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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巫蠱偶-《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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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如何其?夜未央。

    未央宮中,總會有長明不滅的燈火輝煌。

    許下“金屋藏嬌”誓言的那個人,已經長大。他的世界變得更加廣闊,而她卻只停留在當年的種種美好中不能自拔。

    呵,多傻的女人……明明知道真正的他永遠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了,卻還是把他喚醒,換一個美好卻虛幻的夢。

    可是,這樣也不錯,既然那個劉徹選擇了更宏大的目標,那就由他來守著她好了。

    這么想著,他踏著輕快的步子從未央宮回到椒房殿,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邊。

    然而當他推開那扇氣派的宮門時,迎接他的,是一句冷冷的問話。

    “你去哪里了?”她坐在椒房殿中央,用那雙細長的鳳目淡淡地瞥向他。

    這種眼神,是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看向她的婢女、她的隨從時,那種居高臨下的、傲視一切的眼神。

    他接觸到她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瞬間渾身冰冷。她看著那個和劉徹一模一樣的男子,眼里卻清醒得叫他害怕。原來一直沉浸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他。

    “為什么你分得出來?”他苦澀地問道,他明明扮演得非常完美。他擁有和他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身型,一樣的記憶。除了沒有影子,除了別人看不見,但在她的眼睛里,應該和那個劉徹毫無差別。

    她緩緩地走近,在離他只有寸許的地方停下,淡淡地說道:“他現在對我,會自稱朕了,雖然他以前從來不這樣。”

    “那我也……不,那朕也……”他急切地說道。

    她抬起頭,眸子里含著某種他讀不懂也看不透的悲哀,那眼神突然又變得柔和起來。

    她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按在他唇上,顫聲道:“別改,你別改稱呼。我知道的……是他變了,可我不想你也跟著變,你只要一直是當初的那個他……就好了。”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他知道了,他其實模仿的是她所愛的那個劉徹,但她卻依然盼望著那個劉徹回心轉意。

    她用幽幽的聲音說,“你和他很好分辨啊……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從來沒有你這樣不加掩飾的熾熱……”

    他想伸出手去,把近在咫尺的她擁在懷里。

    但他不能。

    因為他知道,在她心里的,從來都不是他。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一次,他要裴穎心里的那個他,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他。

    他聽見裴穎的手機響起來,她接通了電話,似乎在跟對方說著些什么。過了一會兒,她放下手機,看著他欲言又止,她怯怯地喚道:“希……”

    “怎么了?”他靠在沙發里,抬頭看著她。這種怯弱的神情從來不會出現在阿嬌臉上。她一直是個高傲、清醒、冷酷的女子。

    兩千年前,他贏不到她的心。但裴穎,這個軟弱無能的女生,他自覺勝券在握。這些日子里,他更加頻繁地出現在她的身邊,故意占去了她所有的時間,不讓她去上課,不讓她和朋友逛街,出去也只能是和自己,怪不得她的那些朋友感到疑惑。

    “她們……她們說,我可能是精神上有毛病,還勸我去看醫生……”她局促不安。

    “胡說,她們憑什么這么說你?”他皺眉。

    “她們說,你是我幻想出來的。”她忐忑地看著他,不敢靠近。

    那是因為你那些愚蠢的朋友都看不見我!他嗤之以鼻,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身邊,“幻想出來的?那你自己捏捏你的臉,看痛不痛?”

    她還真在自己臉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痛得一皺臉,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乖,別瞎想了,你的那些朋友,是嫉妒你幸福。”他面不改色地說出謊言。

    她既然分不清真實和幻境,那何必讓她分清?讓她過得幸福,不就是他的任務嗎?

    “是嗎?”她半信半疑,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開始奏起優美的樂曲。

    他把手機拿起來,眼角瞟到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居然是穆希。看來關于她的流言,還是傳到他耳中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是誰親手推開她的?何必又來招惹她?他很自然地按下拒絕鍵,拆掉電池。樂曲戛然而止。

    “別理她們了,你今天不是要給我做好吃的嗎?”他笑瞇瞇地說道。

    “呵呵,沒錯,我這就去給你做。”她跳起來,沒有半分懷疑,系起圍裙朝廚房走去。

    他的臉上揚起笑容,這時旁邊的固定電話響了,他抬手,面不改色地拔掉電話線。

    “是誰的電話啊?”她在廚房問。

    “打錯了。”他如此說道。

    五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宣旨之人的聲音無情地回響在空曠的宮殿里,回音一波一波地響起,更顯冷清。她跪在地上,依然仰著臉,保持著她身為皇后最后的尊嚴。

    多年的等待,卻只換來這么一道旨意。多年的情意,竟連最后一面都吝于給予。

    為什么?他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這樣問道。

    他知道她問的其實不是他,而是透過他的面容,問那個并沒有在場的皇帝。

    他也有無數的理由可以回答她。嬌縱、無子、外戚……可是那個皇帝,卻用巫蠱這個理由來搪塞天下。

    太可笑了,難道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所以她才被貶居長門宮嗎?

    他不想這樣……他只是想給她幸福而已。不……其實也很不錯,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沒有那個皇帝,只有他。

    “穎穎!是我!穆希!你在家嗎?穎穎快出來啊,大家都很擔心你!”

    咚咚咚的敲門聲把他從回憶中驚醒,裴穎正和他一起窩在沙發里看電視,聽到敲門的聲,她茫然地抬起頭。

    “希,你在這里,那么外面敲門的又是誰呢?”她的臉上充滿著迷惑。

    “乖,沒有誰,是你的錯覺。”他看到她的不安,朝她溫柔地笑笑。

    “是嗎?怎么那個人的聲音和希你好像啊!”她側著頭仔細聽著。

    “乖,你病了。明天別去上學了,在家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著你,好嗎?”

    “……好……”她滿足地閉上眼,嘴角彎起優美的弧度,只是眼角掛著一顆晶瑩的淚水。

    他把她摟在懷中,輕輕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如果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一輩子。

    “……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明。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

    她躺在床上,年輕蒼白的面容就像枯萎脆弱的花。

    他放下手中的《長門賦》,這首花費千金買來的《長門賦》,卻僅僅換來漢武帝對此賦的贊賞。他甚至,沒有再來看過她。

    他伸手撫上她冰冷的臉頰,以她最愛的那個男子的面容。

    她已經不能再笑了。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看到過她真正的笑容。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再笑了。

    他以為,獨占她可以讓她過得更幸福,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一切不過是幻境。

    她出身顯貴,自幼榮寵至極,從不肯屈膝逢迎,放下驕傲,更未曾嘗過被如此對待。移居長門宮五年里,她郁郁寡歡,他使勁渾身解數,都無法讓她再展歡顏。

    “阿嬌,其實巫蠱并不僅僅可以給人以幻境,巫蠱最重要的作用,其實是詛咒。”他開口,溫柔地看著這個冷宮中快死的皇后。

    “我知道你不會讓他有任何意外的,就算他如此待你,你也沒有想過害他一絲一毫。”

    她虛弱地看著他,目光卻依然清醒得叫人心疼。

    “沒關系,我不會詛咒他短命,他可以活得長長久久,然后親眼看到他所有最親近的人都會背叛他,他也會親手殺了他所有在乎的人,孤獨地死去,就像你一樣……”

    “阿嬌,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的身影在慢慢淡去,就像是融入了空氣一般,帶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氣息,迅速地在這偌大的宮殿里蔓延著。

    最后的最后,他終于傾身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吻,“阿嬌,我叫厭勝,如果……我們還能再次見面,請你千萬不要叫錯了名字……”

    宮殿內最陰暗的一處角落里,一個木制的人偶,無風自落地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一縷芳魂也隨之消散在冷宮之中。

    “希,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在家里不是很好很好嗎?我不太想出門。”她瞇著眼睛,很不適應外面明媚的陽光。

    “偶爾也出來走走嘛。”他帶著她朝商業街走去。他算出來,那個穆希,今天陽壽已盡,若自己可以趁著他魂魄剛出竅時奪身而入,那么他便可以真正地成為穆希,順理成章地陪在她身邊。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卑鄙,他想她幸福,想給她幸福,如此而已。

    上輩子他錯過了,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放手。

    陽光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伴在她身側,低頭看著她的影子。

    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邊,當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會永遠愛她的穆希。

    正恍惚間,他忽然感覺到她甩開了自己的手臂。

    “希!”她撕心裂肺的喊聲,聽上去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她不是在喚他,而是沖向了要被貨車撞上的穆希。

    他呆呆地站在陽光下,一點點地看著自己的世界崩塌。

    歷史在無限循環,上一輩子,阿嬌沒有挽回劉徹的心。這一輩子,裴穎也沒有挽回穆希的心。但她卻寧可自己去死,也要救他。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他永遠是個替身,永遠是個人偶,永遠是個戲子,演一場只有一個人所看到的戲。原來,一直沉浸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咦?這個人偶怎么還回來了?”醫生坐在柜臺前,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錦盒里的桐木人偶。他湊過去一看,驚訝不已,“怎么裂了?那個女生沒有好好保存?天啊!這不是漢朝古董嗎?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老板手里正輕柔地擦拭著一只釉里紅的花瓶,淡淡地瞥了一眼道:“聽說是車禍,這個巫蠱偶替她擋了一下,就裂開了。”

    “車禍?”

    “是的,聽說又是某個富家子弟酒后駕車,闖了紅燈。不過人沒事,兩個人都平安。只是這個巫蠱偶裂了。”老板平靜地敘述道。

    “真可惜……”醫生不知道為何,有些傷感。也許是在啞舍呆得時間長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里的古物大多都有著自己的生命。

    當日這個巫蠱偶剛拿出來時,他分明感覺到那種歷史沉淀般的悸動,但現在,卻蕩然無存了,只剩下一種無法言明的悲傷。

    身邊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傷心——拄著拐杖的館長唉聲嘆氣:“這可是陳阿嬌的巫蠱偶啊!這可是媲美玉雕漢八刀的雕工啊!這可是千年的桐木所制啊!這可是……”

    “給你了。”老板直截了當地打斷了館長的嘮叨。

    館長立刻喜形于色,自越王劍那事之后,他常常來啞舍里坐坐,為的就是能搜羅些好東西。

    “咳,裂了雖然可惜,但黏合好了之后還是看不出來的。喏,你看,這巫蠱偶的背后還刻著劉徹的生辰八字……哎呀呀,看來漢朝展廳里要騰出來一個最大的地方來擺放這個巫蠱偶……”

    醫生聽不下去他的嘮叨,不解地問老板:“這巫蠱偶,就這么捐給博物館了?你之前不還和我提起過,這個木偶其實很不簡單嗎?好像還有名字,叫什么來的?”

    老板垂下了眼簾,淡淡道:“偶人厭勝。不過,現在,也只是個人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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