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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〇七章 大江歌罷掉頭東(六)-《寧毅蘇檀兒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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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四方抓捕讀書會成員,多以想法激進、私下里串聯試圖往西南靠攏的人員為主,但這一次,擴大到了只要留存西南典籍者皆有罪的范圍,各方第一時間都抓捕了數萬人,可接下來便發現,大量的冤假錯案、栽贓嫁禍……畢竟私藏書冊便有罪的判斷過分籠統,有部分讀書會成員直接將冊子扔到了對手或是無辜者的家中,也有大量以類似手段清除政敵的情況發生……”

    “……從這兩日各方傳到江寧的訊息當中,我們買出了一些,發現有大部分都是中層開始報告這類亂象的文書,有的栽贓嫁禍極其明顯,地方上抓了人,并不敢第一時間采取處置手段,這還是相對理智的。但幾日的時間下來,我們能查到的至少有十余處城鎮或是城鎮當中的中低層勢力,主官與副手抓住機會相互攻訐,引起了火拼。”

    陳廷遞過來一份報告:“您看這里,常熟的感化鄉,‘阿鼻元屠’中層的一名副手造反,殺了自己老大,數千人火并,但今日上午傳來這份報告,說混亂可能便是由讀書會的事件引起。兩名主官早有嫌隙,接到命令之后,第一時間互相栽贓……如今誰是誰不是已經說不清楚了,這名副手在將老大殺死后,同樣在地方上搞肅清,然后揚言要投向許昭南,他強調自己不是讀書會的叛逆……”

    “這類主官與副手攻訐引起的火拼是一個麻煩,栽贓嫁禍也是一個麻煩,與此同時,暗地里行刺的情況也已經開始出現,一些讀書會的成員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試圖往何文的地盤上轉移,但道路已經封鎖了。這些報告里有一部分人,平素就表現出了讀書會傾向的,愛跟人談論西南思想,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跑不了了,鋌而走險直接選擇了行刺主官甚至是無差別的殺人……類似的情況也有幾十起,只多不少,這些人都說,自己是為了公平黨的未來……”

    陳列出來的這些消息樁樁件件,丁嵩南拿著油燈,粗略地看了一陣,放下時方才開口。

    “看看這些東西,或許才是何文想要革新的主要緣由。”

    “丁隊指的是……”

    “組織度。”丁嵩南嘆了口氣,“往日里在西南時,寧先生曾經說過幾次,個人的力量有限,因人成眾,決定一個群體力量的最核心指標,也就是組織度,遠大的理想是為了組織度,嚴苛的紀律是為了組織度,一層層的監督,是為了組織度。而違反組織度的最大難題,在于人性的弱點。”

    “人皆有弱點,想要享樂,想要偷懶,想要不勞而獲,愚昧的人看不到未來的利益,覺得只要眼前有口吃的,各種折騰毫無必要……那么就得有宣講、就得有教化,得把道理掰開揉碎了,讓大家看到中線、長線努力的必要性,與此同時,在短期最好也能有良性的獲得,讓長中短期的利益于人性達到一個最好的平衡點,不能為了長期的利益,讓人在短期直接就不吃飯。找到這些平衡點,一個組織,才能獲得最好的組織度……寧先生曾坦言,他也不知道這個最好的平衡點,在哪里。”

    “但是看看公平黨,組織度一塌糊涂。兩年的時間,看似碩大無朋,實則一盤散沙。五位大王相互之間沒有制約,至于五位大王之下呢?什么八執、三才、四鎮、七殺,五位大王真的能如臂使指嗎?也不行,這些頭目,也各有各的山頭和想法,在這些人之下,感化鄉的這位中層頭目,主官與副手之間也有山頭。說白了,這千萬人的公平黨,其實更像是成千上萬個匪寨拿了幾面旗子隨意聚合的結果……”

    丁嵩南頓了頓:“這次公平黨大會,何文鬧得沸沸揚揚,他的目的……其實不在于這四位大王,他更像是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之后,再開了一次……入伙大會?”

    他的話語低沉,也有些許猶豫。過去這些時日,天下各方將目光望向江寧,打得主意、做的猜測,自然是公平黨五方以怎樣的方式進行一輪結合,即便中間會有一場復雜的政治斗爭,也無非是某一方或者兩方出局,而外來者以此下注,將來獲得巨大的利益。

    但若是何文的想法從根本上就不在結盟,整個事情的走向,就跟先前的預期完全背離了。

    當然,零零總總匯集過來的消息,目前還無法形成強有力的證據證實這一點,丁嵩南的想法也是有些保留的。

    陳廷那邊也猶豫了片刻:“這件事情……其實卑職也有些難以想象……雖然聽起來很大氣,但就靠著讀書會小冊子上的那些大話套話,難道還真能說服這些靠燒殺搶掠起家的人……自我革新,遵守紀律?”

    “……十年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的。”

    丁嵩南嘆了口氣:“但如今……華夏軍打敗了女真人,寧先生到處兜售他的小本子,什么四民,什么自由,什么農民起義的局限性、封建官僚的腐敗……這些東西在戴夢微、吳啟梅、劉光世等人的地方當然可以全都禁掉,但在公平黨,他們卻是打著西南的旗號起來的。”

    “……先前這一兩年,即便是私下里抓捕讀書會的成員,也只是認為這些人想要幫西南奪權,但真正公平黨的中高層里,誰沒有看過幾本西南傳來的東西?就算是不識字的,也早就讓師爺給他們讀過書了……大家不喜歡西南,是不喜歡他來奪權,有幾個人會覺得寧先生在說假話?”

    “思想這個東西,怕的是沒人討論,一旦有人討論,總有扎根的可能,更何況……也有些人就算不在乎思想,他們也會想要跟西南下注……”

    丁嵩南說到這里,微微搖了搖頭:“何文知道自己的公平黨出了大問題,他不滿足于江寧會談的這種各方妥協的聯合,想要進一步提升組織的成色,于是鋌而走險。那接下來就有兩個可能,第一,最大的可能是,好的口號終究敵不過人心里的惡,其余四位大王聯合起來將他吃掉……其實這樣一來,對我們其實是最好的結果,那個時候公平黨會真的變成一盤散沙,打完汴梁這一仗后,咱們可以圖謀江南了。”

    “但若是真的讓何文在這樣的狀況下找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志’,拼著放血把組織度提升幾個臺階,那公平黨的將來,可能真的要走上正軌……短期會亂,但長遠看來,會很麻煩……”

    陳廷想了想:“何文在外頭說……華夏軍來了人,已經站在他這邊了。”

    “早幾天我見何文,就是他提醒我,西南來的是錢八爺帶的隊伍,因此我們才轉移了地方。”丁嵩南些許哂笑,“此事若是真的,說明他一邊借西南的力,一邊也想要與咱們有所勾搭;此事若是假的,說明他嘴巴里的話,沒幾句能信——所以無論真假,至少都能說明,在政治場上,何文不是一個實誠的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丁嵩南頓了頓:“不過也好,這樣的人,一定有奶就是娘,只要我們還有利用價值,他就一定會跟我們合作,反而……用不著去套什么交情了。”

    “……那咱們接下來……投注那一邊比較好?”

    “咱們沒什么為難的,中原大戰結果未出,自然跟戴夢微一樣,各方下注就是,若是我們打敗了劉光世,那便敞開門來做生意。若咱們輸了,所有的約定自然打了水漂……現下的情況,誰都不為難,挺好的。”

    他笑著說完這些,伸手在陳廷手臂上拍了拍:“這些情報留下,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最近兩日還有些事,等到大致談妥,我們便出城。”

    “是。”

    陳廷從房間里離開,丁嵩南將情報匯總起來,挑亮油燈,又細細地將所有的訊息看了一遍。工作告一段落時,茶已經涼了,他沒有再加熱水,喝了兩口,走出門去,外頭的夜色已經更為深邃,城市的遠處偶爾傳來一陣響動,激烈而又詭異。

    他在屋檐下走了走,去到院落邊緣,又下意識地巡視了周圍的哨衛。眼下的城內并不太平,原本的民居都已經打起了架子,哨衛隱藏在猶如城墻一般的黑暗當中,丁嵩南在黑暗里的高處停留了一陣,想起了過去在集山度過的日子。

    在方才的交談里,能夠看得出來,陳廷對西南的話題是非常感興趣的,但事實上,對于自己這些西南出來的人而言,對那片地方的訊息,終究像是帶著奇怪的忌諱。

    在伏牛山、在汴梁等地,鄒旭跟自己固然會坦率地分析西南的弊病、對于人性的過分壓抑,在陳廷這些學員面前,也總是說得很坦率,仿佛因此就能夠避開心中的恐懼。但在今天的對話里,其實雙方也一直在回避最重要的可能性。

    倘若華夏軍真的來了,遇上了,該怎么辦?

    作為一個勢力的華夏軍,目前到底是以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這邊?

    作為敵人,自己有資格去面對他們了嗎?

    對這些問題,自己在嘗試繞過去,這是心中的恐懼所致——他以從西南學來的自我審視之法分析著自己,努力地總結。

    然而,希望終究還是有的……按照西南那樣嚴格的規矩,死板的律法,終究是到不了未來的。按照寧先生的說法,在人性的弱點與長期利益的博弈中,他沒有選擇老牛頭那樣激進的做法,也沒有像公平黨這樣,直接大規模地打土豪分田地——雖然他早已掌握了這一武器——他選擇了一個華夏軍目前能夠掌控的度,但會不會這個度對于這世道,仍舊是過分嚴苛的呢?

    或許最終,他的設想會崩潰,而鄒旭與自己這邊,等而下之,卻能夠長存于世?

    會不會……他能夠容忍老牛頭的激進,能夠容忍何文的極端,甚至能夠容忍戴夢微的保守,最終也能夠容忍鄒旭這邊的道路呢?

    城市在黑暗里喧囂不定,丁嵩南站在這黑暗中,心緒不寧地眺望遠處。

    ……這亂世會去往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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