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吞脊獸-《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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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聽說沒?那家韓家私房菜要轉手了!”
“早就聽說了,不已經十多天都沒開店了嗎?”
“我就說那家私房菜開不了太長時間,簡直不符合我們這條街的格調嘛!”
“哈哈!太高大上了嗎?”
“沒錯,我們這條街都是賣小吃的啊,忽然弄個什么私房菜實在是太不合群了嘛!”
“不過私房菜那家的鋪子,要轉手給誰啊?準備做什么?”
“放心吧,我打聽過了,據說接手的那老板不開餐館了,要開家古董店!”
“我沒聽錯吧?”
“是啊,你沒聽錯,更高大上了。喏,看,就是那人買的。”
湊在一起聊天的街坊鄰居們,紛紛把目光投到街頭走過來的那幾個人身上。其中一個老頭子大家都認識,是韓家私房菜的店主。而他陪著的兩個人,一個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另一個是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
那個中年人面容平凡,身材中等,但眼神卻像是兒童的一樣,黑白分明,極為清澈。他的頭頂光溜溜的,沒有一根頭發,還反射著太陽的光暈,簡直就像是一個特大的燈泡。
可那個年輕人卻相貌俊秀,身材挺拔,穿著一件引人注目的黑色唐裝。右手的袖筒處繡著一條暗紅色的龍,蜿蜒地順著他的袖子盤旋而上,張牙舞爪的龍口正對著領口,乍看上去,這條龍就像是活物一般,似乎馬上就要咬斷他的脖子。而他胸口對襟上繡著的那幾顆深紅色的盤扣,就像是黑夜中滴上去的幾滴血。這種詭異而又栩栩如生的繡品,再加上穿著它的人也很帥氣,實在是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怎么穿得像個明星似的?”有人在小聲地嘀咕,他的這個結論也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他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兩人不是父子關系。反而那個中年人落后了半步,跟在那個年輕人身后,輕聲細語地和韓家老頭交流著。
“啊,我知道那個人,那個中年人,以前上過電視的,好像是在收藏界負有盛名的大師級人物呢!”有人認出了那名中年男子,低聲嚷嚷著。
“那他開古董店怎么選這么個地方啊?”有人開始不理解了。
“嘖,知道什么啊!不是他開店,真正的老板是那個年輕人呢!”消息靈通的人如此說道,更是引起眾人一陣不大不小的驚奇。
街對面這些街坊鄰居的討論,絲毫不差地落進了那年輕的老板耳中。但他并不在意,而是靜靜地聽著一旁的大師和那東家聊天。
其實他對這個店鋪安不安靜、漏不漏水、安不安全沒什么要求,價錢也沒怎么在意,大師也深知他的性子,所以這筆生意做起來相當順利。進到店鋪轉了兩圈,年輕的老板便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大師看到了,便和那韓家老頭握了握手,轉身給自家助理打了個電話,讓他來辦所有的手續。大師的萬能助理五分鐘就到了,和歡天喜地的韓家老頭去簽合同轉賬辦理相關事宜。
荒涼的店鋪里就只剩下大師和年輕的老板兩個人,大師聞了聞還有些裝修味的房間,嫌棄道:“這裝修雖然比較古香古色,但也太糙了,等我給你找家裝修公司重新弄下。”
“好,多謝了。”年輕的老板笑了笑,也不推拒大師的好意。
“開古董店的工商證明等房子過戶之后,我會讓助理幫你去跑。放心,等房子裝修好,就能下來了。”大師的態度無比熱忱。沒辦法,誰讓他那過世的爺爺傳下來的祖訓上有說,要無條件地幫助一個穿著赤龍服的男子呢。
當然,也不是白幫的。大師想著這年輕的老板送他的見面禮,就心癢難耐,恨不得這就回家去把玩。
“老板,要不我讓助理給你訂賓館?等這里重新裝修好、散過味道之后再住進來?”
“不用了,鑰匙不是剛才都給了嗎?我就先住這里了。”年輕的老板淡淡地笑道,“這里很好,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大師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么勸,看著那年輕的老板略微側過頭看著外面的風景,夕陽透過仿古的雕花窗欞落在老板那雋秀的側臉上,立時就令大師看呆了。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從祖父那里看到的老照片。那張發了黃的黑白照片明顯就是偷拍的,其中站在祖父身邊的年輕男子,側臉好像就和現在他面前的這個人一模一樣。
就連衣服好像都是繡了龍的中山裝……
好吧,如果嚴格來說,那照片上的年輕男子身上所穿的衣服上,繡龍的位置并不一樣。
大師的聯想能力很強,想到面前的年輕男子連各種身份證明和開古董店的文件都需要他幫忙辦理,再加上一出手就是價值連城的古董,一下子腦洞就神展開到自己都不相信的地步。他驚悚的表情才剛爬上臉容,窗邊年輕的老板就若有所察,慢慢地轉過頭,一雙深幽暗黑的眼瞳就那樣直直地看過來,讓他心底生出絲絲寒意。
大師干笑了兩聲,覺得太陽開始落山了,單獨跟這個陰陽怪氣的老板同處一室,壓力簡直突破天際了。他摸了摸鼻子,假裝從容不迫地留下聯絡的手機號,兩步并作一步,忙不迭地找借口走了。
年輕的老板無所謂地笑了笑,他本就更喜歡清靜,一個人待在這里,就算是落滿灰塵的陋室,也怡然自得。
第二天,商業街上的街坊鄰居便看到了那間本來是私房菜的店鋪被綠色的幕布給圍了起來,偶爾還能聽到里面叮叮當當的裝修聲,也沒有引起眾人的疑惑。畢竟要換個老板的店鋪開張當然要重新裝修一番,更別提是連本來的用途都改變了。從餐館到古董店,估計要重新裝修的地方非常多,沒幾個月弄不完。
所以那天驚鴻一瞥的帥哥老板,沒有經常出現,也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在他們看來,那年輕的老板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公子,指不定是手里錢多燒的,隨便從指縫里漏下一點就開了家古董店,也不甚稀奇。沒看這過戶和裝修的速度都異于常人嗎?若是換了一般人家,十天半個月都辦不下來呢!
久而久之,常來商業街這邊的客人們也都習慣了這一塊綠色的幕布,偶爾有好奇的還會向左右的店家詢問,但在得知是要開古董店后也都沒了什么興趣。
大師為了找到記憶中的那張照片,特意回了趟老家,問候了一下自家老爹。當他找到那張黑白照片的時候,就越發驚悚了。
什么長得一模一樣!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他老爹雖然年紀已近古稀,但記憶并沒有退化,給大師講了一些當年的事情。從民國時期與他祖父相識,再到四十多年前幫助他家度過那段艱難的歲月,越說越讓大師毛骨悚然,即使回到了杭州也努力催眠自己忘掉這件事。雖然這比較艱難,不過正好有場會議邀請他出席,大師忙完發現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后了,聽助理說古董店那邊的裝修大部分都完成了,也已經結款了,他不去看一下簡直說不過去了。
大師挑的下午去的,商業街上還沒什么人,所以這也是那些商業街的店主們不理解為什么古董店要開在這里的原因。因為這條商業街是以小餐館為主,一些服飾店和咖啡奶茶店為輔,周圍寫字樓的白領們或者學校的學生們也都是天黑后才會來這里吃東西逛街。而古董店卻是有著燈下不觀色的行規,白天很早就開門,太陽一落山就要關門,所以古董一條街基本到了晚上就是一條鬼街。
這家古董店每日營業的時間是商業街最蕭條的時段,因此所有人都不理解這敗家子一樣的行為。大師倒是隱約想到,老板執意把店鋪選在了這里,也就是不想讓很多人打擾的意思。
綠色的幕布留有一處可以拉開的空缺,大師站在外面糾結了一會兒,做了十分鐘心理建設,這才深呼吸了一下,拉開綠色的幕布,貓著腰鉆了進去。
出現在他面前的裝修立時讓他震驚了一下——那古香古色的房檐,精細雅致的門扉,那雕花,那實木的香氣……還真對得起他給裝修公司的那一大筆錢。
大師著迷地看了一會兒,便看出了門道。這些木頭看質地、看顏色、看紋理、看打磨,恐怕也是上了年頭的老料子,就算他給裝修公司再多一倍的錢,光這個門臉也裝不下來。
看來是那老板自己拿出來的好東西。
大師忍不住伸手摩挲那扇雕花大門,又摸又聞地鼓搗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抬腿走了進去。不過說實話,即使他知道這老板手里有許多好東西,也不敢經常過來。畢竟那是個……據說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能不打交道就最好不打啊!
進了店鋪,大師發現大堂敞亮了許多。因為周圍的博古架上都空空如也,看起來還沒開始擺放東西。他掃視了一圈,就習慣性地抬起頭分析房梁的結構,這才注意到這間大堂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被改成了重檐廡殿頂!
重檐廡殿頂是中國古代建筑中最尊貴的形式,通常只有皇宮的主殿或者佛寺才能用這樣的架構。廡殿頂是房頂有四面斜坡,又略微向內凹陷形成弧度,左右兩坡有四條垂脊,分別交于正脊的一端,上一層就有五個脊梁。而重檐就是在這之下又有短檐,四角各有一條短垂脊,共九脊。
幸虧這間店鋪并不大,這種建筑也并不引人注目,但這回大師打死也不會相信這是什么裝修公司能在一個多月里修出來的成果了。
背后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大師都無暇去觀察啞舍里的裝潢擺設,胡亂和從內間走出來的老板打了個招呼,叮囑他有什么事可以來找他,尤其是修繕古董是他最拿手的。反正說了一陣客套話,連口茶都沒有喝,就左腳絆右腳地匆匆離去。
年輕的老板挑了挑眉,也沒把大師的態度放在心上。他手里拿了個古舊的漆盒,施施然地反身走回院子里。他站在院子中央,是可以把重檐廡殿頂整個收入眼中的。若是大師站在這里,那么他肯定知道這個裝修哪里有點不對。
因為在這重檐廡殿頂之上,居然沒有脊獸。
老板低頭看著手中的漆盒,輕聲嘆了口氣。
這個老朋友,它也睡了很久了……
公元前233年
升平巷原本是秦國最尊貴的貴族所居住的地方,據說一整條巷子都屬于這個家族。當年每天來拜會的人絡繹不絕,燈火徹夜不眠,真可謂是歌舞升平。
但隨著這家的族長叛逃國外,升平巷便一下子冷清了下來。雖然秦王并沒有收回這座府邸,但顯然這個家族已經負擔不起這座宅子的一應花銷,遣散了奴仆,把偌大的宅院分開陸續租了出去。
幾十年下來,升平巷便成了販夫走卒經常流連的地方,時間久到他們都已經忘記這片府邸的主人到底姓什么了,就連府邸上的牌匾都落滿了灰塵,隱約可以看得出來有個“甘”字。
在一處府邸的偏門處,從開春起,就有個四五歲的男孩子坐在門檻上,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泛黃葛衣,抱著一捆書簡,靜靜地坐在那里低頭看著。一開始還有人好玩地上前逗弄他、與他聊天,但后來發現這是個除了讀書簡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便也就搖搖頭離開了。事實上,他們也知道這年頭能有書簡的,都是大家子弟之后,只是看這孩子的衣服和蒼白的臉色……這家應該窮得只剩書簡了吧!
不過久而久之,經常在升平巷走動的人家也都習慣了這個坐在門檻上的孩子,也沒人相信他真的能看懂那些晦澀的書簡,畢竟這年頭識字的人都極少,許多人都覺得這孩子只是拿著書簡做做樣子而已。而且這孩子還喜歡每天在看完書簡之后,抬起頭眺望著遠方看著夕陽,直到太陽落山。
“夕陽美乎?”一把年輕清朗的嗓音從孩童身側響起。
“我觀之,并非夕陽也。”男孩兒并沒有側頭,而是繼續凝視著西方天空慢慢落下的夕陽。他身邊的這個人已經坐了半晌,沒想到要說的居然是這么無聊的話題。
“哦?那是何物?”那人沒想到這個年紀的孩童如此口齒伶俐,并且言語沉穩,比起才牙牙學語的同齡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他順著這孩童的視線望去,瞇了瞇雙目,道,“可是咸陽宮乎?”
“然也。”男孩兒微微翹起唇角,笑著點了點頭。
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領悟到了為何男孩兒喜歡坐在門檻處讀書。因為從開啟的院門往里看去,狹窄的院落中堆滿了雜物,高高的院墻更是擋住了視線,只有坐在門檻這里,才能望到咸陽宮的一角屋檐。看著那在夕陽下更顯得巍峨壯麗的咸陽宮,那人越發覺得這個孩童不簡單。他曾經周游列國,這次受好友囑托,來大秦尋找他的后人,也早就打聽清楚了身邊的這個小童,就是他要找的人之一。本來他打算扔下幾百金就離開的,結果發現這孩子還真不一般。
“可是想進宮?”那人微笑著問道,心下卻是暗道不愧是貴族之后,胸懷大志。
“非也。”男孩兒卻搖了搖頭,指著遠處咸陽宮的房檐道,“那處風景最好,我想做那只脊獸!”
“只為看風景?”那人微訝,“爾竟知脊獸,那爾可知何為脊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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