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同樣的中秋。 江寧城西,一座名為“新虎宮”的殿堂當中,燈火通明。 江寧原本是康王周雍居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自他成為皇帝后,雖然前期遭遇搜山檢海的大浩劫,后期又被嚇得出海流竄,最終死于海上,但建朔一朝中間的八九年,江南吸收了中原的人口,卻稱得上興旺發(fā)達,當時不少人將這種狀況吹噓為建朔帝“無為而治”的“中興之像”,于是便有好幾座行宮、園林,在作為其故鄉(xiāng)的江寧圈地營造。 這“新虎宮”是其中的一座,它原本名叫“長御苑”,公平黨入江寧后兩度轉(zhuǎn)手,落入許昭南的手中后改了這個名字,乃是將這邊當成了“轉(zhuǎn)輪王”勢力的一處據(jù)點。 這一刻,宮殿正殿當中金碧輝煌、群英薈萃。 坐在殿堂最上方的那道身影體型龐大、狀如古佛,正是幾日前已抵達江寧的“天下武道第一人”、“大光明教教主”林宗吾。 而在林宗吾下方左首邊坐著的是一名藍衫大漢。這人天庭廣闊、目似丹鳳、神態(tài)肅穆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邊是如今割據(jù)一方,作為公平黨五大王之一,在整個江南名頭極盛的“轉(zhuǎn)輪王”許昭南。 許昭南在起事前原是大光明教的一名舵主,他借著大光明教的底子起事,登高一呼,應(yīng)者云集,到得此刻,“轉(zhuǎn)輪王”麾下從者何止百萬,即便是精銳的兵馬,都數(shù)以十萬計,從結(jié)構(gòu)上來說,他的勢力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壓了結(jié)構(gòu)松散的大光明教一頭。。但是與晉地那邊狠辣奸猾、欺師滅祖的“降世玄女”不同,眼下只從這座次安排上都能看出,這位如今位高權(quán)重的“轉(zhuǎn)輪王”,對過去的老教主,仍舊保持著絕對的敬重。 與左首許昭南對應(yīng),在右首邊的,仍舊是作為大光明教副教主、林宗吾師弟的“瘋虎”王難陀。 王難陀年輕時成名于拳腳,方臘起義失敗后,他與林宗吾、司空南卷土重來,手上功夫猶能與作為當時年輕一輩中最強之一的陳凡分庭抗禮,只是前幾年在沃州參與的莫名其妙的一戰(zhàn)當中卻傷了手臂,再加上年紀漸長,實際的身手已不如從前了。 不過人在江湖,許多時候倒也不是功夫決定一切。自林宗吾對天下事情心灰意冷后,王難陀勉力撐起大光明教在天下的各項事務(wù),雖然并無開拓進取的能力,但終究等到許昭南在江南成事。他居中的一番過渡,得了包括許昭南在內(nèi)的許多人的尊敬。而且眼下林宗吾到達的地方,即便憑著過去的情誼,也無人敢輕侮這頭遲暮猛虎。 王難陀再往下,“天刀”譚正、““寒鴉”陳爵方、“武霸”高慧云、猴王”李彥鋒、“五羅斬”唐清花、“沱河散人”許龍飆……等等眾多在綠林上享有盛名的高手、大光明教成員以及公平黨“轉(zhuǎn)輪王”一系的成員在廳堂內(nèi)排開。 這些人或者在江湖上已經(jīng)是德高望重的、享譽一方的宗師,或者年紀輕輕卻已經(jīng)有了一番驚人藝業(yè),有的盤踞一方勢力驚人,也有的已經(jīng)在戰(zhàn)陣之上證明了自己的本領(lǐng),往日里皆是桀驁不馴、難居人下之輩。他們之中只有少部分曾在過去接受過林宗吾這位老教主的指點。 但這是林宗吾來到江寧的第四天。之前三天的時間內(nèi),他對此地眾人的藝業(yè)一一點評,稍作切磋,而只是這樣的一番表露,那龐大身形下恐怖的身手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地驚駭了眾人。即便是這些人當中號稱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且更加專心于軍務(wù)的轉(zhuǎn)輪王大將“武霸”高慧云,也切切實實地理解到了什么叫做“咫尺之內(nèi)人盡敵國”。 在這樣的基礎(chǔ)上,再加上眾人紛紛說起大光明教這些年在晉地抗金的付出,以及無數(shù)教眾在教主領(lǐng)導(dǎo)下前仆后繼的悲壯,即便是再桀驁不馴之人,此時也已經(jīng)承認了這位圣教主一生履歷的傳奇,對其奉上了膝蓋與敬意。 事實上,公平黨如今轄下地域廣大,轉(zhuǎn)輪王許昭南原本在太湖附近辦事,待聽說了林宗吾到達的消息方才一路星夜兼程地趕回江寧,今天下午方才入城。 待見到林宗吾,這位如今在整個天下都算得上有數(shù)的勢力領(lǐng)袖口稱怠慢,甚至當即下跪賠罪。他的這番恭敬令得林宗吾非常喜歡,雙方一番和樂融融的交談后,許昭南當即召集了轉(zhuǎn)輪王勢力在江寧的所有重要成員,在這番中秋覲見后,便基本奠定了林宗吾作為“轉(zhuǎn)輪王”一系幾近“太上皇”的尊榮與地位。 一番盛會,開始嚴肅,隨后漸漸變得和樂融融起來。待到這番覲見結(jié)束,林宗吾與許昭南相攜去往后方的偏殿,兩人在偏殿的院落里擺上茶桌,又在私下里交談了許久。 許昭南告辭去后,王難陀走進了偏殿這邊。這邊院落間還擺放著林宗吾與許昭南方才落座交談時的桌椅和茶水,一旁卻有一處向上的平臺,平臺那邊對著的宮墻已坍圮,此時走上這邊,透過殘破的圍墻,卻儼然成了眺望半個江寧的小露臺。他看見體型龐大的師兄正背負雙手站在那兒,對著一輪明月、往前蔓延的滿城燈火,沉吟不語。 “……師兄。” 王難陀說了一聲,站在林宗吾的身側(cè),與他一道望向城內(nèi)的點點火光。他知道林宗吾與許昭南之間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了第一次交底,但對于事情發(fā)展如何,林宗吾做了怎樣的打算,此時卻沒有多做詢問。 “師弟。”過得一陣,林宗吾方才開口,“……可還記得方臘么?” “……自然是記得的。”王難陀點頭。 林宗吾站在那兒,望著前方,又是一陣沉默后方才開口:“……三十年前,他武藝超凡、一統(tǒng)圣教,此后英雄八方云集,橫壓當世。當時的那些人中,不提那位驚才絕艷的霸刀劉大彪,去掉方百花,也不說石寶、厲天閏這些人物,只是方臘、方七佛兩兄弟,便隱有當世無敵之姿。我曾說過,必有一天,將取而代之。” 林宗吾的話語平靜卻也緩慢,跟這天下最后一位交心之人說起當年的這些事情。 “你說,若今日放對,你我兄弟,對上方臘兄弟,勝負如何?” 王難陀想了想:“師兄這些年,武藝精進,不可估量,無論是方臘還是方七佛重來,都必然敗在師兄掌底。不過若是你我兄弟對陣他們兩人,恐怕仍是他勝我負……是師弟我,拖了后腿了。” 林宗吾扭頭望著一頭亂發(fā)如獅的王難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老啦,方臘、方七佛皆在盛年去世,他們哪一個都沒有活到我們這把年紀,照此而言,倒是你我勝了。” 王難陀蹙了蹙眉:“師兄……可是那許昭南……” “與許昭南無關(guān)。我想起周侗了。” 小小的露臺前方,是殘破的宮墻,宮墻的豁口那頭,一輪朗月便從廣袤的天空中落下來。豁口前方,體型龐大的和尚背負雙手,抬頭望向天空中那輪明月。他先前說的是方臘,卻不知為什么此刻說想起的,已是周侗。語氣中微微的有些蕭索。 王難陀看著這一幕,心中不自覺地泛起一股復(fù)雜的感受,突然浮現(xiàn)在心頭的,卻也是這些年來在江湖頗為流行的一段詩句,卻叫做: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十余年燈火散落,他們師兄弟面對的,也就是眼前這一城破落而已了。說起來地位崇高,實際上他們心中的憾事又有誰能知曉。 …… “許昭南是個好苗子,我也知道,師弟你這次叫我南下的用意。”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