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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廂里沉默了幾秒鐘，仿佛要他們記住這一刻的沉重。

    　　王子輕輕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但努恩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黑沙領(lǐng)的外甥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剛剛開始布局的時(shí)候，就先下手結(jié)果了國王的性命，自己戴上了王冠？”

    　　“所以，你才會坐在這里，跟我講這些話。”泰爾斯看向國王的眼神回復(fù)了平靜，無風(fēng)無浪。

    　　車廂里，查曼王的喘息漸漸平復(fù)。

    　　“不僅僅是我，泰爾斯，”查曼王向后靠上車廂，雙目炯炯有神：“還有你。”

    　　泰爾斯眼眶一縮。

    　　“別忘了，我的王冠，是我們一起打造的。”國王淡淡道。

    　　泰爾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后嗤笑一聲。

    　　“依然是毫無根據(jù)的鬼扯，”王子困倦地揉搓著自己的額頭：“摩拉爾之死——一切都只有你告訴我的空口白話。”

    　　“是的，所以我話止于此，”查曼王毫不猶豫地回答：“但我相信你的心里自有定論，而你在此待了六年，對龍霄城的人和事都比我熟悉，完全可以自己去找到真相。”

    　　泰爾斯低下頭，只覺得思維疲倦。

    　　無論是摩拉爾的生死，塞爾瑪?shù)纳矸荩€是努恩的算計(jì)抑或眼前的查曼，都讓他有種大腦爆炸的錯(cuò)覺。

    　　太過了啊。

    　　真累啊。

    　　“假設(shè)這是真的……這么說，我被一個(gè)死人欺騙、戲耍了整整六年？”

    　　王子不知所以地輕笑了一聲：“這感覺，還真是奇特啊。”

    　　他的對面，國王臉色微動(dòng)。

    　　“只有六年，算是不錯(cuò)的了。”

    　　泰爾斯抬起頭：“什么意思？”

    　　但查曼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輕聲冷哼：

    　　“別忘了，無論是埃克斯特一代代好大喜功與粗獷豪放的大公們，還是星辰王國一群群精于算計(jì)而老謀深算的貴族們……”

    　　“都被一個(gè)看似平庸懦弱的星辰國王，一個(gè)逝去百年的死人……”

    　　他感慨道：“欺騙、戲耍了一個(gè)多世紀(jì)啊。”

    　　下一刻，泰爾斯的眼神回復(fù)清明，他認(rèn)真地看向查曼·倫巴。

    　　“你想要什么，倫巴。”

    　　終于，查曼王身體前傾，微微地翹起嘴角。

    　　仿佛這場對話才剛剛開始。

    　　“里斯班和隕星者把英靈宮看得太緊，我無法接近那個(gè)女孩，但你可以，”國王目帶深意：“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泰爾斯輕哼一聲。

    　　“羅尼和萊科，以及哨望領(lǐng)的修斯特爾和冰川海的卡馬倫，他們四位大公的聯(lián)合聲討并不好對付，是么？”

    　　他聳了聳肩：“所以你才費(fèi)盡心思地挑動(dòng)自由同盟，還謀劃著龍霄城的立場選擇。”

    　　查曼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說過，這不是份好差事，每位大公也都不是易于之輩，”他認(rèn)真地道：“但如果……”

    　　可是泰爾斯打斷了他。

    　　“你知道，六年前你在英靈宮里說……”

    　　“你們每個(gè)人生來就在國王與大公之爭斗不休間的枷鎖里，永世無法解脫——你想要打破它。”

    　　王子用一種國王從來沒有見過的語氣開口，貌似感慨，又帶著輕微的戲謔：“但不知道為什么，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總讓我想起努恩王。”

    　　有那么一刻，泰爾斯看見查曼王的手上筋腱微顫。

    　　“想要打破枷鎖的人，絞盡腦汁地研究著枷鎖的構(gòu)造，為這個(gè)逃脫游戲而著迷，”泰爾斯輕聲道：

    　　“直到某天，他發(fā)現(xiàn)，身上的枷鎖，已經(jīng)長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他就再也離不開，他曾經(jīng)想要打破的枷鎖了。”

    　　泰爾斯下意識地嗤笑著，問出六年前曾經(jīng)問過另一位國王的問題：“你難道不會覺得累嗎？”

    　　“還是說，枷鎖給予你的痛楚，已經(jīng)讓你感覺不到它帶給你的沉重了？”

    　　查曼王沒有說話，他的臉龐在昏暗的車廂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

    　　沉默持續(xù)了很久。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失聲而笑。

    　　他把視線轉(zhuǎn)向別處，不再理會不動(dòng)聲色的查曼王，自己搖了搖頭：“這提醒了我，也許他——摩拉爾出走的選擇，正好讓他逃離了這個(gè)枷鎖，從此解脫。”

    　　不像我們。

    　　無論會不會被倫巴找到，某種程度上，摩拉爾·沃爾頓——那位拋下一切遠(yuǎn)走千里的任性王子，都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血脈所賦予的枷鎖。

    　　但是……他自己呢？泰爾斯·璨星呢？

    　　他什么時(shí)候能掙脫這道枷鎖呢？

    　　那一刻，泰爾斯突然想起了氣之魔能師，想起他向自己伸出的手。

    　　但隨之而來的，是皓月神殿里，霍姆大主祭貌似警告的眼神。

    　　查曼王的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

    　　幾秒后，國王從牙齒間咬出話來，緊握著劍鞘的手指輕輕用力：“一走了之不是逃離，軟弱逃避也不是解脫。”

    　　“但他會的，”查曼王的話語越來越低沉，字句間蘊(yùn)藏著可怕的意味：

    　　“在我們找到他之后。”

    　　泰爾斯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試著把思維從感慨中拖回眼前的漩渦。

    　　“摩拉爾，假設(shè)他如你所說還活著……”

    　　王子強(qiáng)打精神，迫使自己和國王對視：“那他會在哪兒？”

    　　聽見這個(gè)話題，查曼王也從慍怒與惱恨中恢復(fù)，他輕輕敲了敲佩劍：

    　　“最近一次，一個(gè)和摩拉爾特征相符的人出現(xiàn)在大荒漠南側(cè)，臨近瑟拉公國——我們只查到這里，那邊是星辰人的地盤，暗室也難以滲透。”

    　　“但我們不會停下。”

    　　“我們合力找到摩拉爾，然后殺了他，泰爾斯，”國王寒聲道：“無論由誰下手，讓我們一起了結(jié)這個(gè)莫名其妙的威脅，讓努恩和他愚弄世人的玩笑，都見鬼去吧。”

    　　查曼王慢慢地靠近他的臉龐：“經(jīng)由此事，我希望你明白，泰爾斯：在看似平靜的龍霄城里，究竟誰是朋友，誰是敵人，誰把你作為可堪一會的對手，誰又把你當(dāng)作滑稽戲里的木偶。”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想象著那位王子隱姓埋名浪跡天涯的樣子，又想了想里斯班和尼寇萊的樣子。

    　　“你想得真不錯(cuò)，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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