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常勝戟-《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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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王賁所率的大軍還停駐在楚國邊境,王賁只是帶了一小隊親兵回咸陽領虎符,之后便立刻回返軍中,帶著大隊北上伐魏。
王離尚且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隨軍出征,但自小就是在軍營中長大的他對這樣艱苦的條件早就習以為常,只是手中的常勝戟過于沉重,從咸陽出來,穿過函谷關到達大軍駐地的一路疾馳,就累壞了三匹戰(zhàn)馬。所以在與大軍匯合之后,他索性和普通步兵一樣步行前進。
那位甘上卿還真是給他出了個難題,若非名駒,還真無法支持他使用那柄常勝戟進行長時間的戰(zhàn)役。
而且難題還不止一個。
王離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胸,這里還有一個更棘手的難題。
只是,現(xiàn)在還未到非用不可的時候。
秦軍一路北上,夾雜著之前一舉攻下楚國十余城的氣勢,勢如破竹地攻入了魏地,在冬季還未過去之時,就已經(jīng)遙遙地看到了大梁都城的城池。
至此,秦軍的好運氣就像是用光了一樣,大梁都城城池堅固,即使秦軍把大梁都圍了個嚴嚴實實,連一只鳥都飛不出來,但城中糧草充足,一個月內(nèi)組織了十幾次攻城,都未見任何成效。
一種微妙的騷動不安在秦軍中默默地傳遞著,雖然在他們的身后,楚國的戰(zhàn)場上不斷傳來李信和蒙恬領軍得勝的戰(zhàn)報,但齊國方面卻詭異得一點動靜都沒有。
誰都不信齊國真能冷眼旁觀魏國和楚國被秦軍打得落花流水,還一直按兵不動。雖然至今潛伏在齊國的細作傳回來的消息都是一切安好,但齊國就像是一只枕臥在側的龐然大物,因為不知道它何時會起身攻擊,從而帶來了難以估量的巨大壓力。
王離遠眺著東方,心想著也許某一天在那邊的地平線上就會出現(xiàn)遮天蓋地的軍隊。
因為攻城戰(zhàn)最為殘酷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永遠地留在那城磚之下,所以誰也不敢讓王離沖過去當先鋒,后者就只能憋悶在軍營之中,來回徘徊。
他父親王賁帶兵,恪守著一切從他爺爺那處所學來的東西。駐營都是按照著《孫子兵法》中的行軍篇,選擇的是生地,居高向陽,盡量遠離江河水澤。只是大梁城的地勢低洼,離城數(shù)里之處就有一條大河洶涌而過,河床的高度甚至都遠遠高于大梁城城池。
王離站在軍營的柵欄前,看著那條奔騰流過的河水,耳邊聽著那呼嘯咆哮的水聲,心中贊嘆著江河險峻。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本不敢相信居然還有此奇景。
從咸陽城外流淌而過的渭水,在桃林塞匯入了北方的河流,形成眼前這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也不知那少年上卿是不是在高泉宮,遙望著那滾滾而過的渭水時,想到的那個攻城妙計。
又在柵欄前踱步了許久,王離終于放棄了掙扎,鼓起勇氣朝自己父親的主帳走去。
他中規(guī)中矩地站在主帳外等親兵通報,得到允許之后才掀開帳簾而入。因為主帳內(nèi)要進行軍隊高層的議事,所以也就非常寬敞。只是此時并不是議事之時,只有他父親一人在,正背對著他站著,在研究掛在帳中的羊皮地圖。
“不進則退,不喜則憂,不得則亡,此世人之常。爾怎不去練武?”沒等自家兒子見禮,王賁連頭都沒回就開口斥道。他想收拾這渾小子很久了,每天無所事事地在軍營中閑逛,別人礙著他的面子不說什么,但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嘀咕呢!
王離暗暗叫苦,他這些天怎么可能是毫無目的地閑逛?少年上卿所寫的錦囊妙計,只是一個大概的計策而已,絕對不可能把所有的情況都寫明。更何況對方從來沒有來過大梁,不知此間實際情況,所以他即使知道這是一個絕頂妙計,也要觀察數(shù)日才能確定可行。
他父親因為是武將,生怕和那些文官們交談時有什么典故聽不懂,所以在閑暇之余孜孜不倦地讀書,說話便一向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王離小時候就聽不懂他父親七拐八拐的說話方式,想辯論又無從辯起,所以養(yǎng)成了說話暴躁直接的性格,才會無形之中得罪了許多人。
想起年少時的遭遇,王離無聲地嘆了口氣,當年他要是說話不那么刻薄,也許那位甘上卿也不會被人在半步堂暗算受傷。這件憾事也無形之中改變了王離的性格,每當他想要暴躁的時候,都會浮現(xiàn)在他腦海。按下想要和父親爭辯的沖動,王離心平氣和地敘述道:“將軍,在下有事容稟。”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其下攻城……為不得已啊!”王賁壓根兒就沒覺得自家兒子能有什么正經(jīng)事要說,收回了因為王離進帳而分的心思,就繼續(xù)在羊皮地圖前喃喃自語起來。
這段王離倒是聽懂了,因為他曾經(jīng)被父親按著背了許多兵法,這句是出自《孫子兵法》的“謀攻篇”。
當時背的時候還不解其意,此時聽來,細細咀嚼,卻覺得那位當年不動一兵一卒就取得趙國十幾座城池的甘上卿,簡直是絕世天才。
上等的用兵之策是以謀略取勝,其次是以外交手段挫敵,再次是出動軍隊攻敵取勝,最下策才是攻城。攻城乃是下下策,只有萬不得已之時才使用。他父親這是在懊惱現(xiàn)今的局勢,秦軍看似占盡上風,可是綜合周遭形勢,實乃是步入了困局之中。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zhàn)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于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王離輕聲地繼續(xù)往下說著,往日被父親死記硬背塞進腦袋里的文字,現(xiàn)今說出來,卻字字珠璣。謀攻謀攻,少年上卿果然是謀攻高手。
王賁很少見自家兒子主動背書,見狀詫異地轉過身來,雖然心情不佳,但還是欣慰地點了點頭道:“我這有兵書,你若不愿去練武,背書也可。”
王離聞言翻了個白眼,從衣襟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囊,本想連錦囊一起交給自家父親的。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抽出了寫滿字的布帛遞了過去,把空了的錦囊重新放回衣襟揣好。迎著父親疑惑的目光,王離氣定神閑地解釋道:“這是走之前,甘上卿給我的錦囊妙計。”
本想嫌棄的王賁一聽到甘上卿的名字,立刻把手中的布帛打開,認真地看著上面的文字,越看呼吸就越發(fā)急促,等他來來回回看了幾遍之后,怒火也飆到了極點,揮舞著帛書朝王離呵斥道:“此等妙計,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上卿所書之計,也直言一切要以實地為主。”王離早就知道父親會暴怒,不慌不忙地解釋著,“我這些時日觀察著河水流量,初抵此地之時,我還以為上卿之計乃是夸大其詞,但天天觀察水量后,直到今日我才確認此計確有可行之處。”
王賁的怒火沒有消弭,但總算是知道兒子不是刻意延誤軍機。可還是越想越來氣,忍不住操起桌上的竹簡抽了王離幾下:“蠢材!叫你讀書不讀,傻子才不知道‘春汛’二字!”
王離硬撐著扛了幾下,總算讓自家老爹消了氣,不過還是忍不住辯解了兩句:“我不是怕萬一計謀不成,也不用承對方的情嗎。爹你不是不想站隊嗎?”
“哼!人家都設好局了,就等我們鉆套呢,就是算到了我們不得不用。”王賁早就想得很開了,最壞的結果就是久攻大梁未果,反而被齊楚聯(lián)軍前后圍攻。現(xiàn)在有妙策可輕松奪城,甚至連秦軍的傷亡都能下降到最低點,簡直是求之不得的結果。至于政治上的事情,王賁很理直氣壯地說道,“反正有事你爺爺擔著!”
王離聽得簡直羨慕嫉妒恨!他也想說有什么事他爹幫他擔著!而不是拿竹簡抽他!
王賁也沒空再考慮這些事,他打王離那幾下,也是懲罰后者把這么好的計策偷藏著不拿出來。若是早些時候,攻城時損傷的士兵就能少一些,而且還可以提早觀察河水的情況,提前做好準備。
不過再仔細想想,就算王離提前拿出計策,攻城戰(zhàn)也是要打的,否則魏軍就要懷疑他們來攻城的誠意,弄不好還會直接沖出來和他們做平原戰(zhàn),那樣傷亡會更大。好吧,就算是讓他這個做父親的焦躁心急,也值得挨這么幾下,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掉了多少頭發(fā)!
王離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挨的這幾下抽打究竟是為的什么,還沒等他再抱怨兩句,就被王賁指使著去找眾位軍官開會了。
王賁對著那片帛書看了看,趁帳中無人,便把后面一截果斷撕掉。
因為對大梁久攻不下,軍官們心底也浮躁不安,一聽王大將軍召集,便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主帳,本來不怎么抱希望立刻能有解決方案的他們,在看過帛書之后,立刻群情激奮。
沒有人會懷疑這條計策不成功。
在中原,能稱得上“河”的就只有眼前這條,而另一條可以與之媲美的就是流經(jīng)楚國境內(nèi)的那條江。其余都是分別冠以名稱的水,例如渭水、洛水。由此可見,這河有多寬廣。
王離越聽越覺得愧疚,他果然是讀書讀得太少了,居然最開始還懷疑少年上卿的計策是否能行得通。
在營帳中大家越說越熱烈,坐不住的軍官們站起身奔向營外,看著那條奔騰的河水指點江山。不明真相的其他士兵還以為這些軍官們看的是遠處的大梁城,研究攻城方略。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zhàn)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zhàn)者必敗。”王賁感慨萬分地說著,他只看到了扎營時需要遠離河水,卻并沒有意識到可以利用這條河。他與那位甘上卿的差距可見一斑。更何況,那位甘上卿連來都沒來,僅從一些水文地理的資料上就判斷出了這點。
“咦?為何此帛書后面缺了一條?將軍,可是寫了些什么?”一名拿著帛書的軍官,細心地發(fā)現(xiàn)了端倪。王賁并沒有說這是誰獻的計策,就有人開始懷疑后面是不是有落款,卻不方便被外人看到而特意撕去。
“非要緊事。”王賁瞪了一臉無辜的王離一眼,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開始分配眾人去做事。畢竟定下計策,現(xiàn)在還未到春汛之時,但先要做的事情也要開始準備了。
王離摸了摸頭,覺得自己被父親怪責得莫名其妙。最后不過是少年上卿叮囑他錦囊不得輕易離身而已,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非要特意撕掉?
看著汨汨流過的鄭國渠和兩旁綠油油的農(nóng)田,扶蘇忍不住感慨道:“鄭國本想用此渠阻我大秦統(tǒng)一中原,卻不曾想正是助之矣。”
與他同乘一車的綠袍少年放下手中的書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果然見春暖花開,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鄭國渠是韓國人鄭國為了拖延秦朝大軍東進的腳步,想出的消耗秦國國力的一個笨方法。開鑿鄭國渠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即使以秦國的實力,沒有十數(shù)年都是完不成的。結果二十多年過去,西引涇水東注洛水,長達三百余里的鄭國渠也已經(jīng)灌溉了這片平原十多年了,造就了超過四萬頃的良田,令秦國的糧倉足夠支撐秦軍開啟多路戰(zhàn)線。若沒有此鄭國渠,秦國所在的關中平原,定會貧瘠不堪,絕沒有富余的糧草挑起戰(zhàn)火。
一個士兵一個月的口糧差不多要合八十斤,而秦國若是想要滅楚,至少要兩年的戰(zhàn)期,依著王翦老將軍的謀劃,六十萬人的軍隊,再加上后勤儲備,所需的口糧簡直難以計算。完全可以說,鄭國渠是秦國一統(tǒng)平原的基石。
“鄭先生大才。”綠袍少年頗為仰慕地贊嘆道。鄭國在修建鄭國渠之時,就被人揭露了其心思,秦王政大怒,本想斬他的首級,結果鄭國自嘆之語,讓秦王政平息了怒火。那句話頗為出名,綠袍少年銘記在心,此時不禁低語復述道:“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shù)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
“萬世之功……”扶蘇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車隊沿著那潺潺流過的鄭國渠前行,讓他聯(lián)想到月前之事,不由得深有感觸。“水能活人,亦能死人。”
綠袍少年知道他所指的,是一個月前水淹大梁之事。
王賁引河、溝水灌大梁城,導致城內(nèi)死傷無數(shù),魏王假出城投降,至此魏國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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