

    她也不再像烈烈的火焰,在他周圍燃燒出明亮溫暖的光。

    更沒有一樣接一樣平凡的小東西送來,沒有請他同去哪里觀景的邀約。

    沒有,什么都沒有。

    所有曾經有的,現在都沒有。

    無晴站在山頂的梨樹下,看著她和別人說話、和別人玩笑。

    他看著她繞開了路,避免碰見他。

    他也看著她和龍君越走越近,兩人的目光越發親昵。

    他看著。都看著。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

    百年之期到來前,名為沖虛的年輕修士死了。靈蘊傷心極了,她捧著沖虛的靈魂,前來詢問他是否能救他。

    無晴問:“肉身破碎,不可重生。但能讓魂魄入劍,化為劍靈。”

    靈蘊為難了很久,最后問沖虛自己怎么選。

    沖虛問:“能保留自己的意志么?”

    他說:“能。”

    沖虛很干脆:“那我當劍靈。”

    他還很樂觀地安慰靈蘊,說肉身是身外之物,只要意志不滅,他仍舊是自己。

    靈蘊好受了一些,露出微微的笑。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那個笑。他多少年沒有再看見她對他笑,更多少年沒有在這么近的距離中仔細地看她。

    而且沖虛的事說不定是好事。他竟然這樣想,這樣一來她也更能接受身死之后,以魂魄的形式回到須彌山,化為梨花花妖,然后……

    長久地留在須彌山。

    她曾問過他,能不能成為他的道侶,那時他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而這一次,他想用事實告訴她:可以。

    ——無晴,你這個傻孩子,你要說出來啊。

    他說出來了嗎?

    他的確說了一些事。

    他告訴她她的真實來歷,告訴她她必須犧牲,也告訴她,請她在最后關頭許下心愿,回到須彌山。

    梨花釀能保她意志不失,愿力能讓她魂魄修為都完整。

    她還是靈蘊,只是不再是龍女。

    他都算好了。

    這一局棋,他早就下完了。

    他只是……

    他只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過,最終她既沒有喝下他給的梨花釀,也沒有許下歸來的心愿。

    她最后的、全部的溫柔都留給了龍君,許愿要和他來生來世。

    他一劍毀了佛國。

    他用百年下了一局棋。

    他贏了,一切如他所料。

    他該回到須彌山巔,重新閉目凝思,在天與地之間端坐,鎮守這方世界。

    他還像以前一樣行事。

    只是對著那一樹瑟瑟發抖的梨花樹站了很久。

    最后他說:“天意如此,該是你活下去。”

    一言出,萬法隨。梨樹生靈,方有梨華。

    他看著梨華的時候很難不去想靈蘊。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由,后來梨華轉世成凡人,又修了仙道,總還是有幾分靈蘊愛笑愛玩的影子。

    無晴感到有些疲憊,但他想,這個結局也好。

    他會繼續在天地間,與眾生一同存活。

    他是最后的真仙,是道君,是天道——

    無晴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站起身。

    他手中握著沖虛神劍,面前是心魔的蠱惑。

    ——無晴,你想要靈蘊活下去,你想要一切重來……

    活下去。活著,活下去。

    誰活下去?

    ……他愛的人,他想讓他們活下去。

    一念起,心魔生。

    他看著自己墮入深淵。

    他掙扎過,他斬去三尸,他謀劃一切。

    可是不行。

    ——我想讓她活過來。

    ——我想讓她回來。

    ——我想要一切重來。

    ——我……

    ……究竟是誰?

    沖虛劍靈悲哀地注視著他:“道君已死,你不再是道君。”

    他也許真的不再是道君。

    他可以冷漠地看著天地大亂、眾生浩劫。

    他任由須彌山崩塌,人們一個接一個死去。

    他看著靈蘊生前愛重的友人、靈寵,依次面對死亡的來臨。

    甚至有妖族偷了幾分靈蘊的愿力,用血脈流傳下去,說那是什么“命運之力”……可笑的言辭,卑弱的力量。

    他都只是冷冷地看著。

    一切都會重來,一切今日都會不復存在。有什么阻止的必要,甚至他自己就在伺機等待毀滅一切的最好時機。

    ——活下去。活著,活下去。

    讓她活下去。

    他只剩這一個執念,哪怕要親手殺死轉世的她,他也絕不會猶豫。

    但是,但是。

    假如真是這樣,他為什么會做出多余的事?

    分出的神念陪她在地球,看她經歷過的種種。

    給毫無關系的柳清靈埋下種子,希望她能破壞她和龍君轉世的關系,可惜柳清靈是個蠢貨,而她總是太聰明又太堅定。

    他所希求的,究竟是……

    當謝九蒙上雙眼、舍去能力,想要逃離他的命運,卻最終握住那一只風車的時候。

    他所希求的究竟是前世重來,還是今生同在?

    不知道。總是不知道,不明白。

    為什么?

    為什么?

    他始終自問。

    當他面對謝九時在自問,當他成為沈佛心時在自問,當他面對每一個自己的時候……他都在自問。

    ——你究竟想要什么?

    謝九站在梨花樹下,握著一只永遠不再有的風車。

    石無患拼命站在她前面,說你不要干涉她現在的生活。

    在十萬大山蒼白的月光下,夜無心懶洋洋地說,他一生只能做一件事,即便是她也要退后。

    世界在前行,時光不復回。

    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只有他還站在原地。

    他看見靈蘊的幻影。

    她在前方,留給他一個背影,而且沒有回頭。

    她說:“這已經不是你的時代了。”

    他伸出手。

    “我只是……想說……”

    “……活下去。”

    從來不是天地眾生,從來不存在天道化身。

    從來只有一個人,他想要他愛的人活下去。

    多少萬年以前就是如此,多少萬年以后仍是如此。

    只是當他伸出手,每一次都太晚太晚,握不住過去而已。

    無晴閉上眼。

    謝九死了。夜無心死了。現在輪到他了。

    想想其實有些趣味。他的三尸竟都不像他……

    不。

    謝九像他。

    像到極點,有時竟讓他恍惚分不清誰才該是無晴本體。

    可是,這也都無所謂了。沒有關系了。

    因為一切都終于結束了。

    他最后的意識在無盡的明光中徜徉,一點點消散。

    在消散之前,他好像瞬間看清了世上的每一個地方。

    他曾守護這里十余萬年前,又造成了累累災禍。可終究,天地清風仍舊記得他,并且愿意在最后的時刻與他同在。

    他看見雪原,看見蒼山,看見無盡的長空上蒼鷹翱翔。

    看見繁華人世,看見歡笑與悲苦。

    最后他看見一片平湖,一只扁舟。

    有人搖動船槳,搖碎一池夕暉,在遠去時唱著悠揚的歌。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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