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趙慶將自己菜盆中的一根雞腿夾起來放入父親的菜盆中,“兒在軍中,每日都有葷腥,雖然多是海魚,但雞鴨肉每隔兩三天也能吃到。” 父母都露出既羨且喜之色,軍中飯食就是好啊,竟然日日非魚即肉。這簡直是富家過的日子啊。 難怪長子如今長的高大魁梧,渾身腱子肉。 雖說這些年得圣人恩惠,趕跑了韃子,又是推行均田令又是減輕賦稅,大伙兒的日子好過了很多,但也就是吃飽穿暖,小有余糧罷了。要說魚肉,一月下來最多吃個三四次。 這已經很好了。前宋時,一月最多吃上一兩次肉。到了元據時期日子就更差的離譜,別說一年到頭難以吃上一次肉,飯都吃不飽,最多不餓死。 “大郎,我聽說,我大唐軍中伙食,是一日三餐?可是真的?”趙父給兒子倒了一杯米酒問道。 趙慶放下筷子回答:“是真的。朝食吃面食就菜蔬,加一個雞子,一兩豆子。午食么,南方吃米,北方吃面,有魚肉和菜蔬。暮食也是米面,但沒有魚肉,卻有菜蔬。” 趙母“喔唷”一聲,“竟是真的!一日三餐,還吃的這么豐盛,嘖嘖,朝廷養一個兵,一月光是伙食,要耗費多少錢糧呀!” 一日三餐不說,還吃的這么好,這真是顛覆了他們的認知。在他們印象中,只有大戶人家才一日三餐。 普通農家,想都不敢想。真要一日三餐,平均一年一人還不得消耗五六石糧食?那還交不交賦稅了? 趙慶道:“隊正以下,伙食都是一樣。每人每月伙食費八百文(0.8塊銀圓)。” 趙父嘖嘖道:“厲害!這一年下來,一個兵就是吃掉十塊銀圓啊。” 村中百姓,平均每人每年最多吃四塊銀圓的糧食。可一個兵的伙食費,是一個村民的兩倍半! 伙食能不好么? “當年,儂舅舅當過宋軍士卒,一月才吃三百文的糧,那還是精銳了。儂的伙食,真是比宋軍強太多。” 趙慶喝了一杯米酒,“爹,家中為何有酒?朝廷限制釀酒,說是一斤酒需要三斤糧食來釀。我大唐糧食仍然不夠豐裕,陛下和娘娘還發愁呢。” 弟弟趙喜笑道:“好教阿兄知道,朝廷是限制釀酒,這是大伙兒都知道的,釀酒傷糧的道理,誰不曉得?只是,朝廷是限制釀酒,卻不是禁制釀酒。” 趙父點頭,“就是這個理。私人不得釀酒,只有專賣司買了糧食才釀造一些,縣中賣的也不多。咱家買的三斤酒,那是過年待客喝的。” 趙慶放下酒杯,“那咱就不喝了,兒也不是客。” “哈哈。”趙父大笑,拍著趙慶的肩膀,“我兒怎不是客?儂為國打仗,給咱趙家漲臉,又數年未歸,就是客!” 一家人都笑起來。 趙慶問:“今年,咱家打了多少糧食,有盈余么?” 趙父很高興兒子這么問,“均田令時,咱家分了顧氏的二十畝水田,每年兩季,今年年景不錯,共收了六十二石谷子,脫殼后得了四十石糧食。” 糧食數量怎么計算?不是計算帶殼的谷子,而是算脫殼后的米麥。脫殼后,起碼要減少三成的分量。 而畝產多少石,算的卻是帶殼的谷子。所以一畝田兩石谷子,其實也就一石四斗糧食。 江南地區雖然能種兩季,可是早稻和晚稻的產量相差很大。較好的田,晚稻能達到兩石。可早稻產量就要低得多了。 所以,江南二十畝水田,一年兩季能收獲四十石糧食,其實不錯了。 當年,趙家只是顧氏的佃戶,累死累活的種了二三十畝田,交完賦稅和田租后,只剩下七八石糧食,一家人饑一頓飽一頓,只能勉強糊口而已,只差去當流民了。 趙母道:“四十石糧食,繳納八石,自家留下十六石吃,再留下六石備荒,還能賣了十石給官府,換了十塊銀圓,買油鹽醋茶和一些必用的物事。” 為何還要六石備荒? 因為農戶靠天吃飯,收成受年景影響很大。是不是風調雨順,有沒有發害蟲,有沒有枯葉病、惡苗病、稻瘟,都是難以預料的。三年兩災也不稀罕,大多是三年一災。能四五年一災的地方,就已經很少了。 豐年當然沒事,可是災年歉收,糧食就緊張了。所以農家當然要在豐年備荒,彌補災年帶來的歉收。 這也是為何華夏古代農業比較發達,田畝數量也很大,但國家卻經常發生糧食危機的原因。 而這也不是興修水利就能完全克服的。水利只能對付干旱,可這風大,雨多,蟲多,病多,水利修的再好又有何用?朝廷也沒辦法對付風大,雨多,蟲多,病多啊。 趙母繼續道:“咱家還種了兩畝旱地的棉花,一畝地的桑樹。今年的繭子和棉花,也賣了四塊錢。” 趙慶站起來,來到儲存糧食的屋子,打開陶缸,看到滿滿的糧食。屋子轉了一圈,又看到鹽罐有鹽,油罐有油。 嗯,屋子漏水的瓦也被換了。父母兄妹的房中,都換了新被褥,用手一摸,還是棉花的。 一間正房兩間廂房,都沒有當年的霉味兒,也不復當年破敗潮濕的樣子。 弟弟趙喜的屋中,還有一把普通的長刀,一張輕弓。 妹妹趙樂娘的房中,還有一盒胭脂水粉,一個梳妝盒,上面還有小銅鏡,銅簪子。 竟然連小銅鏡銅簪這些東西都有了。 父母房中,還有一個上了兩把鎖的抽屜,里面應該是銀圓了。 好啊。 這要換了以前,家中連銅錢都少的可憐,怎么還能有銀子?沒見過白銀的也大有人在。 趙慶滿心歡欣的看著家中的巨變,就這么幾間屋子,仿佛在他眼中猶如華屋廣廈一般。 黑犬不要錢的甩著尾巴,搖頭晃腦、亦步亦趨的跟在趙慶屁股后面,就像一個討好上級陪著上級到處視察的下屬。 等到趙慶回到飯桌上,那黑犬再次盤在他腳下,用毛茸茸的身體溫暖主人的腳,十分殷勤。 了解完家中境況,趙慶就更加安心了。 很快,趙母就把話題扯到兒子的婚事上,這是必然的。 “大郎,儂雖然當了武士,有了官身,可過年就二十五歲了。你不成家,二郎也不好成家。趁著這次回家,就把親事辦了。” 趙慶早就知道母親在這等著自己,他微微一笑:“好教爹娘知曉,兒敘功丙等,以及報到兵部,轉過年就能提都尉銜,任職隊正。” 什么? 都尉,隊正? 那可是正八品啊,不比縣衙警堂的司警縣尉低了! 巨大的驚喜,頓時讓趙家人高興的合不攏嘴。 想不到,兒子從軍多年,竟然有了如此造化。 然而,更讓他們驚喜的還在后面。 趙慶繼續說道:“按照我大唐制度,禁軍武官正八品,就能在京師分到一處宅子,可以將家人接到長安。這次兒回來,就是接爹娘和弟妹進京的。” 還能在長安分到宅子,讓他們住到長安,成為天子腳下之民?這,這是真的么? 父母和弟妹簡直不敢相信。 不過趙父僅僅高興了一會兒,就搖頭說道: “我和儂娘,哪里都不去。長安是天子腳下,那可是了不得的金貴之地,咱家都是只會種地的鄉下人,去那作甚?能干甚么?人走了,家中的田地怎么辦?祖宗的墳墓,誰來祭祀?” ”唉,田地就是咱的命,這里就是咱的根,族人親戚都在這里。我年近五十,哪里都不去了。長安再好,也不是咱老家,我們都是鄉巴佬,就不去那么金貴的地兒了。” 趙母也嘆息道:“大郎啊,儂真是有了大出息,不枉咱隔三差五去道社為儂祈福。娘白天有臉面,夜里做好夢,都是儂爭氣。” “不過,長安我們就不去了。家里的田地還要管,根在這里,不想動彈了,祖宗會不高興的。” 趙喜也道:“阿兄,我只會種地,啥事也不會,去長安能干甚?爹娘年紀大了,也要人照料。我要是走了,家里少了壯勞力,爹娘可怎么辦?我也不能去。” 趙慶道:“放心就是,我每季度軍餉,就有十塊銀圓。回長安后升職令肯定下來了,每季度就能漲到二十銀圓。在長安養活一家人綽綽有余了。” 三人搖頭,趙父道:“長安是京師,什么都要買。我們都跟了儂去,別說田地沒人種,難道還能去長安吃白食么?我在這習慣了,哪也不去。” 趙慶知道父母和弟弟的性格,他們既然說不去,那是決計不會搬到長安去住的。 事實上,不光父母如此,鄉中絕大多數的百姓,都安土重遷。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背井離鄉遠走外地。愿意移民的,終究是少數。 不勞動的日子,他們很害怕。沒有田地抓在手里,他們夜里都睡不安穩。 第(1/3)頁