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玉翁仲-《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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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呢,王康侯可是太學上舍的第一人呢!”
“那也不對了吧……這金榜還未出,這等傳言就四散開來,我看是有人八成不想讓他中舉。”
“也是,若是知貢舉大人為了避嫌,或者會覺得王學長故意為自己造聲勢,當真會把他刷下去啊!”
“可不是?這次辛丑科舉的知貢舉是王安石王介甫大人,最看不慣那等沽名釣譽之人,這回可有人要慘嘍!”
王俊民聽著那一聲聲或羨慕或厭惡或冷嘲熱諷的話語,就像是被人在腦后當空打了一拳,腦海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差點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咬緊牙根,才沒在他人面前出丑,勉強地一步步轉身踱回自己的房間。
渾身冰冷地呆坐在書桌前許久,王俊民才舉手抹了一把臉,發覺手心濕潤,也不知道是臉頰的汗水還是手心的。
不遭人妒是庸才,他自然也是懂得這樣的道理。但問題絕對是出在他身上,否則又怎么會只傳他的流言,而不去傳其他人的?
兩年前的上一科,張師正和他現在的情況差不多,可完全沒有人會給張師正下絆子。
所以……一切成空嗎……這樣的情況,正常人都不會讓他中進士吧?
幾年來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巨大壓力徹底爆發,王俊民幾乎是在這次科舉孤注一擲。將近二十年的苦讀終究要白費了嗎?也許是他的錯覺,屋外的議論聲好像更大了一些,吵得他頭昏目眩。
精神崩潰的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憤恨,起身拂袖掃落桌上的文房清玩,一時間叮當噼啪的脆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倒是讓屋外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王俊民呼哧呼哧地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眼角余光看到一枚熟悉的玉翁仲打著轉滑到了他的面前。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想要怨天尤人。王俊民一下子就想起了這枚玉翁仲的厄運傳言,又想起了自己這兩年什么事都沒出,就在科考的時候把它放進了文具漆盒,結果……結果現在就成這樣……
雖然知道這種事和玉翁仲一文錢的關系都沒有,但若是人人都總能保持理智的話,就沒有“遷怒”這個詞存在了。
王俊民彎腰抓起地上的玉翁仲,正想要泄憤似的往墻上砸,但手心碰觸到潤澤細膩的玉石,那種早已忘記的觸感立刻讓他清醒了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張開五指,低頭看著靜靜躺在他掌心的玉翁仲。
玉翁仲的穗繩已經臟污,還帶著焦黑的灼燒痕跡。自從那次火場之后,他都沒想起來更換它上面的穗繩。王俊民懷念地摩挲著玉翁仲,感覺著那本來冰涼的玉質漸漸與他的體溫變得一致。
也許是剛剛掉在地上的緣故,記憶中的裂紋又多了幾道。王俊民微微一嘆,激蕩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下來,把文具漆盒撿了起來,先是把手中的玉翁仲重新放了進去,又把散落一地的物事收拾了一遍。
也罷,他還是離開吧,留在這里豈不是丟人現眼?學官們恐怕看到他也會不自在,等金榜公布后再來向他們告辭吧。
真是……可惜了主簿大人的厚望……
灰溜溜地收拾完包袱,王俊民頂著眾人的目光回了家,閉門謝客,蒙頭大睡。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到了發榜那天,他聽著沿街此起彼伏的報喜聲鞭炮聲銅鑼聲,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院門口的鞭炮聲大作,居然有人在沖著他的院門高聲賀喜道:“中了!中了!大少爺中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等王俊民徹底回過神時,他都已經考完殿試,游完街喝完酒,不知道是幾天以后了。
“康侯,你可算是醒了?”初虞世取笑道,他倒是覺得好友真是太好玩了。不過換位思考,若是他今日也能這般榮耀,恐怕表現也不會比他好到哪里去。
“我……我真的中了狀元?”王俊民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但隱隱約約的記憶中,確實是有著在殿前謝恩,以探花使的身份和同榜二位少年在名園探采名花,到杏園參加探花宴。觥籌交錯的情景就如同一幅幅模糊不清的畫面,讓酒后宿醉的他難以把它們都串聯起來。
“是是是,一甲第一名,不是狀元能是什么?王魁首!”初虞世遞過去一碗剛熬好的醒酒湯,笑瞇瞇地打量著這新科狀元郎,“這次還真多虧了臨川先生,若不是他看中了你寫的文章,一力推薦,恐怕這狀元也危險。”
王俊民一口喝掉那微苦的醒酒湯,頭疼稍微緩解了一些。臨川先生便是王安石王大人,王俊民卻因為考前的那番流言懷有芥蒂,皺眉道:“這豈不是讓臨川先生難做?”
“無妨,康侯你是有真才實學,之前是有人故意傳言害你,這一下倒是有了上天注定的意味,倒是能被傳為美談。”初虞世不以為意地說道。他的視線落在了一旁打開的文具漆盒內,正好看到了那枚讓他印象深刻的玉翁仲,不禁不滿道:“康侯,你怎么還留著這玉翁仲?你上次差點被燒死,這次又差點被流言害死,就差一死表清白了。這讀書人最看中的就是名聲與性命,你兩個都差點丟了,難道還不是這玉翁仲帶來的厄運?我看,還是扔了為好。”
“……”王俊民捧著腦袋,他還沒完全清醒,好友的聲音他有聽見,但腦袋轉得比較遲鈍,沒法理解。半晌之后,才期期艾艾道:“要不……就還給那家古董店的老板吧……”
“還給他干嗎?讓這玉翁仲繼續害人嗎?算了,你舍不得扔,我來替你扔。”初虞世利落地把那枚玉翁仲撈在手中,決心一定要讓好友脫離厄運的陰影。
“這……”王俊民想要叫住好友的話一頓,不禁捫心自問,難道他真的沒有把這玉翁仲送走的念頭嗎?承認吧,事實上他也覺得自己厄運纏身,只是不想親手拋棄那枚玉翁仲,不想做惡人罷了。
所以,他靜靜地看著好友走出房門,緩緩地閉上眼睛。
是的,他已經是新科狀元了。
好好睡一覺,再睜開眼時,他的人生,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初虞世其實更想把這玉翁仲直接砸碎,但他也怕這邪門的玉飾會纏上他,所以出了王家之后,他便找了個巷子的角落,隨意地把玉翁仲丟掉了。
待初虞世哼著歌走后不久,一個身穿秦漢時期黑色繞襟深衣的男子,走到這里停下,彎腰把那枚玉翁仲拾了起來。
他輕輕地用手拂去玉翁仲上面沾染的塵土,看著它身上又多出的裂紋,深深地嘆了口氣。
“癡兒,汝為人擋災,卻被誤認為不祥之物,真是何苦來哉……”那男子似是對著玉翁仲說話,又似是喃喃自語。片刻之后,卻忽然抬頭往巷口某處看去。
空無一人。
果然是他多心了嗎?
五
公元2013年。
“哎呦喂!差一點就被以前的老板發現我們在偷窺了!”醫生大喘著氣,剛剛經過一次空間旅行的他干脆整個人躺在了啞舍的地板上,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幸虧羅盤來得及。”陸子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還是站起身撈了兩瓶礦泉水。
醫生起身接過一瓶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這才有了精神,嘿嘿笑道:“古裝的老板啊!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上次我們穿越到唐朝壓根都沒見到老板。”
“以后要注意,老板可是一直都有記憶的,若是對我們有了印象,說不定歷史就會出現分岔路,我們的罪過可就大了。”陸子岡不厭其煩地叮嚀道。
“知道知道。”醫生隨口答應道,對他來說,失蹤的那個老板才是真正的老板,古代的老板并沒有關于他的記憶,還不算是他的朋友,“對了,剛剛老板拿著的是什么東西啊?”
陸子岡的眼神很好,回憶了一下,便道:“應該是那枚玉翁仲。”
“玉翁仲?”
“是的,我還記得我前世在啞舍時,老板曾經跟我聊起過。那枚玉翁仲本是漢武帝隨身所配的辟邪之物,后來輾轉流傳,雖然裂紋處處,卻不似普通玉飾那般會被邪物所占,依舊可以保護主人免于厄運。”
陸子岡喝了一口水,繼而喟然道:“但可惜的是,每個擁有那枚玉翁仲的人,都認為是它帶來的厄運。老板每次都會事先說明有裂紋的玉會招來邪物,但每個口中說著不在乎的人,每每都會遺棄它。人都是這樣的,永遠都看不清楚真相。看街上那些人的服飾,應是北宋中期,玉翁仲那時的主人應該是個狀元。嘖,扔了玉翁仲之后,沒兩年就狂病大發死了。死后還被人誣陷與青樓女子不清不楚始亂終棄,最終怨鬼纏身,丟了性命,聲名盡毀。真是可惜了玉翁仲為他產生的那么多裂紋。”
當年的陸子岡是天下頂尖的琢玉師,自然對玉器極為喜愛,一回憶起那枚遍體鱗傷的玉翁仲,陸子岡就難免被前世的怨念所影響,語氣中充滿了不忿。
“啊?那老板怎么不對客人說實話啊?”醫生表示不解。
陸子岡立刻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賣塊破玉,還舌燦蓮花地說這玉可以擋災,不把你當奸商?傻子才會信吧?”
醫生表示他信,興奮地站起身四處打量:“在哪兒呢?這玉翁仲這么好的東西,我也想要啊!”
陸子岡擰緊了瓶蓋,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淡淡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在啞舍的某處……也許它現在還在不同的人手中流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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