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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常勝戟-《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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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王四十七年,長平之戰,趙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乃挾詐而盡坑殺之……前后斬首虜四十五萬人……”

    綠袍少年眨了眨眼,沒明白扶蘇為何在此時忽然提起武安君白起。但聽著扶蘇一句一句吐出一串串冰冷的數字,綠袍少年也覺得心寒。白起是秦國的戰神,但對于其他六國來說那就是死神一般的存在。更何況扶蘇所說的這些數字,還都是不完全統計。整個戰國時期橫跨兩百多年,共戰死的人數也不過是兩百萬余人,而其中有一半幾乎都要記在武安君白起的名下。

    真可謂是白骨累累而成的功勛。

    歷朝歷代國之能安邦勝敵者均號“武安”,近五十年中,武將得此武安君稱號者,前有白起,中有李牧,后有項燕,皆是名將,但還是白起威名最盛。

    “武安君功過無人可評,長平之戰,趙軍斷糧四十六天,士兵們相互殘殺為食。降秦也是為一時活命,武安君坑殺之亦是不得已而為之。”扶蘇的語氣沉重,卻說得異常認真。

    綠袍少年也知道這段歷史,甚至之前他和扶蘇也曾談起過此事。但觀點卻與今天完全相反,原本的不贊同,也因為之后的各種查證而漸漸扭轉,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外面不遠處正潺潺流過的鄭國渠。

    白起若是不坑殺這四十萬人,也養不起這么多的降卒,畢竟三十多年前的秦國,還沒有鄭國渠,糧草養活自己的軍隊都很吃力。那么這四十萬人養不活,又還能放回趙國去嗎?等他們吃飽了之后重振旗鼓,再殺回來?那么這場戰爭就只是一場兒戲,所以只能殺之。

    “至此以后,趙人深恨秦人。”

    綠袍少年也知此事,秦王政正好是在長平之戰之后的第二年在趙國的首都邯鄲出生,所以童年過得極為凄慘。幼時的遭遇讓秦王政在邯鄲被攻破時都親自去處理當年的仇人,其中隱含的兩國仇怨可見一斑。

    扶蘇走到半開的牖窗邊,眺望著不遠處的青山碧水,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在趙人看來,秦人殘暴。但秦人卻覺得相比自己的子弟損傷,敵國士兵的傷亡更好。”

    “我是一名秦人。”

    他邊說,邊回過頭。其實他的相貌有六分神似秦王政,另外的四分中和了他母妃的溫柔,再加之他整個人的氣質非常儒雅,倒是讓人感受不到迫人的氣勢。只是在他沉下臉,收起笑容之后,卻給人以難以形容的凌厲和威嚴之感。

    “我的仁慈,只對我的臣民。

    “想要我的仁慈,那么就成為我的臣民吧。”

    扶蘇如晨鐘般的聲音回蕩在耳畔,綠袍少年被震得一剎那間頭昏目眩。

    他順從于自己的本能,向前走了幾步,直直地跪了下去,趴伏在對方的腳邊,拈起對方的袍角放在嘴邊親吻,獻上自己的忠誠。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

    扶蘇好笑地扶起跪在自己腳邊的小侍讀,話題好像被帶得有點偏,但應該很好地開導了自家小侍讀,今天晚上不會再睡不好覺了吧?

    這位少年上卿是聰明人,但有時候聰明人反而容易想得太多。

    扶蘇親自伸手拍了拍對方身上所沾染的塵土,笑著嘆氣道:“我生氣,是怕你自作主張害了自己,哪怕是做對我有利之事,也不行。”

    綠袍少年表面上順從地應了,但心底卻有些不以為意。以博棋比喻,犧牲散棋來成就梟棋,這是很正常的。以弈棋比喻,為了大片的地盤,而犧牲一些棋子也是值得的。

    扶蘇知道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扭轉過來的,只能在心底嘆了口氣,記得以后多加注意,口中已是換了話題道:“王老將軍定是會出山伐楚,你可擔心王離否?”

    “不擔心。”綠袍少年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扶蘇有些嫉妒地瞇了瞇雙目,羨慕那姓王的小子居然能得到自家小侍讀毫無保留的信任。而且他還無從知道這種深厚的情誼,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培養起來的。縱使知道對方與王離交好,十有八九是為了他扶蘇,但依舊有種莫名的不舒服。

    綠袍少年沒注意到自家大公子的情緒,猶自心底腹誹著。他都送了王離戰無不克的常勝戟,必敗楚國,而且還有防身的綾錦囊,性命無憂。

    都做到這樣全副武裝了,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公元前224年

    王翦在馬車上揉了揉酸痛的老腰。真是不服老不行了,若是當初他在敵軍中殺個三進三出都沒有問題,現今只是坐在軍帳中主持大局,頂多騎上戰馬壓壓陣,時間長了都有些承受不住。

    看來伐楚之后,他也必須要告老還鄉了。其實若李信能力足夠,他才不愿出山伐楚呢,在家里含飴弄孫豈不樂哉?

    王賁在魏地安撫魏國國民,一旦魏地安穩,就要帶兵北上伐燕。魏國一戰,證明他也能獨當一面了。

    只是一家兩代人都手持重兵,簡直比趙國的李牧還囂張,這樣太容易遭受君主忌諱了。即使他走之前特意管秦王要良田照顧子孫,自污形象,但也遠遠不夠。所以在伐楚時他特意帶上了蒙武,就是為了分功用的。

    正思索間,就見自家孫兒掀了簾子跳上馬車,沉著臉跪在他身邊,動作熟練地為他捏著酸痛的腰。

    王翦滿意地看著王離,經受了一年多戰場磨練的少年,已經像是被錘煉千百遍的鐵塊,已經初具了寶劍雛形,是個好模子。不過自從殺了項燕一役之后,自家孫兒就繃著一張俊臉,像是誰欠了他一百萬貫錢一樣,傷還沒養好就成天在那片戰場游逛,今天要拔營離開時還不情不愿的。

    “離兒,可是有認識的友人在戰后尋不到下落?”王翦推測著,許是有好朋友戰死沙場,自家孫兒一下子接受不了。

    “非也。”王離一想到此事就更加郁悶,手勁就更大了一些,見自家爺爺包容鼓勵的目光,終于忍不住委屈地抱怨道,“爺爺,阿羅送我的常勝戟丟了。我真笨!”

    王翦聞言差點笑出聲,還以為是什么事呢。不過顧及到自家孫兒可憐的自尊心,王翦好不容易壓下唇角的笑意,摸著王離的頭許諾道:“無妨,我讓人再給你找一柄合用的戰戟。”

    “可是,就算是一模一樣的,也不是阿羅送我的那柄了。”王離懊悔萬分,與項燕將軍拼殺的這一役實在是太艱難了,他也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在戰場一個不察就讓常勝戟脫了手,隨后就受傷昏了過去。等再醒過來時戰役都結束了,他能被全須全尾地被撿回秦營,都是爺爺派在他身邊的親兵拼死守護的,哪里還來得及顧得上幫他把武器也撿回來。

    王翦撫摸著王離的頭,溫言道:“今日你失去的不過是一件用得趁手的武器,記住這種心情,才會督促自己變得更強,明日你才不會失去一個對于你來說很重要的人。”

    王離默默地把這句話在心中咀嚼了幾遍,最終堅定地點了點頭。

    一個魁梧的男子遙望著遠去的秦國大軍,恨恨地握緊了雙拳。

    “叔父!你看!你看!”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一手攥著一朵不知名的花,一手拖著一件沉重的武器朝他跑了過來,“這是我挖這朵花的時候發現的!”

    男子無奈地閉了閉眼睛,自家大哥是楚國威名遠播的武安君,但這個兒子卻是個喜歡花花草草的,若不是長相一模一樣,他真會懷疑他是不是項家的種。

    再次睜開眼睛時,男子卻驚訝地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小家伙居然真挖到了好東西。

    這是一柄戰戟,通體烏黑,戟頭形制奇怪,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神獸的頭帶著一個龍身。男子不禁俯下身把這柄戰戟拿在手中,為入手的重量驚嘆。也許是因為太沉了,所以這柄戰戟被埋在了泥土中,連打掃戰場的士兵都沒有發現。不過此戟如此沉重,自家侄兒如此年紀居然一只手就能拖動,可見其力大無窮。

    “籍,這柄戰戟就叫虎頭磐龍戟,留著你以后長大上戰場用!此戟在這片戰場中拾到的,應是你父未散的英魂所指引的!”

    男孩兒仰著頭,似懂非懂地聽著,不敢說自己其實并不想用這個沉重的大家伙,因為叔父的心情看起來并不太好。

    是因為父親戰死了嗎?

    男孩兒對父親這個稱謂有些模糊,畢竟從記事以來,父親出現他的生活中次數屈指可數,留給他的印象,大概就是父親抱著他時,貼著他臉的盔甲太過于堅硬冰冷。

    他一點都不喜歡。

    男子把視線投往遠方,他知道秦軍此去,定是攻往楚都壽春,而已經少了項燕庇佑的楚國,必是成了砧板上的鮮魚,毫無反抗之力。

    對著天邊那飄揚的“秦”字旌旗,男子握著手中的戰戟,喃喃自語——

    “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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