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楚言也笑了,早燕的思路果然與她一樣:“好,我們一起走。不過,我想先回家去見過我爹。” “應該的。楚言,我明白你心好,總怕因為你連累了什么人。太子身邊有這么兩個,都背了不止一條人命。我原先鄰居的一個姐妹就是被這人陷害,活活杖斃。我打聽過了,這回他們都會隨太子去南邊。你不必顧惜他們?!? 沒有差事,沒有崗位,她像是個搭順風船的,也就安靜老實地做出免票船客的樣子。康熙帶上了和嬪。李德全讓她就跟和嬪做伴,吃住都比和嬪身邊的大宮女高半頭。 和嬪自然不會讓她當差,也就是一塊兒說說話,打聽點沿途的風光景色。和嬪時不時要去陪伴服侍皇帝丈夫。一多半的時間,楚言都是一個人呆著。 氣候漸漸暖濕起來,楚言在船尾找到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好地方,沒事時就往纜繩旁邊甲板上一坐,看著兩邊景色從背后往前退。以前,總喜歡在船頭看風景,看著迎面的世界漸漸從前方展開逼近,如今才知道看著了解的東西在眼前飛過消失另有一種意境。 “我回去不見你,他們說你到甲板上看景去了。我找到船頭,也不見人,幸虧有人在這邊見過你,不然,還尋不著?!焙蛬骞艘患咨聂闷?,俏生生地站在甲板中間望著她笑:“坐得那么靠船舷,仔細著點,別掉下去!” 知道她有些怕水,也坐不慣船,楚言連忙起身走過去:“娘娘尋我什么事兒呢?” “沒什么,不過是在屋里呆得悶了,出來找你說說話?!焙蛬鍙臎]到過南方,看見什么都覺得新鮮,遠處田里趕著牛犁地的農夫,河邊剛從蛋殼里爬出來的小鴨子,都要指著問上說上一番,看著倒比在宮里時開朗了許多。 船樓之上,一個身穿九爪金龍的明黃身影靜靜地望著下面并立的兩個女子。她們的年紀相差不大,身量也差不多,年長的那個衣飾華貴美麗溫婉,年輕的那個穿得樸素簡單,卻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沉著大方,立在美貌貴婦身邊毫不遜色。她微微地笑著,指點遠近的景物加以解說,清秀的臉上間或閃過炫目的光彩,蓋過了身邊貴婦的風華。 三年前,也是坐船,也是這條水路。少女在他面前持卷而坐,侃侃而談,自信地笑,他三心二意地聽著,回憶著捕捉著,尋找年輕時與他相伴的另一個女子的痕跡,他生命中流失了的美好。這少女像是她送到他身邊來的,給他的彌補和安慰。 這一次同行,這孩子變得沉靜孤僻,往日靈動活潑的眼睛現在迷惘憂傷,小心翼翼地不引人注意,只有在那個柔順的同齡女子面前才會偶然恢復自我。 他把她放在自己船上,卻從不召見她,所有的人都認為她失去了他的歡心,卻不知他在回避,回避著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正一點一點失去生氣,控訴著他的無情,提醒著他的悔恨。女孩用淡漠掩飾著自己,這淡漠之下是對他的怨恨吧?當初那個人是不是也在心底怨恨著他? 他是個皇帝,是天下之主,他可以寵愛可以思念,但他的心不能為任何一個女人放軟。祖母的話猶在耳邊,也沉淀進了他的血液。 一艘小船靠了過來,風華正茂的十三阿哥大步躍上甲板,他賞賜的那個宮女有些狼狽地緊緊跟隨。他微微嘆息,早些把那丫頭送走,大概是最好的辦法。楚言啊,楚言,在朕心里你就是一個女兒,所以,你只好走朕的女兒須走的路。 跳上船,十三阿哥下意識地用眼光搜尋,終于看見那個身影,心中一喜,直朝著那邊走過去。 “爺,皇上正等著您呢。”身后的女子盡忠職守地提醒。 十三阿哥腳下一頓,臉色倏地陰沉下來。 閑聊中的兩個女子被驚動了,都往這邊看過來。 十三阿哥筆直地走過去,對著和嬪躬身行禮:“兒臣給母妃請安!” 和嬪有些拘謹地點點頭,雖然名分如此,她仍然不習慣被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甚至比自己年長的男子稱作母妃。 看著她屈膝福身,聽著她的聲音混在一堆人中間,十三阿哥心中一陣酸痛,咫尺天涯,便是如此! “爺,皇上喚您進去?!庇窭娓^來幾步,怯怯說道。 十三阿哥的目光靜靜地在楚言身上停留片刻,轉身而去。 目送那個身影離去,楚言下意識地抱住自己。她熟悉的一切都將從她面前飛離消逝,最終,她只抓得住自己。 和嬪連說了兩遍,她才聽清:“天還涼著呢,穿得如此單薄,不凍著才怪!進去加件衣裳吧。” “是。奴婢多謝和主子關懷!”楚言福了一福,退開。 和嬪的目光淡淡地落到躊躇著想要走開的玉梨身上。玉梨心知避不過,只得上前請安。 “你在十三爺那里,可還好?”和嬪臉上帶笑,語氣不即不離。 “是。奴婢多謝和主子關懷!” “你也跟過我一些日子。我人微力薄,沒讓你沾到什么光,幸虧你是個有些本事的?!? 玉梨垂下頭,揣揣不安,芒刺在背。 “該給你道喜。我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可以送你,只有一句話,不知你想聽不想聽?” “奴婢請和主子指示?!? “成全別人也是成全自己,與人為難終是與己為難。望你好自為之!”留下這句話,和嬪步履優雅地走開。深宮寂寞,沒幾個說得上話的人,真希望那個難得的朋友能夠留下。她的一生已經注定,榮華富貴,份位寵幸,唯獨沒有真愛。她沒有的,希望她的朋友能得到。讓眼前一對璧人成為眷屬,是她卑微而偉大的心愿,可惜,人微力薄! 玉梨愣在原地,思索著和嬪的話,嘴角慢慢浮起一個冷笑。她想幫那個女人,又不敢頂撞皇上,背地里在她身上下手。說什么同族同祖,被分到她身邊那日起,這個女人就對她擺足了主子的架子。在家時,常聽說族中第一美人入了宮,如何受寵,如何風光,可她看得見她的寂寞空虛,看得見她的孤苦無依,明白她做不了她的靠山,明白她不要她那樣的風光。 和嬪身邊的兩個下人,她昔日的同僚,站在不遠處,嘲笑地看著她:“得了兩句好話,就自以為能跟佟姑娘比了,還想壓過佟姑娘去。瞧她那德行,還沒怎樣呢,就不把舊主放在眼里,十三爺哪里會看得上她?一天到晚,死皮賴臉地跟著十三爺,真不要臉!” 玉梨的臉漲得通紅,咬著牙,強壓怒氣,又慢慢地平靜下來,有些高傲有些睥睨地微笑,毫不意外地見到那兩個人倉皇失措地跑開。 她們不是真心喜歡佟楚言,也不是真地替她抱屈。她們只是嫉妒她,想借著“佟姑娘”打擊她傷害她。佟楚言,這個名字曾是宮里的一個傳奇,名分上是宮女,卻是皇宮里實際的“公主”,有權勢的男人寵著她,有權勢的女人疼著她,有權勢的奴才護著她,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她總能輕易得到。其他宮女仰望著,羨慕著,嫉妒著,渴望著她的出身和幸運,黯然著自己的卑微和無福。玉梨比別人多一份腦子,她看出佟楚言不僅家世好有福氣,更加有頭腦有手段,從她的身上她看見自己的出路,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從佟楚言身上得到啟發的,遠不止她一個,但只有她抓住了機會,得到皇上的青眼,爭取到能與她對等對峙的地位。那個人原是她的偶像,現在卻成了她心頭的一根刺。 十三阿哥是年輕宮女們心底深處的一個夢幻。英俊瀟灑,文武全才,賢良溫和,年輕有為,深受寵愛,又還沒有娶親,不知多少少女悄悄地把他藏入芳心,盼著他能帶自己脫離苦海,從此相伴左右。玉梨也是一樣,入宮不久的一次偶遇,她就永遠記住了那個身影??伤难劾镄睦镏挥幸粋€人,那個天之驕女。佟楚言太驕傲太剛強,如何容得下一個野心勃勃的玉梨?然而,寵極必驕,驕極必敗?;始矣幸粋€八福晉已經夠頭疼,皇上哪里還肯要第二個馭夫有道的媳婦?她幸運地被皇上挑中,幸運地成為十三阿哥的人。她明白十三阿哥沒把她放在眼里,甚至連原來的一點好感,也化作了厭煩。她難過,但不氣餒。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等把那片葉子拿開,他還能看不見她么? 這些見風使舵,落井下石的奴才,她不會放在心上,總有一日,他們必須對她畢恭畢敬,鞠躬行禮。 在船尾吹了幾天風,楚言感冒了。保護龍體要緊,楚言被挪到了邊上一條小船上。艙房雖小,倒還干凈,一日三餐和湯藥有人送到門口。楚言就在這方寸之地,安然地坐井觀天,一遍一遍地想著與早燕商定的計劃。 感冒不好不壞地一直拖到了杭州??滴跻诤贾萃A粢欢?,檢閱軍隊,觀看演武,皇恩浩蕩,讓她回自己家中養病。 父女相見,既歡喜更悲傷,短暫的重逢之后,將是終生的分別。明白胳膊拗不過大腿,事情已成定局,佟世海不再說什么,只是無微不至地付出最后的愛護。體貼的繼母和懂事的弟妹小心地投合著這對父女的喜好,盡量讓他們單獨相處,滿足楚言的每一個心愿。除了楚言是個遺憾,父親與繼母這個家也算美滿幸福。 不論結果如何,她永遠不能再走進這個家,再也見不到“楚言”的家人,在這個世界上,她再也享受不到父母慈愛。楚言溫馴地接受他們每一點好意,盡職地扮演一個乖巧的女兒。父親在家時,陪著他品茗聊天,煮酒賞月,散步舞劍。父親不在之時,就陪著繼母做點針線,拉拉家常,偶爾指點一下弟妹的功課。 這天,佟世海出門辦公事,晚間才能回來。楚言在堂屋坐了一會兒,走到廊下,伸手去接漫天細雨,喃喃道:“沾衣不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雨中的西湖,可像眉眼含愁的西子?” 繼母會意,笑道:“姑娘回來這些天,總在家里關著,怕是悶壞了。既然大好了,不如到湖邊走走,散散心?!泵γΦ貑救颂总?,命人把雨具拿來。除了車夫,又命一個老家人跟著,吩咐小心侍候,不得掃了姑娘的興致。車上少不得又預備下茶水點心。 楚言本是隨興所至,想信步走走,倒弄了個興師動眾,如此,倒更不好拂了繼母的心意 此時的西湖,還保持著天然的風韻,又在雨中,游客稀少,別有一番清幽雅致。楚言走走停停,漫無目的,盡情享受這份閑適。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