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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風月無情-《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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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立鼎心知不妙,不待她說完,從壁上摘下單刀,朝兄嫂墳上急奔而去。奔到墳前,只見不但兄嫂的墳墓已被破,連二人的棺木也都打開了。當他聽到女兒說起有人挖墳,此事原在意料之中,但親眼見到,仍是不禁心中怦怦亂跳。棺中尸首卻已蹤影全無,棺木中的石灰、紙筋、棉墊等已凌亂不堪。他定了定神,只見兩具棺木的蓋上留著許多鐵器嶄鑿印痕、不由得既悲且憤、又驚又疑,剛才沒細問女兒,不知這盜尸惡賊跟兄嫂有何深仇大怨,在他們死后尚來毀尸泄憤?當即提刀追趕。

    他一身武功都是兄長陸展元所傳,生性淡泊,兼之家道殷實,一生席豐履厚,從不到江湖上行走,可說是全無閱歷,又乏應變之才,不會找尋盜尸賊的蹤跡,兜了個圈子后又回到墳前,更無半點主意,呆了半晌,只得回家。

    他走進大廳,坐在椅中,順手將單刀拄在椅邊,望著墻上的九個血手印呆呆出神。心中只是想:“哥哥臨死之時曾說,他有個仇家,是個道姑,名叫李莫愁,外號‘赤練仙子’,武功既高,行事又是心狠手辣。預料在他成親之后十年要來找他夫妻報仇。那時他說:‘我此病已然不治,這場冤仇,那赤練仙子是報不成的了。在過三年,便是她來報仇之期,你無論如何要勸你嫂子遠遠避開。’我當時含淚答應,不料嫂子在我哥哥逝世當晚便即自刎殉夫。哥哥已去世三年,算來正是那道姑前來報仇之期,可是我兄嫂既已去世,冤仇甚么的自也一筆勾銷,那道姑又來干甚么?哥哥又說,那道姑殺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墻上或是門上印上血手印,一個手印便殺一人。我家連長工婢女總共也不過七人,怎地她印上了九個手???啊,是了,她先印上血手印,才得知我兄嫂已死,便再派人去掘墳盜尸?這……這女魔頭當真惡毒……我今日一直在家,這九個血手印卻是幾時印下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此人……此人……”想到此處,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背后腳步細碎,一雙柔軟的小手蒙住了他雙眼,聽得女兒的聲音說道:“爹爹,你猜我是誰?”這是陸無雙自小跟父親玩慣了的玩意,她三歲時伸手蒙住父親雙目,說:“爹爹,你猜我是誰?”令父母大笑了一場,自此而后,每當父親悶悶不樂,她總是使這法兒引他高興。陸立鼎縱在盛怒之下,被愛女這么一逗,也必怒氣盡消。但今日他卻再無心思與愛女戲要,拂開她雙手,道:“爹爹沒空,你到里面玩去!”

    陸無雙一呆,她自小得父母愛寵,難得見他如此不理睬自己,小嘴一撅,要待撒嬌跟父親不依,只見男仆阿根匆匆進來,垂手稟道:“少爺,外面來了客人。”陸立鼎揮揮手道:“你說我不在家。”阿根道:“少爺,那大娘不是要見你,是過路人要借宿一晚?!标懥⒍@道:“甚么?是娘們?”阿根道:“是啊,那大娘還帶了兩個孩子,長得怪俊的。”陸立鼎聽說那女客還帶著兩個孩子,稍稍放心,道:“她不是道姑?”阿根搖搖頭道:“不是。穿得乾乾凈凈的,瞧上去倒是好人家的大娘?!标懥⒍Φ溃骸昂昧T,你招呼她到客房安息,飯菜相待就是?!卑⒏饝チ?。陸無雙道:“我也瞧瞧去?!彪S后奔出。

    陸立鼎站起身來,正要入內與娘子商議如何應敵,陸二娘已走到廳上。陸立鼎將血手印指給她看,又說了墳破尸失之事。陸二娘皺眉道:“兩個孩子送到那里去躲避?”陸立鼎指著墻上血印道:“兩個孩子也在數(shù)內,這魔頭既按下了血手印,只怕輕易躲避不了。嘿,咱兩個枉自練了這些年武功,這人進出我家,我們沒半點知覺,這……這……”陸二娘望著白墻,抓住椅背,道:“為甚么九個指???咱們家里可只有七口?!?

    她兩句話出口,手足酸軟,怔怔的望著丈夫,竟要流下淚來。陸立鼎伸手扶住她臂膀,道:“娘子,事到臨頭,也不必害怕。上面這兩個手印是要給哥哥和嫂子的,下面兩個自然是打在你我身上了。第三排的兩個,是對付無雙和小英。最后三個,打的是阿根和兩名丫頭。嘿嘿,這才叫血濺滿門啊?!标懚镱澛暤溃骸案绺缟┳樱俊标懥⒍Φ溃骸安恢@魔頭跟哥哥嫂子有甚么大仇,兄嫂死了,她仍要派人從墳里掘出他們遺體來折辱?!标懚锏溃骸澳阏f那瘋子是她派來的?”陸立鼎道:“這個自然?!标懚镆娝麧M臉汗水塵土,柔聲道:“回房去擦個臉,換件衣衫,好好休息一下再說。”

    陸立鼎站起身來,和她并肩回房,說道:“娘子,陸家滿門今日若是難逃一死,也讓咱們死得不墮了兄嫂的威名?!标懚镄闹幸凰?,道:“二爺說得是?!眱扇司?,陸立鼎雖然藉藉無名,他兄長陸展元、何沅君夫婦卻是俠名震于江湖,嘉興陸家莊的名頭在武林中向來是無人膽敢小覷的。

    二人走到后院,忽聽得東邊壁上喀的一響,高處有人。陸立鼎搶上一步,擋住妻子身前,抬頭看時,卻見墻頭上坐著一個男孩,伸手正去摘凌霄花。又聽墻腳邊有人叫道:“小心啦,莫掉下來?!痹瓉沓逃ⅰ㈥憻o雙和一個男孩守在墻邊花叢之后。陸立鼎心想:“這兩個孩兒,想是來借宿那家人的,怎么如此頑皮?”

    墻頭那男孩摘了一朵花。陸無雙叫道:“給我,給我!”那男孩一笑,卻向程英擲去。程英伸手接過,遞給表妹。陸無雙惱了,拿過花兒丟在地下,踏了幾腳,嗔道:“希罕么?我才不要呢?!标懯戏驄D見孩兒們玩得起勁,全不知一場血腥大禍已迫在眉睫,嘆了口氣,同進房中。

    程英見陸無雙踏壞花朵,道:“表妹,你又生甚么氣啦?”陸無雙小嘴撅起,道:“我不要他的,我自己采?!闭f著右足一點,身子躍起,已抓住一根花架上垂下來的紫藤,這么一借力,又躍高數(shù)尺,逕往一株銀桂樹的枝干上竄去。墻頭那男孩拍手喝采,叫道:“到這里來!”陸無雙雙手拉著桂花樹枝,在空中蕩了幾下,松手放樹,向著墻頭撲去。

    以她所練過的這一點微末輕功,這一撲實是大為危險,只是她氣惱那男孩把花朵拋給表姊而不給自己,女孩兒家在生人面前要強好勝,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從空中飛躍過去。那男孩吃了一驚,叫道:“留神!”伸手相接。他若不伸出手去,陸無雙原可攀到墻頭,但在半空中見到男孩要來相拉,叱道:“讓開!”側身要避開他雙手。那空中轉身之技是極上乘的輕功,她曾見父親使過,但連她也不會,她一個小小女孩又怎會使?這一轉身,手指已攀不到墻頭,驚叫一聲“啊喲”直墮下來。

    墻腳下那男孩見她跌落,飛步過來,伸手去接。墻高一丈有余,陸無雙身子雖輕,這一跌下來力道可是甚大,那男孩一把抱住了她腰身,兩人重重的一齊摔倒。只聽喀喀兩響,陸無雙左腿腿骨折斷,那男孩的額角撞在花壇石上,登時鮮血噴出。

    程英與另一個男孩見闖了大禍,忙上前相扶。那男孩慢慢站起身來,按住額上創(chuàng)口,陸無雙卻已暈了過去。程英抱住表妹,大叫:“姨丈,阿姨,快來!”

    陸立鼎夫婦聽得叫聲,從房中奔出,見到兩個孩子負傷,又見一個中年婦人從西廂房快步出來,料想是那前來借宿的女子。只見她搶著抱起陸無雙與那男孩走向廳中,她不替孩子止血,卻先給陸無雙接續(xù)斷了的腿骨。陸二娘取過布帕,給那男孩頭上包扎了,過去看女兒腿傷。

    那婦人在陸無雙斷腿內側的“白海穴”與膝后“委中穴”各點一指,止住她的疼痛,雙手持定斷腿兩邊,待要接骨。陸立鼎見她出手利落,點穴功夫更是到家,心中疑云大起,叫道:“大娘是誰?光臨舍下有何指教?”那婦人全神貫注的替陸無雙接骨,只嗯了幾聲,沒答他問話。

    就在此時,忽然屋頂上有人哈哈一笑,一個女子聲音叫道:“但取陸家一門九口性命,余人快快出去?!蹦菋D人正在接骨,猛聽得屋頂上呼喝之聲,吃了一驚,不自禁的雙手一扭,喀的一聲,陸無雙劇痛之下,大叫一聲,又暈了過去。

    各人一齊抬碩,只見屋檐邊站著一個少年道姑,月光映在她臉上,看來只有十五六歲年紀,背插長劍,血紅的劍絳在風中獵獵作響。陸立鼎朗聲道:“在下陸立鼎。你是李仙姑門下的么?”

    那小道姑嘴角一歪,說道:“你知道就好啦!快把你妻子、女兒,婢仆盡都殺了,然后自盡,免得我多費一番手腳?!边@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不徐不疾,竟是將對方半點沒放在眼里。

    陸立鼎聽了這幾句話只氣得全身發(fā)顫,說道:“你……你……”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待要躍上與她廝拚,卻想對方年幼,又是女子,可不便當真跟她動手,正躊躇間,忽覺身旁有人掠過,那前來借宿的婦人已縱身上屋,手挺長劍,與那小道姑斗在一起。

    那婦人身穿灰色衫裙,小道姑穿的是杏黃道袍,月光下只見灰影與黃影盤旋飛舞,夾雜著三道寒光,偶而發(fā)出幾下兵刃碰撞之聲。陸立鼎武功得自兄長親傳,雖然從無臨敵經(jīng)歷,眼光卻是不弱,于兩人劍招瞧得清清楚楚。見小道姑手中一柄長劍守忽轉攻,攻倏變守,劍法甚是凌厲。那婦人凝神應敵,乘隙遞出招數(shù)。斗然間聽得錚的一聲,雙劍相交,小道姑手中長劍飛向半空。她急躍退后,俏臉生暈,叱道:“我奉師命來殺陸家滿門,你是甚么人,卻來多管閑事?”

    那婦人冷笑道:“你師父若有本事,就該早尋陸展元算帳,現(xiàn)下明知他死了,卻來找旁人的晦氣,羞也不羞?”小道姑右手一揮,三枚銀針激射而出,兩枚打向那婦人,第三枚卻射向站在天井中的陸立鼎。這一下大是出人意外,那婦人揮劍擊開,陸立鼎低聲怒叱,伸兩指鉗住了銀針。

    小道姑微微冷笑,翻身下屋,只聽得步聲細碎,飛快去了。那婦人躍回庭中,見陸立鼎手中拿著銀針,忙道:“快放下!”陸立鼎依言擲下。那婦人揮劍割斷自己一截衣帶,立即將他右手手腕牢牢縛住。

    陸立鼎嚇了一跳,道:“針上有毒?”那婦人道:“劇毒無比。”當即取出一粒藥丸給他服下。陸立鼎只覺食中兩指麻木不仁,隨即腫大。那婦人忙用劍尖劃破他兩根手指的指心,但見一滴滴的黑血滲了出來。陸立鼎大駭,心道:“我手指又未破損,只碰了一下銀針就如此厲害,若是給針尖剌破一點,那里還有命在?”當下向那婦人施了一禮,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敢請問大娘高姓?!?

    那婦人道:“我家官人姓武,叫作武三通?!标懥⒍σ粍C,說道:“原來是武三娘子。聽說武前輩是云南大理一燈大師的門下,不知是否?”武三娘道:“正是。一燈大師是我家官人的師父。小婦人從官人手里學得一些粗淺武藝,當真是班門弄斧,可教陸爺見笑了?!标懥⒍B聲稱謝援手之德。他曾聽兄長說起,生平所見武學高手,以大理一燈大師門下的最是了得:一燈大師原為大理的國君,避位為僧后有“漁樵耕讀”四大弟子隨侍,其中那農夫名叫武三通,與他兄長頗有嫌隙,至于如何結怨,則未曾明言??墒俏淙锊慌c己為敵,反而出手逐走赤練仙子的弟子,此中緣由實在難以索解。

    各人回進廳堂。陸立鼎將女兒抱在懷內,見她已然蘇醒,臉色慘白,但強自忍痛,竟不哭泣,不禁甚是憐惜。武三娘嘆道:“這女魔頭的徒兒一去,那魔頭立即親至。陸爺,不是我小看于你,憑你夫婦兩人,再加上我,萬萬不是那魔頭的對手。但我瞧逃也無益,咱們聽天由命,便在這兒等她來罷!”

    陸二娘問道:“這魔頭到底是何等樣人?和咱家又有甚么深仇大怨?”武三娘向陸立鼎望了一眼,道:“難道陸爺沒跟你說過?”陸二娘道:“他說只知此事與他兄嫂有關,其中牽涉到男女情愛,他也并不十分明白。”

    武三娘嘆了口氣道:“這就是了。我是外人,說一下不妨。令兄陸大爺十余年前曾去大理。那魔頭赤練仙子李莫愁現(xiàn)下武林中人聞名喪膽,可是十多年前卻是個美貌溫柔的好女子,那時也并未出家。也是前生的冤孽,她與令兄相見之后,就種下了情苗。后來經(jīng)過許多糾葛變故,令兄與令嫂何沅君成了親。說到令嫂,卻又不得不提拙夫之事。此事言之有愧,但今日情勢緊迫,我也只好說了。這個何沅君,本來是我們的義女?!?

    陸立鼎夫婦同時“啊”的一聲。

    武三娘輕撫那受傷男孩的肩膀,眼望燭火,說道:“令嫂何沅君自幼孤苦,我夫婦收養(yǎng)在家,認作義女,對她甚是憐愛。后來她結識了令兄,雙方情投意合,要結為夫婦。拙夫一來不愿她遠嫁,二來又是固執(zhí)得緊,說江南人狡猾多詐,十分靠不住,無論如何不肯答允。阿沅卻悄悄跟著令兄走了。成親之日,拙夫和李莫愁同時去跟新夫婦為難。喜宴座中有一位大理天龍寺的高僧,出手鎮(zhèn)住兩人,要他們沖著他的面子,保新夫婦十年平安。拙夫與李莫愁當時被迫答應十年內不跟新夫婦為難。拙夫憤激過甚,此后就一直瘋瘋癲癲,不論他的師友和我如何相勸,總是不能開解,老是算算這十年的日子。屈指算來,今日正是十年之期,想不到令兄跟阿沅……唉,卻連十年的福也亨不到。”說著垂下頭來,神色凄然。

    陸立鼎道:“如此說來,掘墳盜我兄嫂遺體的,便是尊夫了?!蔽淙锷钣袘M色,道:“剛才聽府上兩位說起,那確是拙夫?!标懥⒍︹鋈坏溃骸白鸱蜻@等行逕,可大大的不是了。這本來也不是甚么怨仇,何況我兄嫂已死,就算真有深仇大怨,也是一了百了,卻何以來盜他遺體,這算甚么英雄好漢?”論到輩份,武氏夫婦該是尊長,但陸立鼎心下憤怒,說話間便不敘尊卑之禮。武三娘嘆道:“陸爺責備得是,拙夫心智失常,言語舉止,往往不通情理。我今日攜這兩個孩兒來此,原是防備拙夫到這里來胡作非為。當今之世,只怕也只有我一人,他才忌憚三分了?!闭f到這里,向兩個孩子道:“向陸爺陸二娘叩頭,代你爹爹謝罪?!眱蓚€孩子拜了下去。

    陸二娘忙伸手扶起,問起名字,那摔破額角的叫做武敦儒,是哥哥,弟弟叫做武修文。兩人相差一歲,一個十二,一個十一,武學名家的兩個兒子,卻都取了個斯文名字。武三娘言道,他夫婦中年得子,深知武林中的險惡,盼望兒子棄武學文,可是兩個孩兒還是好武,跟他們的名字沾不上邊兒。

    武三娘說了情由,黯然嘆息,心想:“這番話只能說到這里為止,別的話卻是不足為外人道了。”原來何沅君長到十七八歲時,亭亭玉立,嬌美可愛,武三通對她似乎已不純是義父義女之情。以他武林豪俠的身份,自不能有何逾份的言行,本已內心郁結,突然見她愛上了一個江南少年,竟是狂怒不能自已。至于他說“江南人狡猾多詐,十分靠不住”,除了敵視何沅君的意中人外,也因當年受黃蓉的欺騙,替郭靖托下壓在肩頭的黃牛、大石,弄得不能脫身,雖然后來與靖蓉二人和解了,但“江南人狡猾多詐”一節(jié),卻是深印腦中。

    武三娘又道:“萬想不到拙夫沒來,那赤練仙子卻來尋府上的晦氣……”說到此處,忽聽屋上有人叫道:“儒兒,文兒,給我出來!”這聲音來得甚是突然,絲毫不聞屋瓦上有腳步之聲,便忽然有人呼叫。陸氏夫婦同時一驚,知是武三通到了。程英與陸無雙也認出是吃蓮蓬怪客的聲音。

    只見人影幌動,武三通飛身下屋,一手一個,提了兩個兒子上屋而去。武三娘大叫:“喂,喂,你來見過陸爺、陸二娘,你取去的那兩具尸體呢?快送回來……”武三通全不理會,早去得遠了。

    他亂跑一陣,奔進一座樹林,忽然放下修文,單單抱著敦儒,走得影蹤不見,竟把小兒子留在樹林之中。

    武修文大叫:“爸爸,爸爸!”見父親抱著哥哥,早已奔出數(shù)十丈外,只聽得他遠遠叫道:“你等著,我回頭再來抱你?!蔽湫尬闹栏赣H行事向來顛三倒四,倒也不以為異。黑夜之中一個人在森林里雖然害怕,但想父親不久回來,當下坐在樹邊等待。過得良久,父親始終不來,他自言自語:“我找媽去!”向著來陸摸索回去。

    那知江南鄉(xiāng)間阡陌縱橫,小路彎來繞去,縱在白日也是難認,何況黑夜之中?他越走道路越是狹窄,數(shù)次踏入了田中,雙腳全是爛泥。到后來竟摸進了一片樹林之中,腳下七高八低,望出來黑漆一團。他急得想哭,大叫:“爸爸,爸爸!媽媽,媽媽!”靜夜中那里有人答應?卻聽得咕噓、咕噓幾聲,卻是貓頭鷹的啼聲。他曾聽人言道,貓頭鷹最愛數(shù)人眉毛的根數(shù)。若是被它數(shù)得清楚,立即斃命,當即伸指沾了唾液,沾濕眉毛,好教貓頭鷹難以計數(shù)。但貓頭鷹還是不住啼鳴,他靠在樹干上伸指緊緊掀住雙眉,不敢稍動,心中只是怦怦亂跳,過了一會,終于合眼睡著了。

    睡到天明,迷糊中聽得頭頂幾下清亮高亢的啼聲,他睜開眼來,抬頭望去,只見兩只極大的白色大鷹正在天空盤旋翱翔,雙翅橫展,竟達丈許。他從未見過這般大鷹,凝目注視,只覺又是奇怪,又是好玩,叫道:“哥哥,快來看大鷹!”一時沒想到只自己孤身一人,自來形影不離的哥哥卻已不在身邊。

    忽聽得背后兩聲低嘯,聲音嬌柔清脆,似出于女孩子之口。兩只大鷹又盤旋了幾個圈子,緩緩下降。武修文回過頭來,只見樹后走出一個女孩,向天空招手,兩只大鷹斂翅飛落,站在她的身畔。那女孩向武修文望了一眼,撫摸兩只大鷹之背,說道:“好雕兒,乖雕兒?!蔽湫尬男南耄骸霸瓉磉@兩只大鷹是雕兒。”但見雙雕昂首顧盼,神駿非常,站在地下比那女孩還高。

    武修文走近說道:“這兩只雕兒是你家養(yǎng)的么?”那女孩小嘴微撅,做了個輕蔑神色,道:“我不認得你,不跟你玩。”武修文也不以為忤,伸手去摸雕背。那女孩一聲輕哨,那雕兒左翅突然掃出,勁力竟是極大,武修文沒提防,登時摔了個筋斗。

    武修文打了個滾站起,望著雙雕,心下好生羨慕,說道:“這對雕兒真好,肯聽你話。我回頭要爹爹也去捉一對來養(yǎng)了玩。”那女孩道:“哼,你爹爹捉得著么?”武修文連討三個沒趣,訕訕的很是不好意思,定睛瞧時,只見她身穿淡綠羅衣,頸中掛著一串明珠,臉色白嫩無比,猶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來,雙目流動,秀眉纖長。武修文雖是小童,也覺她秀麗之極,不由自主的心生親近之意,但見她神色凜然,卻又不禁感到畏縮。

    那女孩右手撫摸雕背,一雙眼珠在武修文身上滾了一轉,問道:“你叫甚么名字?怎么一個兒出來玩?”武修文道:“我叫武修文,我在等我爹爹啊。你呢?你叫甚么?”那女孩扁了扁小嘴,哼的一聲,道:“我不跟野孩子玩。”說著轉身便走。武修文呆了一呆,叫道:“我不是野孩子?!币贿吔?,一邊隨后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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