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玉女心經-《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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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到酣處,尹志平大聲怒喝,連走險招,竟然不再擋架對方來劍,一味猛攻。趙志敬暗呼不妙,知他處境尷尬,寧可給自己刺死,也不能讓暗戀人家姑娘的事□漏出去。他與尹志平雖然素來不睦,卻絕無害死他之意,這么一來,登時落在下風。再拆數招,尹志平左劍平刺,右掌正擊,同時左腿橫掃而出,正是全真派中的“三連環”絕招。趙志敬高縱丈余,揮劍下削。尹志平長劍脫手,猛往對方擲去,跟著“嘿”的一聲,雙掌齊出。
楊過見這幾招凌厲變幻,已非己之所知,不禁手心人全是冷汗,眼見趙志敬身在半空,一個勢虛,一個勢實,看來這兩掌要打得他筋折骨斷。豈知趙志敬竟在這情勢危急異常之際忽然空中翻身,急退尋丈,輕輕巧巧的落了下來。
瞧他身形落下之勢,正對準了小龍女坐處花叢,楊過大驚之下再無細思余暇,縱身而起,左掌從右掌下穿出,托在趙志敬背心,一招“彩樓拋球”,使勁揮出,將他龐大的身軀拋在兩丈以外。但他此時內力未足,這一下勁力使得猛了,勁集左臂,下盤便虛,登時站立不穩,身子一側,左足踏上了一根花枝。那花枝迅即彈回,碰在小龍女臉上。
只這么輕輕一彈,小龍女已大吃一驚,全身大汗涌出,正在急速運轉的內息阻在丹田之中,再也回不上來,立即昏暈。
尹志平斗然間見楊過出現,又斗然間見到自己晝思夜想的意中人竟隱身在花叢之中,登時呆了,實不知是真是幻。此時趙志敬已站直身子,月光下已瞧清楚小龍女的面容,叫道:“妙啊,原來她在這□偷漢子。”
楊過大怒,厲聲喝道:“兩個臭道士都不許走,回頭找你們算帳。”見小龍女摔倒后便即不動,想起她曾一再叮囑,練功之際必須互相全力防護,縱然是獐兔之類無意奔到,也能闖出大禍,這時她大受驚嚇,定然為害非小,心下惶恐無比,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只覺一片冰涼,忙將她衣襟拉過,遮好她身子,將她抱起,叫道:“姑姑,你沒事么?”
小龍女“嗯”了一聲,卻不答話。楊過稍稍放心,道:“姑姑,咱們先回去,回頭再來殺這兩個賊道。”小龍女全身無力,偎倚在他懷□。楊過邁開大步,走過二人身邊。尹志平癡癡呆呆的站在當地。趙志敬哈哈大笑,道:“尹師弟,你的意中人在這□跟旁人干那無恥的勾當,你與其殺我,還不如殺他!”尹志平聽而不聞,不作一聲。
楊過聽了“干那無恥的勾當”七字,雖不明他意之所指,但知總是極惡毒的咒罵,盛怒之下,將小龍女輕輕放在地下,讓她背脊靠在一株樹上,折了一根樹枝拿在手中,向趙志敬戟指喝道:“你胡說些甚么?”
事隔兩年,楊過已自孩童長成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趙志敬初時并不知道是他,待得聽他二次喝罵,臉龐又轉到月光之下,這才瞧清楚原來是自己的徒兒,自己忙亂中竟被他摔了一交,不由得慚怒交迸,見他上身赤·裸,喝道:“楊過,原來是你這小畜生!”楊過道:“你罵我也還罷了,你罵我姑姑甚么?”趙志敬哈哈一笑,道:“人言道古墓派是姑娘派,向來傳女不傳男,個個是冰清玉潔的處女,卻原來污穢不堪,暗中收藏男童,幕天席地的干這調調兒!”
小龍女適于此時醒來,聽了他這幾句話,驚怒交集,剛調順了的氣息又復逆轉,雙氣相激,胸口郁悶無比,知道已受內傷,只罵得一聲:“你胡說,咱們沒有……”突然口中鮮血狂噴,如一根血柱般射了出來。
尹志平與楊過一齊大驚,雙雙搶近。尹志平道:“你怎么啦?”俯身察看她的傷勢。楊過只道他意欲加害,左手推向他胸口。尹志平順手一格。楊過對全真派的武功招招熟習,手掌一翻,已抓住他手腕,先拉后送,將他摔了出去。
此時楊過的武功其實遠不及尹志平,如與別派武學之士相斗,對手武功與耳志平相若,楊過非輸不可。但林朝英當年鉆研克制全真武功之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配合得絲絲入扣,而她創成之后從未用過,是以全真弟子始終不知世上竟有這一門本門克星的武功。此時楊過突然使將出來,尹志平猝不及防,又當心神激□之際,竟全無招架之功,這一交雖未跌倒,但身子已在兩丈之外,站在趙志敬身旁。
楊過道:“姑姑,你莫理他們,我先扶你回去。”小龍女氣喘吁吁的道:“不,你殺了他們,別……別讓他們在外邊說……說我……”楊過道:“好。”縱身而前,手中樹枝向趙志敬當胸點去。趙志敬那將他放在眼□,長劍微擺,削他樹枝。那知楊過所使劍招正是全真劍法的對頭,樹枝尖頭一顫,□地彎過,已點中趙志敬手腕上穴道。趙志敬手腕一麻,暗叫不好。楊過左掌橫劈,直擊他左頰,這一劈來勢怪極,乃是從最不可能處出招。趙志敬要保住長劍,就得挺頭受了他這一劈,若要避招,長劍非撒手不可。
趙志敬武功了得,雖處劣勢,竟是絲毫不亂,放手撒劍,低頭避過,跟著左掌前探,就在這一瞬之間要奪回長劍。豈知林朝英在數十年前早已料敵機先,對全真高手或能使用的諸般巧妙厲害變著,盡數預擬了對付之策。趙志敬這招自覺別出心裁,定能敗中求勝,那想到楊過與小龍女早就將此招拆解得爛熟于胸。楊過奪到敵劍,見他左掌一閃,已知他要用此著,司劍刺去,搶先削他手掌。趙志敬大驚,急忙縮手。楊過劍尖已指在他胸口,喝道:“躺下!”左腳勾出。趙志敬要害被刺,動嬋不得,被他一勾,當即仰天摔倒。楊過提起長劍,疾往他小腹刺下。
忽然身后風聲颯然,一劍刺到,厲聲喝道:“你膽敢弒師么?”這一劍攻敵之必救,楊過于大驚大怒交攻之際,仍能審察緩急,立時回劍擋格,當的一聲,雙劍相交。尹志平見他回劍既快且準,不禁暗暗稱贊,突覺自己手中長劍不挺自伸,竟被對方黏了過去。一驚之下,急運內力回奪。他內力自是遠為深厚,雙力互奪,楊過長劍反被牽一過去。不料楊過正是要誘他使這一著,只微一凝持,突然放劍,雙掌直欺,猛擊他前胸,同時劍柄反彈上來,雙掌一劍,三路齊至,尹志平武功再高,也擋不住這怪異之極的奇襲。
當此之時,尹志平只得撒劍回掌,并手橫胸,急擋一招,只是手臂彎得太內,已難以發勁,總算楊過功力不深,未能將他雙臂立時折斷,但也已震得他胸口劇痛,兩臂酸麻,急忙倒退三步,過氣護住胸前要穴。趙志敬已乘機跳起身來。楊過雙劍在手,向二人攻去。
趙尹二人數招之間,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殺得手忙腳亂,都是既驚且怒,再也不敢大意。兩人并肩而立,使開掌法,只守不攻,要先摸清對方的武功路子再說。這么一來,楊過雖雙手皆有利器而對方赤手空拳,但二人守得嚴密異常,再也不能如初交手時那么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玉女心經劍術之中,并無克制全真派拳腳的招數。要知林朝英旨在蓋過王重陽,如以利劍制敵肉掌,非但勝之不武,抑且自失身分,她于此自是不屑去費絲毫心思,加之趙尹二人功力固然遠勝,又是聯防而求立于不敗之地,楊過雙劍閃爍,縱橫揮動,卻無可乘之機,到后來便漸落下風。趙志敬掌力沉厚,不斷催勁,壓向他劍上。
尹志平定了定神,暗想兩個長輩合斗一個少年,那成甚么樣子?眼見勝算已然在握,又記掛小龍女的安危,喝道:“楊過,你快扶你姑姑回去,跟我們瞎纏甚么?”楊過道:“姑姑恨你們胡說八道,叫我非殺了你們不可。”尹志平呼的一掌,將他左手劍震歪了,向左躍開三步,叫道:“且住!”楊過道:“你想逃么?”尹志平道:“楊過,你想殺我們兩個,這叫做千難萬難,不過好教你姑姑放心,今日之事,我姓尹的若是吐露了半句,立時自刎相謝。倘有食言……”說到此處,忽然身形一幌,夾手將楊過左手長劍搶過,說道:“有如此指!”左手豎掌,右手揮劍,將左手的小指與無名指削了下來。
這幾下行動有似鶻起鵲落,迅捷無比,楊過絲毫沒有提防。他一呆之下,已知尹志平之言確是出自真心,心想:“我同時斗他們兩個,果然難勝,不如先殺了姓趙的,回頭再來殺他。”當即喝道:“姓尹的,你割手指有甚么用?除非把腦袋割下來,我才信你的。”尹土平慘笑道:“要我性命,嘿嘿,只要你姑姑說一句話,有何不可?”楊過道:“行!”向前踏上兩步,驀地□挺劍向背后刺出,直指趙志敬胸口。
這一招“木蘭回射”陰毒無比,趙志敬正自全神傾聽二人說話,那料到他忽施偷擊,待得驚覺,劍尖已刺上了小腹。趙志敬只感微微一痛,立時氣運丹田,小腹斗然間向后縮了半尺,疾起右腿,竟將楊過手中長劍踢飛。楊過不等他右腿縮回,伸指向他膝彎□點去,正中穴道。趙志敬雖然逃脫性命,卻再也站立不住,右腿跪倒在楊過面前。
楊過伸手接住從空中落下的長劍,指在趙志敬咽喉,道:“我曾拜你為師,磕過你八個頭,現下你已非我師,這八個頭快磕回來。”趙志敬氣得幾欲暈去,臉皮紫脹,幾成黑色。楊過手上稍稍用力,劍尖陷入他喉頭肉□。趙志敬罵道:“你要殺便殺,多說甚么?”楊過挺劍正要刺去,忽聽小龍女在背后說道:“過兒,弒師不祥,你叫他立誓不說今日之事,就……就饒了他罷!”
楊過對小龍女之言奉若神明,聽她這般說,便道:“你發個誓來。”趙志敬雖然氣極,畢竟性命要緊,說道:“我不說就是,發甚么誓?”楊過道:“不成,非發個毒誓不可。”趙志敬:“好,今日之事,咱們這□只有四人知道。若我對第五人提起,教我身敗名裂,逐出師門,為武林同道所不齒,終于不得好死!”
小龍女與楊過都不諳世事,只道他當真發了毒誓。尹志平卻聽出他誓言之中另藏別意,待要提醒楊過,又覺不便明助外人;只見楊過抱著小龍女,腳步迅捷,轉過山腰去了。他左手兩根手指上鮮血不住直流,癡癡的站著,竟自不知痛。
楊過抱著小龍女回到古墓,將她放在寒玉床上。小龍女嘆道:“我身受重傷,怎么還能與寒氣相抗?”楊過“啊”了一聲,心中愈驚,暗想:“原來姑姑受傷如此之重。”掌下抱她到隔壁她自己臥房。她自將寒玉床讓給楊過后,初時仍與他同室而臥,過了年余,才搬入隔壁石室。小龍女剛一臥倒,又是“哇”的一聲,噴出了大口鮮血,楊過赤·裸的上身被噴得滿胸是血。她喘息幾下,便噴一口血。楊過嚇得手足無措,只是流淚。
小龍女淡淡一笑,說道:“我把血噴完了,就不噴了,又有甚么好傷心的?”楊過道:“姑姑,你別死。”小龍女道:“你自己怕死,是不是?”楊過愕然道:“我?”小龍女道:“我死之前,自然先將你殺了。”這話她在兩年多前曾說過一次,楊過早就忘了,想不到此時重又提起。小龍女見他滿臉訝異之色,道:“我若不殺你,死了怎有臉去見孫婆婆?你獨個兒在這世上,又有誰來照料你?”楊過腦中一片惶亂,不知說甚么好。
小龍女吐血不止,神情卻甚為鎮定,渾若無事。楊過靈機一動,奔去舀了一大碗玉蜂蜜漿來,□她喝了下去。這蜜漿療傷果有神效,過不多時,她終于不再吐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楊過心中略定,只是驚疲交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地下,也倚墻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咽喉上一涼,當即驚醒。他在古墓中住了多年,雖不能如小龍女般黑暗中視物有如白晝,但在墓中來去,也已不須秉燭點燈。睜開眼來,只見小龍女坐在床沿,手執長劍,劍尖指在他的喉頭,一驚之下,叫道:“姑姑!你……”
小龍女淡然道:“過兒,我這傷勢是好不了啦,現下殺了你,咱們一塊兒見孫婆婆去罷!”楊過只是急叫:“姑姑!”小龍女道:“你心□害怕,是不是?挺快的,只一劍就完事。”楊過見她眼中忽發異光,知她立時就要下殺手,胸中求生之念熱切無比,再也顧不得別的,一個打滾,飛腿去踢她手中長劍。
小龍女雖然內傷沉重,身手迅捷,竟是不減平時,側身避開了他這一腳,劍尖又點在他的喉頭。楊過連變幾下招術,但他每一招每一式全是小龍女所點撥,那能不在她意料之中?長劍如影隨形,始終不離他咽喉三寸之處。楊過嚇得全身都是汗,暗想:“今日逃不了性命,定要給姑姑殺了。”危急中雙掌一并,憑虛擊去,欺她傷后無力,招數雖精,該無勁力與自己對掌。
小龍女識得他的用意,仍是上身微側,讓他的掌力呼呼兩響在自己肩頭掠過,叫道:“過兒,不用斗了!”長劍略挺,劍尖顫了幾顫,一招巧妙無比的“分花拂柳”,似左實右,已點在楊過喉頭。她運勁前送,正要在他喉頭刺落,見到他乞憐的眼色,突然心中傷痛難禁,登時眼前發黑,全身酸軟,當的一聲,長劍落地,接著便暈了過去。
這一劍刺來,楊過只是待死,不料她竟會在這緊急關頭昏去。他一呆之下,當真是死□逃生,急步奔出古墓。但見陽光耀目,微風拂衣,花香撲面,好鳥在樹,那□還是墓中陰沉慘怛的光景?
他驚魂略定,當即展開輕功,向山下急奔,下山的路子越跑越快,只中午時分,已到了山腳。他見小龍女不曾追來,稍稍放心,才放慢腳步而行。走了一陣,腹中餓得咕咕直響。他自幼闖蕩江湖,找東西吃的本事著實了得,四下張望,見西邊山坡上長著一大片玉米,于是過去摘了五根棒子。玉米尚未成熟,但已可食得。他拾了一些枯柴,正想設法生火燒烤來吃,忽聽樹后腳步聲細碎,有人走近。
他側身先擋住了玉米,以免給鄉農捉賊捉贓,再斜眼看時,卻見是個妙齡道姑,身穿杏黃道袍,腳步輕盈,緩緩走近。她背插雙劍,劍柄上血紅絲襟在風中獵獵作響,顯是會武。楊過心想此人定是山上重陽宮□的,多半是清凈散人孫不二的弟子。他心悸之余,不敢多生事端,低了頭自管在地下掇拾枯枝。
那道姑走到他身前,問道:“喂,上山的路怎生走法?”楊過暗道:“這女子是全真教弟子,怎能不識上山路徑?定是不懷好意。”當下也不轉頭,隨手向山一指,道:“順大路上去便是。”那道姑見他上身赤·裸,下身一條褲子甚是敝舊,蹲在道旁執拾柴草,料想是個尋常莊稼漢。她自負美貌,任何男子見了都要目不轉瞬的呆看半晌,這少年居然瞥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瞧第二眼,竟是瞎了眼一般,不禁有氣,但隨即轉念:“這些蠢牛笨馬一般的鄉下人又懂得甚么?”說道:“你站起來,我有話問你。”
楊過對全真教上上下下早就盡數恨上了,當下裝聾作啞,只作沒聽見。那道姑道:“傻小子,我的話你聽見沒有?”楊過道:“聽見啦,可是我不愛站起來。”那道姑聽他這么說,不禁嗤的一笑,說道:“你瞧瞧我,是我叫你站起來啊!”這兩句話聲音嬌媚,又甜又膩。楊過心中一凜:“怎么她說話這等怪法?”抬起頭來,只見她膚色白潤,雙頰暈紅,兩眼水汪汪的斜睨自己,似乎并無惡意;一眼看過之后,又低下頭來拾柴。
那道姑見他滿臉稚氣,雖然瞧了自己第二眼,仍是毫不動心,不怒反笑,心想:“原來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從懷□取出兩錠銀子,叮叮的相互撞了兩下,說道:“小,你聽我話,這兩錠銀子就給你。”
楊過原不想招惹她,但聽她說話奇怪,倒要試試她有何用意,于是索性裝癡喬呆,怔怔的望著銀子,道:“這亮晶晶的是甚么啊?”那道姑一笑,說道:“這是銀子。你要新衣服啦、大母雞啦、白米飯啦,都能用銀子去買來。”楊過裝出一股茫然不解的神情,道:“你又騙我啦,我不信。”那道姑笑道:“我幾時騙過你了?喂,小子,你叫甚么名字?”楊過道:“人人都叫我傻蛋,你不知道么?你叫甚么名字?”那道姑笑道:“傻蛋,你只叫我仙姑就得啦,你媽呢?”楊過道:“我媽剛才臭罵我一頓,到山上砍柴去啦。”那道姑道:“嗯,我要用一把斧頭,你去家□拿來,借給我使使。”楊過心中大奇,雙眼發直,口角流涎,傻相卻裝得越加像了,不住搖頭,道:“那使不得,我家斧頭不能借人的。要是爹爹知道我借給你,定要用扁擔揍我。”那道姑笑道:“你爹媽見了銀子,歡喜還來不及啦,一定不會揍你。”說著揚手將一錠銀子向他擲去。
楊過伸手去接,假裝接得不準,讓那銀子撞在肩頭,落下來時,又碰上了右腳,他捧住右腳,左足單腳而跳,大叫:“噯□,噯,你打我!我跟媽媽說去!”說著大叫大嚷,銀子也不要了,向前急奔。
那道姑見他傻得有趣,微微而笑,解下身上腰帶,向楊過的右足揮出。楊過聽到風聲,回頭一望,見到腰帶來勢,吃了一驚:“這是我古墓派的功夫!難道她不是全真派的道姑?”當下也不閃避,讓她腰帶纏住右足,撲地摔倒,全身放松,任她橫拖倒曳的拉回來,只是心下戒懼:“她上山去,難道是沖著姑姑?”
他一想到小龍女,不知她此時生死如何,不由得憂急無比,心念已決,縱然死在她的手□,也要再去看看她。這念頭在他腦海中兜了幾轉,那道姑已將他拉到面前,見他雖然滿臉灰土,卻是眉清目秀,心道:“這鄉下小子生得倒俊,只可惜繡花枕頭,肚子□卻是一包亂草。”聽他兀自大叫大嚷,胡言亂語,微微笑道:“傻蛋,你要死還是要活?”說著拔出長劍,抵在他胸口。
楊過見她出手這招“錦筆生花”正是古墓派嫡傳劍法,心下是無疑惑:“此人多半是師伯李莫愁的弟子,上山找我姑姑,定然不懷□意,從她揮腰帶、出長劍的手法看來,武功頗為了得,我便裝傻到底,好教她全不提防。”于是滿臉惶恐,求道:“仙姑,你……你別殺我,我聽你的話。”那道姑笑道:“好,你如不聽我吩咐,一劍就將你殺了。”楊過叫道:“我聽,我聽。”那道姑揮起腰帶,拍的一聲輕響,已纏回腰間,姿態飄逸,甚是灑脫。楊過暗贊一聲:“好!”臉上卻仍是一股茫然之色。道姑心道:“這傻子又怎懂得這一手功夫之難?我這可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說道:“你快回家去拿斧頭。”
楊過依言奔向前面的農舍,故意足步蹣跚,落腳極重,搖搖擺擺,顯得笨拙異常。那道姑瞧得極不順眼,叫道:“你可別跟人說起,快去快回。”楊過應道:“是啦!”悄悄在一所農舍的門邊一張,見屋內無人,想是都在田地□耕作,當下在壁上取了一柄伐樹砍柴用的短斧,順手又在板凳上取過一件破衣披在身上,傻□傻氣的回來。
他雖在作弄那道姑,心中總是掛念著小龍女的安危,臉上不禁深有憂色。那道姑嗔道:“你哭喪著臉干么?快給我笑啊。”楊過咧開了嘴,傻笑幾聲。那道姑秀眉微蹙,道:“跟我上山去。”楊過忙道:“不,不,我媽吩咐我不可亂走。”那道姑喝道:“你不聽話,我立時殺了你。”說著伸左手扭住他耳朵,右手長劍高舉,作勢欲斬。楊過殺豬也似的大嚷起來:“我去啊,我去啊!”
那道姑心想:“這人蠢如豬羊,正合我用。”于是拉住他袖子,走上山去。她輕功不弱,行路自然極快。楊過卻跌跌撞撞,左腳高,右腳低,遠遠跟在后面,走了一陣,便坐在路邊石上不住拭汗,呼呼喘氣。那道姑連聲催促快走。楊過道:“你走起路來像兔子一般,我怎么跟得上?”那道姑見日已偏西,心中老大不耐煩,回過來挽住他手臂,向山上急奔。楊過只是跟不上,雙腳亂跨,忽爾在她腳背上重重□了一腳。
那道姑“噯喲”一聲,怒道:“你作死么?”但見他氣息粗重,實在累得厲害,當下伸出左臂托在他腰□,喝一聲:“走罷!”攬著他身子向山上疾馳,輕功施展開來,片刻間就奔出數里。
楊過被她攬在臂彎,背心感到的是她身上溫軟,鼻中聞到的是她香氣,索性不使半點力氣,任她帶著上山。那道姑奔了一陣,俯下頭來,只見他臉露微笑,顯得甚是舒服,不禁有氣,松開手臂,將他擲在地上,嗔道:“你好開心么?”楊過摸著屁股大叫:“哎唷,哎唷,仙姑摔痛傻蛋屁股啦。”
那道姑又好氣又好笑,罵道:“你怎么這生傻?”楊過道:“是啊,我本來就叫傻蛋嘛。仙姑,我媽說我不姓傻,姓張。你可是姓仙么?”那道姑道:“你叫我仙姑就得啦,管我姓甚么呢。”原來她正是赤練仙子李莫愁的大弟子洪凌波,便是當日去殺陸立鼎滿門而被武三娘逐走的小道姑。楊過想探聽她的姓名,那知她竟不吐露。
她在石上坐下,整理被風吹散了的秀發。楊過側著頭看她,心道:“這道姑也算得美了,只是還不及桃花島郭伯母,更加不及我姑姑。”洪凌波向他橫了一眼,笑道:“傻蛋,你盡管瞧著我干甚?”楊過道:“我瞧著就是瞧著,又有甚么干不干的?你不許我瞧,我不瞧就是了,有甚么希罕?”洪凌波噗哧一笑,道:“你瞧罷!喂,你說我好不好看?”從懷□摸出一只象牙小梳,慢慢梳著頭發。
楊過道:“好看啊,就是,就是……”洪凌波道:“就是甚么?”楊過道:“就是不大白。”洪凌波向來自負膚色白膩,肌理晶瑩,聽他這么說,不禁勃然而怒,站起身來喝道:“傻蛋,你要死了,說我不夠白?”楊過搖頭道:“不大白。”洪凌波怒道:“誰比我更白了?”楊過道:“昨晚跟我一起睡的,就比你白得多。”洪凌波道:“誰?是你媳婦兒,還是你娘?”心中轉過一個念頭,就想將這膚色比自己更白的女人殺了。楊過道:“都不是,是我家的白羊兒。”洪凌波轉怒為笑,道:“真是傻子,人怎能跟畜牲比?快去罷。”挽著他臂膀,快步上山。
將至直赴重陽宮的大路時,洪凌波折而向西,朝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楊過心想:“她果然去找我姑姑。”洪凌波走了一會,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找尋路徑。楊過道:“仙姑,前面走不通啦,樹林子□有鬼。”洪凌波道:“你怎知道?”楊過道:“林子□有個大墳,墳□有惡鬼,誰也不敢走近。”洪凌波大喜,心道:“活死人墓果然是在此處。”
原來洪凌□近年得師父傳授,武功頗有進益,在山西助師打敗武林群豪,更得李莫愁的歡心。她聽師父談論與全真諸子較量之事,說道若是練成了“玉女心經”,便不用畏懼全真教這些牛鼻子老道,奴可惜記載這門武學的書冊留在終南山古墓之中。洪凌波問她為甚么不到墓中研習這門功夫。李莫愁含糊而答,只說已把這地方讓給了小師妹,師姊妹倆不大和睦,向來就沒來往。她極其好勝,自己曾數度闖入活死人墓、鍛羽被創、狼狽逃走之事,自不肯對徒兒說起,反說那小師妹年紀幼小,武功平平,做師姊可不便以大欺小。當下洪凌波極力慫恿師父去占墓奪經。其實李莫愁此念無日或忘,但對墓中機關始終參詳不透,是以遲遲不敢動手,聽徒兒說得熱切,只是微笑不答。
洪凌波揚了幾次,見師父始終無可無不可,當下暗自留了心,向師父詳問去終南山古墓的道路,私下繪了一圖,卻不知李莫愁其實并未盡舉所知以告。這次師父派她上長安殺一個仇家,事成之后,便逕自上終南山來,不意卻與楊過相遇;當下命楊過便短斧砍開阻路荊棘,覓路入墓。
楊過心想這般披荊斬棘而行,攪上一年半載也走不近古墓,當下癡癡呆呆的只是依命而行。鬧了大半時辰,天色全黑,還行不到里許路,離古墓仍極遙遠。他記掛小龍女之心越來越是熱切,暗想不如帶這道姑進去,瞧她能有甚么古怪,當下舉斧亂劈幾下,對準一塊石頭砍了下去,火星四濺,斧口登時卷了。他大聲叫道:“噯喲,噯喲,這兒有一塊大石頭。斧頭壞啦,回頭爹爹準要打我。仙姑,我……我要回家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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