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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紫蚌笄-《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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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不動念想要離開扶蘇,他也絕對不會建議扶蘇選什么方天觚送給太后,依照著太后的喜好,隨意送些青銅樂器就足夠敷衍過去了,也就不會有隨后會發生的這些事。即使太后難逃一死,也絕不會發生得如此巧妙,讓扶蘇難逃罪責。

    也許是少年上卿的目光太過灼熱,扶蘇輕描淡寫地安慰道:“無妨,我傷的是腿,又不是手,不會耽誤抄書的。正好父王關我禁閉,我也得幾分清閑。”

    少年上卿沉默了半晌,面無表情地盯著小內侍輕手輕腳地給扶蘇上完傷藥,才拱手告退。

    “阿羅,該你走了。”一個年輕的青衣道人用棋子輕敲棋盤,戲謔地喚著自家弟子。顯然他很滿意這個昵稱,自從聽見嬰那小子開始喊了之后,就也時不時地喚兩聲。

    和他對弈的綠袍少年回過神,盯著面前的棋盤又發了會兒呆,直到那年輕的青衣道人用手指點了點最新下的一子,才努力撐了撐眼皮,尋了某處下了一白子,做了一個雙虎。

    “阿羅一點兒都不認真。”青衣道人委屈地撇了撇嘴,但還是沒有打消繼續對弈的念頭,沉吟著下一步要落在哪里。

    綠袍少年用袖子掩住唇,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他昨天晚上一夜沒睡,正想補補眠,結果還要應付心血來潮又要下盤棋的師父,天知道他連棋盤都開始看出重影了。

    當然,就算是不看重影,他也是下不過自家師父的。即使他師父這一局開局就任性地用了三連星布局。

    “吧嗒!”青衣道人把黑色的棋子拍到了棋盤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綠袍少年這回倒是把這一步棋看得清楚了,這一手是刺,破了他之前做活的一個眼。瞧著這一片區域要被黑子圍剿,綠袍少年本來惺忪的睡眼倒是精神了些。就算是要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

    “近日可萬事順遂?”青衣道人像是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綠袍少年抿了抿唇,并未回答。他不信師父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清晨大公子扶蘇被關禁閉罰抄書,雖然并沒有真正的原因傳出來,但宮內外迅速就已經傳遍了各種謠言,有些理由他聽著都啼笑皆非。不過連他都能聽得到那兩只脊獸的嘮叨,可以時常出入咸陽宮的師父肯定也能聽得到,何必又要問他呢?

    “阿羅,你心緒難平,對修行不宜。”青衣道人輕嘆一聲,這弟子的資質實在是鳳毛麟角世所罕見,他多想直接掠到深山老林與世隔絕地教導于他,卻又不能不顧及對方的心意。

    想要輔佐明君,振興家族,那就先讓他完成這個愿望再專注修行也不遲。只是,修行就如同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綠袍少年承受著師父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猶豫了許久,在孤軍深入的某個白子旁落了一子,接了一步。

    昨夜起,他便托嘲風和鷂鷹一直關注著咸陽宮和雍宮的動靜,選定了幾個有嫌疑的人,但最終還都沒確定殺害趙姬陷害扶蘇的人到底是誰。

    之前自己受傷的時候,即使知道兇手是將閭,都覺得不是時機,沒有立刻報復對方。可是見扶蘇受傷,還是自己不小心跪出來的,他卻忍不住心中大怒,恨不得立刻把那人揪出來千百倍奉還。

    這應該是因為他本來好好的計劃,被人從中破壞而產生的惱怒。

    綠袍少年整理了一下情緒,便如實道:“輸了,不開心,就如與師父對弈一般。”以前師父還讓子的時候,他偶爾還能贏幾局,現在完全無懈可擊,不怪他不愿與師父下棋。

    青衣道人勾起了唇角,顯然對自己的棋藝頗為自得。他轉著手中的幾枚棋子,聽著墨玉棋子在掌心發出悅耳的摩擦聲,抬眼朝自家弟子微笑。

    綠袍少年被他看得心中一跳,自家師父五官俊逸,偏偏卻長著一對非常惑人的桃花眼,不笑的時候還好,一旦笑起來簡直讓人招架不住。還好自家師父跳脫的性子,也就在熟人面前露餡,陌生人面前好歹還能拿腔作調一番。

    只見那雙桃花眼微微一闔,遮住了眼瞳中的深邃:“世事如棋,初等的弈棋者,只會應對劫爭,被對手打亂計劃,實屬平常。”

    綠袍少年攥緊了拳頭,卻無話可說。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確實就是師父口中的初等弈棋者。

    “中等弈棋者,可預判對手行動,算至幾步之后,擁有足夠時間去思考對策。”青衣道人娓娓道來,聲音醇厚如酒。

    “那高等弈棋者呢?”綠袍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唇,不甘心地追問道。

    “高等弈棋者……”青衣道人頓了頓,低下眼,把手中的黑子無聲無息地放在棋盤一角,淺淺笑道,“高等弈棋者,可誘導對方把棋子下在自己想要他所下的地方。”

    綠袍少年雙目圓睜,瞪著這一步別出心裁的拆手,棋盤已經形成了通盤劫。

    通盤劫又稱天下劫,就是可以影響一盤棋勝負關鍵的大劫爭。綠袍少年算了又算,不管他之后如何落子,都差了至少一步,這樣詭異的通盤劫,居然就是自家師父引誘他一步步走出來的!

    不甘心地投子認輸,綠袍少年睡意一掃而光,負氣地冷哼道:“師父這等下棋的言論,可曾說與其他人聽否?”此等言論,不光可用在弈棋之上。

    比武、宮斗、黨爭、兵法等等,皆可用之。

    “喏,曾說與汝那大師兄聽之。”青衣道人不在意地笑了笑,面上呈現了回憶的神色。

    正在收拾棋子的綠袍少年一怔,手中有幾顆棋子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玉珠落盤聲。

    不知是否他多心,總覺得最近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就仿若剛剛那盤棋一般,像是有人誘導他走出那一步步……

    將閭最近春風得意。

    大公子扶蘇因為不明原因觸怒秦王,被關了禁閉罰抄書,所以近日很多事宜都是由序齒之下的四位公子分攤協辦。不過說是眾位兄弟協辦,實際上基本上都是由能力最強的將閭一手包攬。雖然初上手的時候難免會有慌亂,但將閭期待這個時機已經許久了,私下也早就模仿扶蘇的一舉一動,只是半日便適應了過來。現今許多官員和內侍,見到他的時候,都不再稱呼他為“四公子”,而是“公子將閭”。

    將閭也覺得自己自從得了一位神秘大人的提點,萬事都順暢了許多,可惜那位大人從來不露真面目,只肯偶爾在深夜出現,教他一些手段或者告知一些情報便離去。

    前日宮中已經隱隱有了流言,說是太后在秦王回到咸陽之前就薨了,死因蹊蹺,這也是扶蘇監國失職被秦王責罰的原因。這個流言聽起來倒是有幾分真,可是太后在雍宮幽居已久,倒沒有正式的訃聞傳出,將閭想要打探又怕太過著于痕跡,一直指點他的那位大人昨晚也因為他的詢問而提到確有此事,那位大人的情報一如既往的精準和隱秘,連趙姬的尸身停放在哪里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可卻在說完之后警告他不要隨意卷入這個旋渦。但將閭直覺這是一個可以把他大哥打入深淵、再也無法翻身的難得的機會。

    因此,這位四公子殿下抓心撓肝蠢蠢欲動,卻不知該往哪邊尋找突破口。

    太后去世的事情在前日就傳得沸沸揚揚,甚至今日已有流言傳出,說是趙王遷依著趙悼倡后的命令,把涂滿劇毒的一對紫蚌笄進獻給了趙姬,才導致后者的慘死。

    若說那趙悼倡后,也就是趙太后,原本只是一介娼妓,卻爬到了王后乃至太后的位置,而后又因為李牧曾經質疑過她的出身不正,反對趙悼襄王立她為后,而深恨李牧。趙王遷聽信讒言,害死李牧,自毀趙國長城,其中趙悼倡后的原因不可小覷。

    這樣一個狠毒的女子,連國家棟梁都敢面不改色地除去,那么在滅國之后喪失理智,膽大包天地對秦國太后趙姬下毒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的事實。

    只是聰明人都喜歡想太多,秦王政在滅了韓國之后,并沒有處死韓王安,而是把他安置在陳縣。趙國覆滅之后,趙王遷也同樣沒有生命安危,被好好地安置在房縣。有人大贊秦王政寬容仁德,同樣也有人憂心六國貴族不斬草除根就會煩擾不斷。但一個不濫殺的君王到底要比一個殘暴的君王令人心安,所以反對之聲也如米粒之珠螢火之光,根本不足為道也。

    可趙國與韓國的情況并不同,眾人皆知秦王政幼時便是在趙國為質長大,受到的屈辱至今難以磨滅,在攻入邯鄲之后,秦王政更是御駕親至,把有舊怨的人皆殺之,獨留趙國宗室。所以有擅長窺探人心者,便道什么紫蚌笄導致趙姬秦太后暴斃,說不定是秦王政想要殺趙王遷所找的借口。

    這些傳言將閭都特意打聽過了,綜合各種渠道的消息,他卻有著不同的判斷。

    從那位大人處得到的情報說太后已經薨了,卻一直沒有出殯,其中必有問題。而這個問題應該就是太后的死因。與此同時,扶蘇卻被禁足,這說明了什么?

    將閭壓根兒不相信什么因為失察而受到的牽連的說法,要知道雍宮離咸陽二十多里地呢!扶蘇要是能面面俱到,恐怕擔心的反而變成父王了。

    所以……扶蘇和趙姬秦太后的死因有關!

    將閭推斷出來這個結論的時候,就足足有好半晌都沒回過神,導致他一下午都沒有集中精神辦事。

    這個念頭就像是一顆毒草的種子,瘋了一樣在他的腦海里生長著,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思緒。尤其當他想到趙姬的尸身就在他不遠處的寢殿停放,更是坐立難安。堆積的條陳也沒有心情處理,將閭在暖閣中煎熬了許久,直到深夜時分,才決定明日再議,暖閣他是沒辦法再待了。

    他知道自己這種狀態很危險。他也許是猜到了真相,但沒有證據也是枉然,莫不如按兵不動,靜候事態發展,可他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

    這么好的機會,難道他要就此放過嗎?

    懷著這樣糾結復雜的心思,將閭在回鹿鳴居的路上,正巧看到了他大哥的那個小侍讀,在花園的某個樹蔭暗處正隱秘地翹首以盼。

    其實說是翹首以盼也不正確,但對方孤身一人又不像是夜觀天象,明擺著是在等人。

    像是預感到了什么,將閭的心忽然間怦怦直跳,目不斜視地帶著身邊的內侍走了過去。在走過了轉角之后,他卻是讓內侍捧著照明的燭火繼續向前,自己則趁著星光,繞到了回廊的另一邊。他身上穿著的是深褐色的袍服,在黑夜中是最隱蔽不過的。而那少年上卿穿著的是一身豆綠色的上衣和石青色的下裳,即使對方盡量用樹干擋住自己的身形,也沒有逃過將閭的雙眼。

    說起來,大公子扶蘇被禁足,那么身為對方侍讀的這少年上卿卻沒有什么責罰,還在深夜里踽踽而立,究竟是在等誰呢?

    幽暗不明的夜色,讓隱秘的思緒無限擴大,將閭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強迫自己屏住了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看著那少年上卿削瘦的身影,將閭不一會兒就發現對方身邊多了一個高壯的少年。

    “可拿到了?”少年上卿非常急切,立刻便迎了上去。

    “拿到了。”那高壯的少年壓低了聲音,可是將閭依舊能認出對方就是王翦將軍的嫡長孫王離。

    這兩人不是死對頭嗎?怎么私下里居然有交往?將閭咬緊了牙關,他曾經算計過那少年上卿,就是為了離間他們,只是沒想到卻是做了無用功。不過懊惱歸懊惱,將閭反而越發睜大了雙眼,盯著兩人的動靜。

    “為何堅持要此物?我好不容易偷拿出來的,差點驚動了守衛。”那王離邊說著,邊從懷中掏出一塊用布包好的長條形物體,并不長,連一尺都不到。

    “愿賭服輸,答應做事就別抱怨。”少年上卿顯然很歡喜,迅速地把那布包拿了過來,揣進了懷中。末了還不忘朝四周看看,確定左右并沒有人。

    王離卻有些不高興,見那少年上卿打算離開,直接抓住了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沉聲道:“雖是為了大公子,可這也太冒風險了。”

    少年上卿沉吟了片刻,任誰都能看得出他的猶豫和掙扎,可最后他還是倔強地說道:“休戚相關,榮辱與共。”

    簡單的八個字,卻擲地有聲。

    一旁聽著的將閭,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嫉妒。若是他像扶蘇一樣走投無路,說不定都不會有人像這位甘上卿一樣堅定地站在他身后。

    心神一疏忽,他本來壓抑著的呼吸聲就沉重了幾許。

    那邊的王離立刻就有了反應,邊走過來邊喝問道:“是誰?”可是當他跳過回廊到另一邊,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少年上卿卻并沒有在意,等到王離無功而返,才仰起頭淡淡取笑道:“就算被看到也無事,不過只是偷了支筆,看你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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