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混亂還在持續,彌漫在空氣中的,是隱隱的血腥氣。 六月十八,下午,延州城,煙柱在升騰。 此時的時間還是盛夏,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來,樹蔭清晰地搖晃在城中的道路上,蟬鳴聲里,掩蓋不了的喊殺聲在城間蔓延。百姓閉門固戶,在家中提心吊膽地等待著事情的發展,也有原本心有血性的,提了刀棍,叫三五鄰人,出來攆殺西夏人。 延州本就由西軍統治多年,百姓血性尚存,無能為力時,人們只得屈辱躲避,然而當有軍隊殺進城來,他們尾隨其后,發泄憤怒的勇氣,終究還是有的。 也有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開了院門,提了一桶井水,拿了幾顆棗子,顫巍巍地等著給進來的軍人吃喝的,看見殺進來的軍人便遞。口中在問:“是天兵到了嗎?是種相公回來了嗎?” 士兵便指了后方黑旗:“我等乃小蒼河,華夏軍!” 老婦人或許聽不太懂,眼中便已哭起來:“我的孩兒,已經死了,被他們殺死了……”西夏人來時,大軍屠城,后來又統治半年,城內被殺得只剩鰥寡孤獨的,非只一戶兩戶。 遇上的小隊士兵愣了愣,隨后席卷前行、支援巷戰。 一支隊伍跑過街道,在街道末尾的小廣場處稍作停留,有些人喘息著在路邊的墻角坐下來。這是華夏軍第二團一營二連,毛一山在其中,已經殺得渾身是汗,中午才用河水沖了身子,眼下又已經半身染血,手跟鋼刀刀柄綁在一起,此時解開,都有些微微發抖。 排長侯五比他好些。不遠處是袒著上半身,隨他們一道行動的渠慶。他身上皮膚黝黑扎實,肌肉虬結。從左肩往右肋還綁著繃帶,此時也早已沾滿血跡和灰塵。他站在那兒,微微張開嘴,努力地調勻呼吸。右手還提著刀,左手伸出去,搶過了一名士兵提來的水桶里的木瓢,喝了一口,然后倒在頭上。 “哈哈……爽啊——” 大伙兒素知他以往帶過兵。性格沉穩內斂,不會輕易張揚于外。但此時這漢子右手微微顫抖著,喊出這一聲來,雖已在巨大的疲累當中,卻是發自肺腑,激動難抑。 后方,也有些人猛的發聲:“沒錯!” “就該這樣打!就該這樣打——” “過癮!” 話語之中,微微顫動。那是巨大的興奮、張揚與疲倦混雜在了一起。 視野前方,又有更多人從遠處殺了過去,士氣昂然。如饑似渴。 從昨日出山時起,黑旗軍的整個攻速,實在是太快了,快得甚至連軍中的將士本身都覺得意外和震撼。孫子兵法上說,其疾如風、侵略如火、動如雷霆,說是這樣說,一支軍隊能做到這種程度,談何容易。然而自昨日起,黑旗軍從山中撲出,整個戰略層面真如一刀劈出。舍身忘死,所向無前。 無論大小規模的戰斗,觸物即崩! 在眾多將士的心中,從來不曾將這一戰看得太過簡單。近一年時間以來感同身受的壓力。對身邊人漸漸的認同,讓他們在出山之時義無反顧,但西夏又不是什么軟柿子,當無法可想,九千多人一齊殺出去,給對方一下狠的。但對自己來說,這樣的行動也必然九死一生。然而帶著這樣的死志殺出時,兩天時間內一路擊潰數萬軍隊,毫無停留地殺入延州城,甚至于軍中不少人都覺得,我們是不是遇上的都是西夏的雜兵。 唯有渠慶這樣的人,能夠明白這是怎樣的軍魂。他曾經統領過武朝的軍隊,在女真鐵騎追殺下全軍覆沒,后來在夏村,看著這只軍隊九死一生地打敗怨軍,再到造反,小蒼河中一年的壓抑和淬煉,給了他們太過強大的東西。 再嚴苛的訓練也無法將一個人的體能提升兩三倍,然而,當數千人如怒潮般的對沖,在接敵的瞬間斬出的那一刀,決定了一支軍隊是何其的強大。西夏人并非弱小,他們按照訓練結陣,在接敵時按照訓練揮出刀鋒、刺出槍尖。而自己身邊的這些人,最大的念頭就是要一刀斬翻前方的敵人,不僅斬翻,還要試圖將前頭的屏障推開、撞開。 許許多多的人都認為,對沖臨敵的瞬間,士兵裹挾于千萬人中,能否殺敵、幸存,只能取決于訓練和運氣,對于大部分軍隊而言,固然如此。但實際上,當訓練到達一定程度,士兵對于廝殺的欲念、狂熱以及與之并存的清醒,仍舊可以決定交鋒一刻的狀況。 當在交鋒的一瞬間,一邊倒下八個人,一邊只倒下兩個的時候,那一瞬間的差距,就足以造成天崩地裂的后果。這樣的戰斗,決定勝負的不過是軍陣前兩三排的殺傷,當這兩三排崩潰太快,后頭的會被直接推開,裹挾著形成排山倒海般的潰退。 當然,這樣的軍人何其難以造就,然而經歷了小蒼河的一年,至少在這一刻,渠慶知道,身邊聚集的,就是這樣的一批士兵。 他此時手臂微微顫抖,胸中熱血還在涌動。身邊有這樣的一幫同伴,幾年前遇上怨軍會如何,遇上女真人會如何,可能只是微帶感慨的想象。但是接下來會如何,基本就不會有太多的迷惘。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