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遠處的夜色仍在喧囂。 丁嵩南在黑暗中巡視了一遍院落附近的哨衛,叮囑他們打起精神來后,方才回到房間里,隨行的勤務兵奉上了熱茶,他將房間里照明的燈火滅至一盞后,方才令勤務兵出去了。 “去叮囑其他人,不要用太多燭火,避免引來不必要的窺探。” 對方聽令去了。 茶杯之中的熱水里正逸出清新的茶香,丁嵩南捧著茶杯坐在那兒,茶是真正的好茶,茶杯卻顯得大而且粗糙——在小蒼河時總是用這種大杯喝水,對茶的喜好,是這兩年在中原養成的。 與尹縱、陳時權等人打交道的這幾年,身邊各種珍玩、貴物無數,想要女人,也是召之即來。丁嵩南便漸漸的學會了品嘗各種好茶的滋味,也漸漸的有了自己的講究,只是對于那些煮茶、泡茶的路數,他仍舊嗤之以鼻,選擇用這種粗糙的大杯泡著慢慢喝,更像是與那種驕奢風氣的一種對抗。 自在伏牛山確定與華夏軍決裂、分道揚鑣后不久,鄒旭便與其他跟隨的工作組成員有過幾次嚴肅的會議,會議上分析過自身擁有的能力、長處,以及尹縱、陳時權等人依仗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從西南出來,自己這些人,對于軍隊的訓練、管控、經營,對組織度的掌握,是尹縱、陳時權這些官僚與大地主拍馬都及不上的本領。華夏軍的軍法過嚴,只有責任,沒有享樂,終究悖理了人心人性的道理,但若是決裂之后自己這些人便耽于享樂,一旦沉迷太多,沒有了過去的能力與才干,到時候,也不過只是尹縱、陳時權等人刀下的豬羊。 在這樣的分析與反省之中,鄒旭與其它工作組成員也是戰戰兢兢的經營著手下的勢力。一方面承認可以有享受的部分,但另一方面,鄒旭執政時對實績的要求依然極為嚴格,絕不允許下頭的人因享樂而耽誤事情。 鄒旭的這份清醒得到了包括丁嵩南在內的其他工作組成員的支持,此后甚至有數名過分墮落的“同志”被逐出了伏牛山的領導隊伍,而到得如今,在與尹縱、陳時權等地頭蛇的長期博弈當中,鄒旭所率領的軍隊系統也已經在各個方面占到了上風。 我的能力,如今是提升了,還是下降了呢? 捧著茶杯,嗅著當中引人的茶香,丁嵩南進行著這樣的反省。 若真的與西南展開對抗,結果…… 他想著這樣的事情,發了一會呆。某一刻,外頭傳來敲門聲,勤務兵又進來:“陳先生過來了?!? “哦,讓他進來?!? 丁嵩南收拾了一下書桌,又倒水泡茶,稍稍準備好,外頭便有腳步近了。 在勤務兵的帶領下進來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讀書人,穿黑色長衫,戴著頂帽子,看來像是個尋常的賬房先生。這是鄒旭、丁嵩南等人在汴梁等地扎下根后,吸收進來的一名讀書人,名叫陳廷。進來后關上門,雙方拱了拱手,對方才笑道:“怎么又換了地方?!? 丁嵩南道:“得了些消息,避一避風頭?!? “是西南的人……” 丁嵩南笑著點了點頭:“先坐罷?!? 那陳廷點頭,往椅子上坐,對于這消息卻也好奇得緊:“來的是什么人,可知道了嗎?” “錢八爺帶隊的一個工作組,不要遇上比較好?!? “錢八爺……哦,苗疆的‘羽刀’……”昏暗的光芒里,陳廷臉色變了幾變,隨后笑道,“若有機會,真想見一見。” “說不定有機會。” 關于西南的消息,雙方頗為自然地聊了幾句,表明“我并不害怕”之后也就夠了。此時寒暄已畢,對方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口袋來。 “我這幾日聯絡各方,打探到了不少消息。這邊有幾條已做了一輪歸總,其中一些消息若然確實,此次江寧之事,難以善了了。” “哦?怎么說?” “丁隊請看?!睍_小布包,從里頭拿出了幾疊各種各樣的載有情報的紙張,“這些是我最近幾日依靠各個渠道買到的消息,皆是公平黨五方最可靠的消息途徑中偷跑出來的,當中可信度最高的一批信息中,有這幾條關于何文的動作,頗不尋常,然后我又找到了這些訊息相互印證……” 一邊說話,陳廷一邊將這些訊息在旁邊的桌子上鋪展開,丁嵩南拿了油燈過來,看對方一條條地陳列著這些紙張。 “……公平黨五方勢力,看起來盤根錯節,但總的說起來,仍有幾個大的發展方向……自攻下江寧后,周商與高暢全力南進,試圖吃下臨安的小朝廷,許昭南、時寶豐二位,一位鞏固內圍,試著用大光明教的幌子蠶食公平黨內部,一位向西外擴商路,想要與劉光世等人連成一片,至于何文,除了放出消息舉行這次大會,主要做的事情是往北延伸,嘗試打通徐州,想要在徐州一片進行一次大的會戰……但是這中間有幾條消息頗不尋?!? 陳廷一面說,一面選出了幾條情報來:“……丁隊你看,七八月間,‘海賢’賀淼仍舊在將麾下的船隊往太湖方向調配,這批船隊看似休整,但船隊動身之前,江北的糧價,便出現了輪不尋常的波動,往外頭說起來,這是在為徐州會戰做準備,但實際上,他們負責后勤的一把手紀欒,這個時候,正好在蘇州出現了,整肅了一輪吏治……” 這名叫陳廷的書生原本乃是讀圣賢書的儒士,但這兩年得了鄒旭、丁嵩南的教導,對于情報的分析,也早已顯得頭頭是道。 “……這件事情,中間可以有幾種解釋,譬如攻略徐州在即,太湖作為大后方最為緊要,因此令紀欒過去穩住局面,但在這些消息中,我們又發現了這兩條可疑的消息……” “……公平黨于江南起事,五方力量最為盤根錯節的,本就在太湖周邊。我們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龍賢的五萬直屬部隊看似北進,實際上仍舊在長江以南、太湖以北沒有動彈,看起來沸沸揚揚的徐州攻略,有極大可能掩護的是何文麾下六支部隊的南移……” “……按照如今的判斷,龍賢傅平波的直系在太湖,旁邊對著的是許昭南的咽喉,他最大的糧倉,常州。趙敬慈的墾荒軍,此時在揚州一帶徘徊,對應的乃是鎮江的高暢主力……賀淼的水軍,兩個月以來,一直都在緊盯時寶豐的船隊……軍賢林角九,他麾下最大的部隊看起來是去了徐州,但他手下最能打的八千直系,如今就在江寧以北,拱衛何文……而實際上,最近八個月以來,何文手下沈凌練的新軍,從林角九手下抽調了大量精銳,現在誰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按照常理推測似乎是去了徐州,但實際上,靖江與江陰一帶,有很不尋常的動作,丁隊你再看這兩條消息……” 陳廷將一些關鍵的訊息整理出來,丁嵩南面無表情地看了,放下時,點了點頭。 陳廷的表情有些興奮,他思維敏捷,從鄒旭、丁嵩南等人這邊學習了西南處理情報的方式后,進行了大量的訓練與模擬,這次終于是他第一次將個人的能力用于這種大事的實踐。 “這些情報,可信度有高有低,短時間內,我們沒有更可靠的情報來源了……”他謹慎地說話,“但若是其中這些關鍵情報不錯,我有極大的信心判斷,在兩到四個月以前,何文便已經處心積慮地在為這一次大會上的攤牌做準備。這次讀書會的事情,他將時寶豐的發難頂回去,旁人還覺得他有些生硬,覺得有可能在玩什么政治手段,讓其余四位摸不清頭腦而自亂陣腳,但是……他可能真的沒有留余地,他想一打四……” 陳廷說完,安靜下來,丁嵩南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房間里沉默好一陣。 “在西南的時候,何文只是個意氣書生?!边^得片刻,丁嵩南緩緩開口,“如今看來,家破人亡一輪后,他還是學到了東西?!? “……最近幾天,讀書會也有動作?!标愅⒌吐暤?,“根據這幾天傳來的情報,自從何文開始往各地傳令不許迫害讀書會成員開始,公平黨的其余四位都開始了明面上的對抗,他們在大的地方封鎖了道路,開始抓捕匿藏小冊子的公平黨成員,但整個事情沒有想象的那么順利……”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