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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玉翁仲-《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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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俊民拍了拍他的肩,也覺得很無奈,人真的是各自有命。

    沒過多久,內(nèi)舍提升至上舍的人選就張榜公布了。王俊民果然是被錄取為上舍生,而初虞世的名字卻沒有出現(xiàn)在榜上。王俊民還注意到,張師正的名字就在他的旁邊,可見學(xué)官對他們兩人的評價相差無幾。

    能搬入上舍,又離自己的計劃近了一步,王俊民自是欣喜。但與好友初虞世分開,便把這股喜悅沖淡了幾分。初虞世卻滿不在乎,說家里還讓他繼續(xù)念太學(xué),他學(xué)醫(yī)的理想又被繼續(xù)推遲了下去。

    上舍生都有自己獨立一間的舍齋,換了鴉青色滾邊衫的王俊民少了他人干擾,越發(fā)刻苦學(xué)習(xí),在上舍這一屆中隱隱有獨占鰲頭之勢。只是他甚少在上舍中交游來往,聲望倒還不如張師正。

    王俊民也不以為意,他閑暇時頂多被初虞世叫出去喝喝茶,回家中看望下父母和弟弟們,甚至連上舍學(xué)諭都沒和張師正競爭,完完全全投入到經(jīng)史典籍之中,幾乎忘我。一晃一年多就過去了,馬上就要到兩年一屆的上舍評考了。

    要知道上舍評考的那些判卷夫子,都是朝中重臣,只要在評考的試卷上發(fā)揮出色,給他們留下印象,那么當(dāng)他參加即將到來的科舉考試時,便會得到莫大的幫助。太學(xué)中人心中都有著默契,每次在科舉前舉行的太學(xué)上舍評考,就相當(dāng)于小科舉,能取得名次者,只要不發(fā)揮失常,在科舉之中定能榜上有名。

    王俊民越發(fā)地努力起來,每晚都在學(xué)齋中苦學(xué)到最后。

    這一晚,他剛作完一篇文,揉了揉干澀的雙目,習(xí)慣性地用酸痛的右手摩挲著腰間的玉翁仲。

    這已經(jīng)是他的下意識動作,自玉翁仲買來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離開過他半步,每當(dāng)手指碰觸著那潤澤光滑的玉質(zhì)肌理,都會讓他煩躁疲憊的心情立刻安定平和下來。就好像無論他學(xué)到多晚,總有一個人在陪著他一樣。

    王俊民閉上了雙目,用手指尖感受著玉翁仲的刻痕。這么好的一件玉飾,居然被人誣陷為會給主人帶來厄運?事實上他自從佩戴起玉翁仲后,順利考入上舍,父親的官職不能說高升,但也足夠一家人花銷了,可以算得上人生一帆風(fēng)順了。

    想著想著,幾天都未好好休息的王俊民就這樣睡了過去,直到右臂突然傳來一股鉆心的疼痛。

    “啊!咳咳!”王俊民從夢中驚醒,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他居然身處火海之中,剛剛讓他醒過來的那種痛楚,正是火舌舔到他右臂袖袍而引起的。他急忙四處拍打著,倒在地上打滾壓滅了身上的火,右臂的疼痛和仿佛置身于地獄熔巖的溫度,讓他清醒地認(rèn)識到這并不是在做夢。他想高聲呼叫,可一張口就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很快就有了窒息的感覺。

    怎么會這樣?他只是睡了一小覺,怎么醒過來就要被活活燒死了?

    該不會他還是在做夢吧?

    意識逐漸地遠離,昏昏沉沉間,王俊民隱約感覺到有個人正拼命地扯著他往屋外逃,但那人的力氣委實也太小了,當(dāng)真是在如蝸牛般挪動。

    會是誰?難道是學(xué)齋之中的同窗?但他記得就只有他在學(xué)齋熬夜苦讀。

    王俊民手腳酸軟,沒有一絲力氣,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他想張口讓那人不用管他先走,可卻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三

    “哎呀,康侯,你要看開一點,太學(xué)的主簿大人都不追究你的責(zé)任了,你好好養(yǎng)傷。”初虞世心有余悸地看著躺在床上靜養(yǎng)的王俊民,那么大的火災(zāi),自家好友只是傷了右臂,可真是死里逃生。

    不過看著他如死寂般的表情,初虞世嘆氣安慰道:“你右臂燒傷,雖未傷到筋骨,但上舍評考和下個月的科舉也都參加不了了。別在意,你還年輕,兩年后還有機會嘛!”

    “都是我的錯。”王俊民閉了閉眼,他的喉嚨因為吸入了大量濃煙而聲音嘶啞。他倒是不甚在意缺席考試,一個人若是從生死邊緣掙扎了一回,對其他事情自然就會看淡許多。雖然剛剛來看望他的主簿大人風(fēng)趣地說他們終于可以借此機會重建舍齋了,但差點釀成大禍的王俊民依舊懊悔不已,他下意識地握住了放在枕邊的玉翁仲。

    了解他的初虞世眼珠子一轉(zhuǎn),嚴(yán)肅地沉聲道:“其實康侯,這事我總覺得有古怪。學(xué)齋當(dāng)時只有你一人,若是你書桌上的那盞油燈所引起的火災(zāi),那么你又怎么可能只傷到右臂?早就變成焦炭了。”

    “只有我一人?”王俊民一怔,連忙追問道,“我記得是有人救我出去的,那人怎么樣了?”

    “啊?你說張師正啊?他沒什么事,據(jù)說他沖進去時是在學(xué)齋門口發(fā)現(xiàn)你的,只燎了些發(fā)梢袍角罷了。”初虞世的言語間滿是懷疑,“康侯,不怪我多想,上等上舍生就只有一個名額,只有你和張師正有能力競爭。會不會是他下手暗害你?讓你受傷不能參加評考,最少也能讓你受驚擾亂你心神,后來又見火勢嚴(yán)重,才沖進去救你的?否則他怎么就那么巧大半夜的還在?”

    門口?不是桌子旁邊?王俊民愣了愣,才遲一步發(fā)現(xiàn)好友正興致勃勃地進行陰謀論,不禁輕斥道:“和甫,你別胡說。這次多虧了張兄,我傷好后也要去拜謝于他。”

    初虞世訕訕地笑了笑,視線落在了王俊民左手之上,驚道:“我知道了!定是這枚玉翁仲,你才這么倒霉的!快點扔了它吧!”

    王俊民的左手一震,隨即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瞎說什么呢?我累了,你也快些去溫書吧,內(nèi)舍考試就在這幾天了。”

    打發(fā)了初虞世離開,王俊民卻并未休息,而是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翁仲。

    也許是在火海中他在地上打滾的緣故,也許是因為靠近了火焰承受不了的高溫,玉翁仲上的裂痕更多了。那些像極了鮮血般的沁色,更讓玉翁仲看上去狼狽不堪。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枚玉翁仲,甚至連上面原本的裂紋有多少條,哪里有,閉著眼睛都能記得起來。指尖在傷痕累累的玉翁仲上劃過,王俊民還是把它重新拴回了腰帶上。

    這一年的上舍評考,張師正得到上等評價。

    王俊民一直想去當(dāng)面感謝張師正的救命之恩,但又怕影響到他溫書,所以一直等到科考結(jié)束之后,才提著謝禮到了他的舍齋登門拜訪。

    其實張師正的舍齋,就在他的斜對面,但王俊民卻是頭一次敲門。

    張師正開門的時候,王俊民就看到了他正在收拾東西,并不是回家暫住的架勢,而是把書架上的書籍都一摞摞地放進箱子里。

    “你這是……要搬走了?”王俊民下意識地問道,隨即回憶了一下張師正的字,揚起了笑容道,“恭喜不疑兄,此次定能金榜高中啊!”這樣仔細地收拾東西,不是考砸了以后不再念太學(xué)了,就是考得太好了以后也不用念了。王俊民雖然不善于言辭,但自然也不會認(rèn)為張師正考得很差。

    開玩笑,上等的上舍生,又怎么會考得很差?一想到自己連去參加考試都做不到,王俊民就不由得黯下了神色,但還是強打起精神,誠懇道謝:“當(dāng)日多虧不疑兄相救,前幾日怕太過叨擾,所以今日才來致謝。”說罷就把謝禮遞了過去。

    張師正自然推辭,婉拒道:“救人乃義不容辭,就是換了其他人在里面,我也是要救的,康侯不必如此。況且我發(fā)現(xiàn)康侯的時候,你已經(jīng)在門口了,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門口?”王俊民一呆,初虞世之前和他說過這事,他以為好友記錯了,沒太在意。但此時這當(dāng)事人再次提起,讓王俊民不得不疑惑。

    難道那個人是他自己在火海中產(chǎn)生的幻覺?主簿大人也沒說還有其他受傷的人,在那樣的火勢之下,若是有其他人救他,肯定也少不得會被火燒傷。

    王俊民壓下心中的疑惑,堅持要求張師正收下謝禮。其實他們都是讀書人,送的也不是金銀之物,而是幾本王俊民特意淘換來的孤本。說值錢也不太值錢,但卻是有錢也買不來的。

    張師正推脫不掉,只好勉強收下。他的眼角余光掃到王俊民腰間的玉翁仲,狀似閑聊地嘆道:“康侯,你別嫌我多言,這玉翁仲我也不信邪戴過一陣,當(dāng)真是諸事不順。有次在街上差點被受驚的馬車撞上,若不是那馬正好被石頭所絆,先行摔倒在地,我說不定就會被那匹瘋馬踏斷了脖頸。”

    張師正一邊說一邊驚魂未定,顯然也是無比后怕:“如今你雖然僥幸撿回來一條性命,但終究是誤了這次的科考。以往太祖朝每年一科,到真宗朝兩年一科,往后說不定還會三年一科甚至更長。”

    王俊民抿緊了唇,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正好這時又有其他同學(xué)前來拜會,張師正的人緣在太學(xué)中是最好的,王俊民卻覺得沒有辦法融入到他們的那個圈子里,索性告了辭。

    回到自己的舍齋,王俊民摸著腰間的玉翁仲,手指在觸到上面的傷痕時,腦海中卻閃過剛才張師正說的話,心中不免有些郁結(jié)。

    這玉翁仲傷成這樣了,也不適合每天都戴著了吧。

    最后憐惜地摸了一下玉翁仲,王俊民把它放進了一旁的漆盒里,渾然沒覺察那本來玉色瑩潤的玉翁仲,瞬間黯淡了下來……

    隨后的科考殿試成績公布,張師正擢甲科,賜進士及第,但卻沒當(dāng)上狀元。他們的學(xué)長劉輝摘了魁首。

    這位今年才二十七歲的學(xué)長,在太學(xué)之中也是個傳奇,他行文辭藻靡麗,堆砌典故成風(fēng),被世人所追捧,在好幾年前就已經(jīng)成為了京城名士。但上一屆主持進士考試的知貢舉歐陽修對這種浮靡文風(fēng)深惡痛絕,他提倡平實樸素的文風(fēng)。據(jù)說在那屆科考中,歐陽修評閱文章,卷子雖是糊名的,但他立時就認(rèn)出了劉輝的文風(fēng),拿著朱筆從頭批判到尾。名落孫山的劉輝毅然辭了太學(xué),回鄉(xiāng)苦讀,體驗民間疾苦,行文日漸成熟樸實,終于在今年被御試考官歐陽修大加贊許,一舉得魁。

    王俊民得來他人謄抄的狀元文章,反復(fù)研讀數(shù)遍,也自愧不如。

    初虞世參加內(nèi)考的名次也不算太理想,他便退了太學(xué),回家去念醫(yī)書了。旁人都覺得他太傻,但王俊民其實在心底里微妙地羨慕他。

    可以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并且堅定地做下去,某種程度來說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王俊民心無旁騖,愈發(fā)苦讀。只是這回并不死讀書,而是在溫書之余,盡可能地走訪更多的地方。《荀子·儒效》曰:聞之而不見,雖博必謬;見之而不知,雖識必妄;知之而不行,雖敦必困。他漸漸地身體力行地體會了書中所說的那些話語,而并不是單單從字面上來理解。

    四

    一晃又是兩年,此次的上舍評考自然是王俊民這個唯一上等上舍生,而后的嘉祐六年辛丑科舉在眾人期待中到來。

    已經(jīng)二十五歲的王俊民在太學(xué)中已經(jīng)算是年紀(jì)頗大的了,若他今年再不中舉,那么就要從太學(xué)退學(xué),當(dāng)個無關(guān)緊要的師爺,或者是留在太學(xué)中當(dāng)一名普通的學(xué)正或者學(xué)錄,領(lǐng)取微薄的俸祿。家里的弟弟們已經(jīng)長大,需要花銷的地方日益增多,他已經(jīng)不能再給家里增添負(fù)擔(dān)了。況且他一直借口苦讀詩書,并未娶親,也是因為這彩禮錢家里恐怕都拿不出來。

    收拾考場用具時,王俊民翻開了漆盒,看到了那枚被他遺忘許久的玉翁仲。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后,終是把它拿了出來,放進了文具漆盒之中。

    會試如同王俊民所預(yù)料的一般一帆風(fēng)順,答完試卷之時,他就知道自己應(yīng)該榜上有名,至于名次高低那真的是需要上天安排。

    在舍齋狠狠睡了兩天,在殿試名單尚未公布之前,王俊民出門打算回家看看。只是在他出門后卻忽然覺得,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人,都隱約對他指指點點。他向來都獨來獨往,自是不會在意他人眼色,可這太學(xué)中幾乎他遇到的所有學(xué)子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他也難免疑慮地放慢了腳步,漸漸地議論的聲音也陸續(xù)傳到他的耳內(nèi)。

    “有人傳言這王俊民就是本科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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