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半枚靈丹-《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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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谷占地甚廣,群山圍繞之中,方圓三萬余畝。道路曲折,丘屏壑阻,但楊過與小龍女展開輕身功夫,按圖而行,片時即到。只見前七八丈處數株大榆樹交相覆蔭,樹底下是一座燒磚瓦的大窯,圖中指明天竺僧和朱子柳便囚于此處。
楊過向小龍女道:“你在這里等著,我進去瞧瞧,里面煤炭灰土,定然臟得緊。”弓身走進窯門,一步踏入,迎面一股熱氣撲到,接著聽得有人喝道:“甚么人?”楊過道:“谷主有令,來提囚徒。”
那人從磚壁后鉆了出來,奇道:“甚么?”見是楊過,更是驚疑,道:“你……我……”楊過見是個綠衣弟子,便道:“谷主命我帶那和尚和那姓朱的書生出去。”那弟子知道谷主性命是他所救,曾當眾說過要他做女婿,綠萼又和他交好,此人日后十九會當谷主,倒也不敢得罪,說道:“但……谷主的令牌呢?”楊過不理,道:“你領我進去瞧瞧。”那人答應,轉身而入。
越過磚壁,熾熱更盛,兩名粗工正在搬堆柴炭,此時雖當嚴寒,這兩人卻上身赤膊,下身只穿一條牛頭短褲,兀自全身大汗淋漓。那綠衣弟子推開一塊大石,露出一個小孔。楊過探首張去,只見里面是間丈許見方的石室,朱子柳面壁而坐,伸出食指,正在石壁上揮畫,顯是在作畫遣懷,只見他手臂起落瀟灑有致,似乎寫來極是得意。那天竺僧卻臥在地下,不知死活如何。楊過叫道:“朱大叔,你好?”
朱子柳回過頭來,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楊過暗自佩服,心想他被困多日,仍然安之若素,臨難則恬然自得,遇救則淡然以嘻,這等胸襟,自己遠遠不及。問道:“神僧他老人家睡著了么?”這句話出口,心中突突亂跳,只因小龍女的生死全都寄托在這天竺僧身上。朱子柳不答,過了一會,才輕輕嘆道:“師叔他老人家抗寒抗熱的本領,本來遠非我所能及,可是他……”
棕過聽他語意,似乎天竺僧遇上了不測,心下暗驚,不及他說完,便轉頭向那綠衣弟子道:“快開室門,放他們出來。”那弟子奇道:“鑰匙呢?這鑰匙谷主親自掌管。若叫你放人,定會將鑰匙交給你。”
楊過心急,喝道:“讓開了!”舉起玄鐵重劍,一劍斬出,喀的一聲響,石壁上登時穿了一個大洞。那弟子“啊”的一聲叫,嚇得呆了。楊過直刺三劍,橫劈兩劍,竟將那五寸圓徑的窗孔開成了可容一人出入的大洞。
朱子柳叫道:“楊,恭賀你武功大進!”彎腰抱起天竺僧,從破孔中送了出來。楊過伸手接過,觸到天竺僧手臂溫暖,心中一寬,但隨即見他雙目緊閉,心道:“啊喲,這火浣室中死人也熏得熱了。”忙伸手探他鼻息,覺得微有呼吸出入。朱子柳跟著從破洞中躍出,說道:“師叔昏迷了過去,想來并無大礙。”楊過臉上一紅,暗叫:“慚愧!”自知真正關心的其實并非天竺僧死活,而是自己妻子能否獲救,問道:“大師給熱暈了么?快到外面透透氣去。”抱著他走出。
小龍女見三人出來,大喜迎上。楊過道:“找些冷水給大師臉上潑一潑。”朱子柳道:“不,我師叔是中了情花之毒。”楊過一驚,問道:“中得重不重?”朱子柳道:“我想不礙事,是師叔自己取了花刺來刺的。”楊過和小龍女大奇,齊問:“干么?”朱子柳嘆道:“我師叔言道:這情花在天竺早已絕種,不知如何傳入中土。要是流傳出去,為禍大是不小,當年天竺國便有無數人畜死于這花毒之下。我師叔生平精研療毒之術,但這情花的毒性實在太怪,他入此谷之時,早知靈丹未必能得,就算得到,也只救得一人,他發愿要尋一條解毒之方,用以博施濟眾。他以身試毒,要確知毒性如何,以便配藥。”
楊過又是驚詫,又是佩服,說道:“佛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師為求世人,不惜干冒大難,實令人欽仰無已。”朱子柳道:“古人傳說,神農嘗百草,覓藥救人,因時時錯食毒藥,臉為之青。我這位師叔也可說有此胸懷了。”
楊過點頭道:“正是。不知他老人家何時能夠醒轉?”朱子柳道:“他取花自刺,說道若是所料不錯,三日三夜便可醒轉,屈指算來已將近兩日了。”楊過和小龍女對望一眼,均想:“他昏迷三日三夜,中毒重極。好在這情花毒性隨人而異,心中若動男女之情,毒氣性便發作厲害。這位大和尚四大皆空,這一節卻勝于常人了。”
小龍女道:“你們在這窯中,是那里找來的情花?”朱子柳道:“我二人被禁入火浣室中后,有位年輕的常來探望……”小龍女道:“可是長挑身材、臉色白嫩、嘴角旁有顆小痣的么?”朱子柳道:“正是。”小龍女向楊過一笑,對朱子柳道:“那是谷主之女綠萼姑娘。她聽說兩位是為楊過求藥而來,自是另眼相看。除了不敢開室釋放之外,你們要甚么便給甚么。”朱子柳道:“正是。師叔要她攀折情花花枝,我請她遞訊出外求救,她一一應允。這火浣室規定每日有一個時辰焚燒烈火,也因她從中折沖,火勢不旺,我們才抵擋得住。我常問她是誰,她總不肯說,想不到竟是谷主之女。”小龍女道:“我們所以能尋到這里,也是這位姑娘指點的。”
楊過道:“尊師一燈大師也到了。”朱子柳大喜,道:“啊,咱們出去罷。”楊過眉頭微皺,說道:“就是慈恩和尚也來了,這中間只怕有點麻煩。”朱子柳奇道:“慈恩師兄來了,那豈不是好?他兄妹相見,裘谷主總不能不念這份情誼。”他雖比慈恩先進師門,但慈恩的武功與江湖上的身份本來均可與一燈大師比肩,點蒼漁隱和朱子柳敬重于他,都尊之為師兄。朱子柳請綠萼傳訊出去求救,原是盼慈恩前來,兩家得以和好,那知楊過說反增麻煩,甚是不解。
楊過略述慈恩心智失常,以及裘千尺言語相激的情形。朱子柳道:“郭夫人駕臨谷中,那是最好不過,她權謀機智,天下無雙,況且有我師主持大局,楊兄弟你武功又精進如斯,必無他變。我倒是擔心我師叔的身子。”楊過也覺天竺僧的安危倒是第一等的大事,說道:“還是找個所在,靜候大師恢復知覺。我夫婦和朱大叔一起守護便了。”朱子柳沉吟道:“卻在那里好呢?”尋思半晌,總覺這絕情谷中處處詭秘,難覓隱妥的靜養所在,心念一動,說道:“便在此處。”
楊過一怔,即明其意,笑道:“朱大叔所言大妙,此處看似兇險,其實倒是谷中最安穩的所在,只要制住在此看守的那幾個綠衣弟子,使他們不能泄漏機密即可。”朱子柳伸手虛點一指,笑道:“這事容易。”抱起天竺僧,說道:“我們在這窯中安如磐石,還是請楊兄弟賢夫婦去助我師一臂之力。”
楊過想起一燈重傷未愈,慈恩善惡難測,自己若是只守著天竺僧一人,未免過于自私,于心難安,眼見朱子柳抱起天竺僧鉆入窯中,便和小龍女重覓舊路回出。
兩人經過一大叢情花之旁,其時正當酷寒,情花固然不華,葉子也已盡落,只余下光禿禿的枝干,甚是難看,樹枝上兀自生滿尖刺。
楊過突然間想起李莫愁來,說道:“情之為物,有時固然極美,有時卻也極丑,便如你師姊一般。春花早謝,尖刺卻仍能制人死命。”小龍女道:“但盼神僧能配就治療花毒的妙藥,不但醫好了你,我師姊也可得救。”
楊過心中,卻是盼望天竺僧先治小龍女內臟所中劇毒,想天竺僧昏迷后必能醒轉,但若竟然不醒,終于死去,那便如何?眼望妻子,心中柔情無限,突然之間,胸口一陣劇痛。他知乃因救程、陸姊妹,花毒加深之故,生怕小龍女憐惜自己而難過,于是轉頭瞧著那些光禿禿的花枝,想起情意綿綿之樂,生死茫茫之苦,不由得癡了。
這時絕情谷大廳之中又是另一番光景。裘千尺出言激兄,語氣越來越是嚴厲。一燈大師一言不發,任憑慈恩自決。慈恩望望妹子,望望師父,又望望黃蓉,一個是同胞手足,一個是傳法恩師,另一個卻是殺兄之仇,心中恩仇起伏,善惡交爭,那里決得定主意?自幼至老數十手來的大事,在腦海中此來彼去,忽而淚光瑩瑩,忽而嘴角帶笑,心中這一番火并,比之他生平任何一場惡戰都為激烈。
陸無雙見楊過出廳后良久不回,反正慈恩心意如何,與她毫不相干,輕輕扯了扯程英的衣袂,悄步出廳。程英隨后跟出。陸無雙道:“傻蛋到那兒去了?”程英不答,只道:“他身中花毒,不知傷勢怎樣?”陸無雙道:“嗯!”心中也甚牽掛,黯然道:“真想不到,他終于和他師父……”程英黯然道:“這位龍姑娘真美,人又好,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方配得上楊大哥。”陸無雙道:“你怎知道這龍姑娘人好?你話都沒跟她說過幾句。”
忽聽得背后一個女子聲音冷冷的道:“她腳又不跛,自然很好。”陸無雙伸手拔出柳葉刀,轉過身來,見說話的人正是郭芙。
郭芙見她拔刀,忙從身后耶律齊的腰間拔出長劍,怒目相向,喝道:“要動手么?”
陸無雙笑嘻嘻的道:“干么不用自己的劍?”她幼年跛足,引為大恨,旁人也從不在她面前提起,這次和郭芙斗口,卻給她數次引“跛足”為諷,心中怒到了極處,于是也以對方斷劍之事反唇相譏。郭芙怒道:“我便用別人的劍,領教領教你武功。”說著長劍虛劈,嗡嗡之聲不絕。陸無雙道:“沒上沒下的,原來郭家孩子對長輩如此無禮。好,今日教訓教訓你,也好讓你知道好歹。”郭芙道:“呸,你是甚么長輩了?”陸無雙笑道:“我表姊是你師叔,你若不叫我姑姑,便得叫阿姨。你問問我表姊去!”說著向程英一指。
郭芙以之命,叫過程英一聲“師叔”,心中實是老大不服氣,暗怪外公隨隨便便心了這樣一個幼徒,又想程英年紀和自己相若,未必有甚么本領,這時給陸無雙一頂,說道:“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外公名滿天下,也不知有多少無恥之徒,想冒充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孫。”
程英雖然生性溫柔,聽了這話也不禁有些生氣,但此時全心全意念著楊過的安危,無意爭這些閑氣,說道:“表妹,咱們找……找楊大哥去。”陸無雙點頭,向郭芙道:“你聽明白了沒有?她不是叫我表妹么?郭大俠和黃幫主名滿天下,也不知有多少無恥之徒,想冒充他兩位的兒子呢!”說著嘿嘿冷笑,轉身便走。
郭芙一呆,心想:“有誰要冒充我爹爹媽媽的兒女?”但隨即會過意來:“啊喲!她是罵我野種來著,罵我不是爹媽親生的女兒。”一聽懂她話中含義,那里還忍耐得住?縱身而上,挺劍往她后心刺去。
陸無雙聽得劍刃破風之聲,回刀擋隔,當的一響,手臂微感酸麻。郭芙喝道:“你罵我是野種么?”長劍連連進招。陸無雙左擋右架,冷笑道:“郭大俠是忠厚長者,黃幫主是桃花島主的親女,他二位品德何等高超……”郭芙道:“那還須說得?也不用你稱贊我爹娘來討好我。”她只道陸無雙真心頌揚她父母,劍招去勢便緩了,那知陸無雙接著道:“你自己呢?你斬斷楊大哥手臂,不分青紅皂白的便冤枉好人,這樣的行徑跟郭大俠夫婦有何相似之處?令人不能不起疑心。”郭芙道:“疑心甚么?”陸無雙陰陰的道:“你自己想想去。”
耶律齊站在一旁,知道郭芙性子直爽,遠不及陸無雙機靈,口舌之爭定然不敵,耳聽得數語之間,郭芙便已招架不住,說道:“郭姑娘,別跟她多說了。”他瞧出郭芙武功在陸無雙之上,不說話只動手,定可取勝。豈料郭芙盛怒之際,沒明白他的用意,說道:“你別多事!我偏要問她個明白。”
陸無雙向耶律齊瞪了一眼,道:“狗咬呂洞賓,將來有得苦頭給你吃的。”耶律齊臉上一紅,心知陸無雙已經瞧出自己對郭芙生了情意,這句話是說,這姑娘如此蠻不講理,只怕你后患無窮。
郭芙見耶律齊突然臉紅,疑心大起,追問:“你也疑心我不是爹爹、媽媽的親生女兒?”耶律齊忙道:“不是,不是,咱們走罷,別理會她了。”陸無雙搶著道:“他自然疑心啊,否則何以要你快走?”郭芙滿臉通紅,按劍不語。耶律齊只得明言,說道:“這位陸姑娘說話尖酸刻薄,你要跟她比武便比,不用多說。”陸無雙搶著道:“他說你笨嘴笨舌,多說話只有多出丑。”
這進郭芙對耶律齊已有情意,便存了患得患失之心,旁人縱然說一句全沒來由的言語,只要牽涉她意中人,不免要反復思量,細細咀嚼,聽陸無雙這么說,只怕耶律齊當真看低了自己。她自幼得父母寵愛,兩個小伴武氏兄弟又對她千依百順,除了楊過偶然頂撞于她之外,從未跟人如此口角過,今日陡然間遇上了一個十分厲害的對手,登時處處落于下風,她也已知道說下去只有多受對方陰損,罵道:“不把你另一只腳也斬跛了,我不姓郭。”說著運劍如風,向陸無雙刺去。陸無雙道:“你不用斬我的腳,便已不姓郭了,誰知道你姓張姓李?”轉彎抹角,仍是罵她“野種”。說話之間,兩人刀劍相交,斗得甚是激烈。
郭靖夫婦傳授女兒的都是最上乘的功夫。這些武功自扎根基做起,一時難于速成。郭芙的天資悟性,多似父親而少似母親,因此根基雖好,學的又是正宗武功,但這時火候未到,許多厲害的殺手還用不出來,饒是如此,陸無雙終究不是她對手,加之左足跛了,縱躍趨退之際不大靈便。郭芙怒火頭上,招數盡是著眼于攻她下盤,劍光閃閃,存心要在她右腿上再刺一劍。
程英在旁瞧著,秀眉微蹙,暗想:“表妹罵人雖然刻薄,但這位郭姑娘也太蠻橫了些,無怪他的右臂會給她斬斷。再斗下去,表妹的右腿難保。”只見陸無雙不住倒退,郭芙招招進逼,忽聽得嗤的一聲,陸無雙裙子上劃破了一道口子,跟著輕叫一聲:“啊喲!”踉蹌倒退,臉色蒼白。郭芙搶上兩步,橫腿掃去。程英見她得勝后繼續進逼,陸無雙已處險境,當即輕輕縱上,雙手一攔,說道:“郭姑娘手下容情。”郭芙提起劍來,見刃上有條血痕,知陸無雙腿上已然受傷,得意洋洋的指著她道:“今日姑娘教訓教訓你,好教你以后不敢再胡說八道。”
陸無雙腿上劍傷疼痛,怒道:“但憑你一把劍,就封得了天下人之口嗎?”她知郭芙深以父母為榮,偏偏就誣她不是郭靖、黃蓉的女兒。郭芙喝道:“天下人說甚么了?”踏上一步,長劍送出,要將劍尖指在她胸口之上。
程英夾在中間,眼見長劍遞到,伸出三指,搭在劍刃的平面,向旁輕輕一推,將長劍蕩了開去,勸道:“表妹,郭姑娘,咱們身處險地,別作這些無謂之爭了。”
郭芙挺劍刺出,給她空手輕推,竟爾蕩開,不禁又驚又怒,喝道:“你要幫她是不是?好好好,你們兩個對付我一個,我也不怕,你抽兵刃罷!”說著長劍指著程英當胸,欲刺不刺,靜待她抽出腰間玉簫。
程英淡淡一笑,道:“我勸你們別吵,自己怎能會也來爭吵?耶律兄,你也來勸勸郭姑娘罷!”耶律齊道:“不錯,郭姑娘,咱們身在敵境,還是處處小心為是。”郭芙急道:“好啊,你不幫我,反而幫外人。”她見程英淡雅宜人,風姿嫣然,突然動念:“難道他是看上了她?”耶律齊半點也沒猜到她的念頭,續道:“那慈恩和尚有些古怪,咱們還是瞧瞧令堂去。”
陸無雙只聽得郭芙一句話,見了她臉上神色,立刻便猜到了她的心事,說道:“我表姊相貌比你美,人品比你溫柔,武功又比你高,你千萬要小心些?”這四句話每一句都刺中了郭芙的心事,她心頭一震,問道:“我小心些甚么?”陸無雙冷笑道:“除非我是傻瓜,我才不歡喜表姊而來歡喜你呢!你橫蠻潑辣,有甚么好?”這兩句話說得過于明顯,郭芙如何能忍?長劍晃動,繞過程英,向陸無雙脅下刺去。
她這一招叫作“玉漏催銀箭”,是黃蓉所授家傳絕技,劍鋒成弧,旁敲側擊,去勢似乎不急,但劍尖籠罩之處極廣,除非武功高于她的對手以兵刃硬接硬架,否則極難閃避。程英眉頭一蹙,心道:“這位姑娘怎地盡使這等兇狠招數?我表妹便算言語上得罪于你,終究不是死仇大敵,怎可不分輕重的便下殺手?”好在黃藥師也傳過她這路劍法,于此一招的去勢了然于胸,當下勁蓄中指,待郭芙劍劃弧形,錚的一聲響,已將長劍彈落于地。
這一彈程英使的是“彈指神通”功夫,但所得力純在巧勁,只因事先明白對手劍路,恰于郭芙劍上勁力成虛的一霎之間彈出,否則她兩人功夫只在伯仲之間,單憑一指之力,可不能彈去郭芙手中兵刃。她跟著左足上前踏住長劍,玉簫出手,對準了郭芙腰間穴道。彈劍、踏劍、指穴這三下一氣呵成,郭芙被她一占機先,處境登時極為尷尬,如俯身搶劍,腰間數處大穴非有一處給點中不可,但若躍后閃避,長劍是給人家奪定了。她武功雖然不弱,臨陣經驗卻少,一時之間俏臉脹得通紅,打不定主意。
耶律齊喝道:“喂,這位姑娘,你把我的兵刃踏在地下干么?”側身長臂,來抓玉簫。程英手臂回縮,轉身挽了陸無雙便走。郭芙忙搶起長劍,叫道:“慢走,你我好好比劃比劃。”陸無雙回頭笑道:“還比劃……”程英手臂一抬,帶著她連躍三步,二人已在數丈開外,陸無雙那句話沒能說完。
耶律齊道:“郭姑娘,她僥幸一招得手,其實你們二人勝敗未分。”郭芙恨恨的道:“是啊,我劍劃弧形,尚未刺出,她已乘虛出指。看不出她斯斯文文的卻這么狡猾。”耶律齊“嗯”了一聲,他性子直,不愿飾詞討好,說道:“這位程姑娘武功不弱,下次如再跟她動手,不可輕敵。”
郭芙聽他稱贊程英,眉間掠過一陣陰云,忍不住沖口而說:“你說她武功好嗎?”耶律齊道:“是。”郭芙怒道:“那你不用理我,去跟她好啊。”說著轉過了身子。耶律齊急道:“我勸你不可輕敵,要你留神,那是幫你呢,還是幫她?”郭芙聽他話中含義確是回護自己,不由得一笑。耶律齊道:“我不是幫你奪劍么?你還怪我嗎?”郭芙回過頭來,說道:“怪你,怪你,怪你!”臉上卻堆滿了笑意。
耶律齊心中一喜,忽聽得大廳中傳來吼聲連連,同時嗆啷、嗆啷,鐵器碰撞的響聲不絕。郭芙叫道:“啊喲,快瞧瞧去。”她本來聽裘千尺羅唆不絕,說的都是數十年前舊事,她可不知每句話中實都隱藏危機,越聽越是膩煩,便溜了出來,卻無緣無故的和程、陸姊妹打了一架,這時猛聽得異聲大作,掛念母親,便即奔回大廳。
只見一燈大師盤膝坐在廳心,手持念珠,口宣佛號,臉色莊嚴慈祥。慈恩和尚在廳上繞圈疾行,不時發出虎吼,聲音慘厲,手上套著一副手銬,兩銬之間相連的鐵鏈卻已掙斷,揮動時相互碰擊,錚錚有聲,裘千尺居中而坐,臉色鐵青,她相貌本就難看,這時更加猙獰可怖。黃蓉、武三通等站在大廳一角,注視慈恩的動靜。
慈恩奔了一陣,額頭大汗淋漓,頭頂心便如同蒸籠般的冒出絲絲白氣,白氣越來越濃,他也越奔越快。一燈突然提氣喝道:“慈恩,慈恩,善惡之分,你到今日還是參悟不透?”慈恩一呆,身子搖晃,撲地摔倒。
裘千尺喝道:“萼兒,快扶舅舅起來。”公孫綠萼上前扶起,慈恩睜開眼來,見綠萼的臉龐在眼前不過尺余,迷迷糊糊望出來,但見她長眉細口,綠鬢玉顏,依稀是當年妹子的容貌,叫道:“三妹,我在那里啊?”綠萼道:“舅舅,我是綠萼。”慈恩喃喃道:“舅舅,誰是你舅舅啊?你叫誰啊?”裘千尺喝道:“二哥,她是你三妹的女兒。她要你領她去見大舅舅。”
慈恩瞿然而驚,說道:“我大哥么?你見不到了,他已在鐵掌峰下跌得粉身碎骨,尸骨無存。”一躍而起,指著黃蓉喝道:“黃蓉,我大哥是你害死的,你……你……你償他的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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